她怔在原地，扣在桌沿的指节发白，唇瓣紧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站在几步外，冷脸，不笑，像是把整张感情摔碎在她面前，碎片都带着锋芒。


    空气僵持到近乎冻结。


    然后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敲门——不轻不重，像有人早就等着在这个时刻打断什么。


    “喀。”王希越假装咳嗽的声音很合时宜地打破了这僵局，“你们……可以来吃饭了。”


    他是来拿备好的酒的，只是意外撞见这磨人的一幕，真是令人头疼。


    江寒烬回头，目光一沉，没回话，只将刚刚拿下的酒杯随手扣在桌上，擦过庄宥宁的肩走出去。


    她站在原地一秒，缓慢吐出一口气，才抬步跟上。


    长桌已经摆好，桌布是米白细麻，配着手工餐具和沉静的霁蓝色餐盘。


    桌上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也带着几分肃城风采，香煎银鳕鱼配青柠奶油酱、蜜汁烤小羊排、焖骨三香、甜酿皮、香草烤彩椒拼时蔬……


    颜色和香味热烈，却不喧哗，每一道都像从生活本身里长出来的精致安稳。


    王希越坐在主位，靳安在他右边，王靳苒小孩子的高脚餐椅贴着妈妈放着。江寒烬和庄宥宁被安排在对面，隔着桌的两端，仿佛恰好也隔着彼此那句还没落地的“解除婚约”。


    开饭前，气氛是短暂的安静，像是谁都在小心等第一声碗筷碰撞打破沉默。


    王希越先开口，声音自然对着庄宥宁说：“知道你来，今早特意准备的。”


    说完还看了江寒烬一眼，心想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什么。


    “多谢。”庄宥宁礼貌回应。


    知道王希越拿的是冰红酒，她没有推拒，反而多喝了好几杯，似乎试图找出窍门秘法。


    江寒烬低头夹了一块鱼，没说话。


    王希越看了看两人，挑眉朝靳安小声道：“这桌坐得跟谈判现场似的。”


    靳安轻轻踢了他一脚，转头笑着打破气氛：“宥宁，尝尝这个羊排，是厨房刚试的新配方，带点果香，很温和。”


    “好。”她拿起刀叉，动作端正，切开一块小小的肉，咬了一口。


    味道确实柔和，带着果脯的甜香，可她却一点也尝不出热度。


    王靳苒坐在一旁，不太明白大人们情绪，但本能察觉气氛有点奇怪，小声问靳安：“妈妈，怎么姐姐看样子不太高兴？”


    靳安笑着摸摸她头发，没回答。


    饭桌上断断续续地有些对话，但两位主角始终沉默。江寒烬吃得不快，但每样都动了点；庄宥宁吃得少，却动作规整得像在做餐桌礼仪展示。


    窗外日头西斜，风从落地窗缝隙里钻进来，轻轻掀起窗帘一角。


    这一餐饭，从头到尾不咸不淡，温度不高不低，就像他们之间那段被悬在空气中的话——


    没人接，也没人真的放下。


    微风吹过葡萄架，簌簌作响，庄园边的小路被渐橙的阳光镀了一层金色。


    江寒烬独自走在最外侧那条石板小径上，外套没穿，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拿着手机。


    电话接通，另一头传来关默熟悉的声音：“伟大的江工，你现在有空说话吗？”


    简直是不着调的废话。


    “你说呢？”他冷淡反问一句，点了根烟，语气冷静，“试飞搞完的材料我看了，可以试试换新材料，然后再次测试数据，等换过材料后再看看。这样可以降低他们的成本。”


    关默那边像在加班，声音夹着键盘敲击：“行，我让人整理好了。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不来这边做项目对接吗？那我可能需要棠越来一趟——”


    江寒烬眼尾一跳，低声打断：“你跟他说。”


    他语气淡极了，但尾音带着一丝耐烦压抑的克制。


    “……哦，他说先缓一缓。”关默停了下，从工作转到了生活，“米米最近跟你再次分开后，更加茶不思饭不想了……”


    江寒烬捏着烟，指节轻轻敲着手机壳，没有回应。


    路口那边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庄宥宁站在路口五米外，不远不近的位置。她本来是从阳台出来透气，顺着熟悉的路线走过来，却正好听见“米米茶不思饭不想”这些字眼，不由得又想起关颖这两天分享的肃城伴手礼了。


    她停了两秒，没有再听下去，也没出声。只静静看着江寒烬修长的背影，一只手夹着烟，整个人沉在光影之外。


    然后，她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回客厅，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江寒烬收了手机，烟还燃着，他没抽，只是任由烟灰堆在指间，直到风吹散。


    不远处传来轻微脚步。


    “找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装酷。”王希越叼着一颗黑珍珠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瓶苏打水，一瓶随手甩过来。


    江寒烬接住，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王靳苒，心想大概是这个机灵鬼看见自己了去汇报的，所以没看他，轻声道：“你女儿真可爱。”


    “你是夸她会偷喝你为心上人准备的酒，还是夸她懂得替你照顾心上人？”


    “少乱猜。”江寒烬懒得接他玩笑，一句话否认，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微动。


    王希越靠着葡萄架，手插口袋看着他：“那你到底来肃城干嘛的？老实说，是不是冲着人来的？”


    江寒烬嗓音淡淡：“我说为工作，你信吗？”


    王希越咋舌：“一般吧。”


    “那不就得了。”他语气轻得像一句随口说的，但王希越听出那句话像磨过舌尖之后才落地的。


    王希越忽然笑了一声：“随你——你也不是什么听劝的主。”


    江寒烬没动，指腹在瓶身轻敲。


    “你知道我追靳安，是怎么下定决心的吗？命悬一线，甚至真的在冰天雪地里困了一夜之后，我体内就莫名生出了比挑战极限时还多的勇气，冲到她面前，把想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


    王希越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仿佛陷入回忆中，喃喃着：“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话，要说明白，别人才会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江寒烬低头笑了一下，像是默认。


    王希越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寒烬，你啊，不是不会追人，是你压根不愿低头做追人那套。”


    江寒烬没回应。


    “人呢，都是变量。”王希越嗤道，“你要是真想留住她，就别老拿那副少爷脾气堵人。”


    江寒烬安静地听着，过了好几秒，只低头将那半瓶水扔进垃圾桶。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王希越的话听进去，只调侃他：“你好像比之前还啰唆点。”


    那支烟燃到头，他抬手摁在一旁的烟灰缸里，转身回了客厅。


    *


    下午四点，阳光褪去上午的炽热，王希越一家三口将两人送出山庄。一路上庄宥宁心里念着那些黑珍珠，就留了联系方式，上车前，王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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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苒还眼巴巴地跟她道别。


    江寒烬没喝酒，自然坐在驾驶座上，神情淡漠，一言不发。


    庄宥宁坐在副驾驶座上，视线一直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双手交握在腿上，也没有开口。


    午后阳光穿过挡风玻璃，在中控台投出一道明亮而锋利的斜线。


    江寒烬沉默地开着车，左手握方向盘，右手垂在腿侧。他的侧脸没什么起伏，但骨线绷得明显，像牙齿咬得太紧，连肌肉都僵了，像是在忍。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她倒是坐得很挺，肩膀紧绷，手交握在膝上，一如既往的冷静有序。


    一路无言。


    窗外偶尔传来引擎声、风擦过车体的呼声，像隔了一层玻璃的现实，听不清，也不想听。


    车速稳定，节奏冷静，像两人之间的关系。


    路标显示已临近肃城市区。


    “关于你的提议，我暂时做不到。”她终于开口，顿了顿，声音平静，“如果说这是合作必须要交换的要求之一，那我表示很遗憾。”


    江寒烬心中冷笑，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削冷：“上车这么久才说，怕我把你丢在荒郊野外？”


    “……”似乎被点中心思，她抿抿唇，把那句话提前在心里嚼过一遍，才吐出来的，“说不定呢。”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像是某个迟迟不落地的期待，被她亲手按回原点。


    江寒烬低低笑了一声，音量不大，却听得清。


    “你猜得没错。”他语气轻淡，听不出起伏，“你要是说早了，这不合我心意的回答，我肯定要给你丢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庄宥宁没回答。


    他指节轻敲方向盘一下，然后道：“但你一开始沉默，我就知道你的回答了，那么想要的人，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呢。”


    她偏过头，看着他，眉头微蹙。


    他也一直没说话，唇线紧抿，似乎想起了当年江寒汀给她递资料的画面。他以为这人只会板着一张脸的，但她在自己哥哥面前，眼神希冀感谢，眸子中闪着微末的光，对方简单的一句话都能换来她的笑容。


    车厢内温度仿佛骤降。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自嘲地轻笑一声。他侧头看她一眼，眼神冷静：“舍不得就舍不得，别说‘做不到’。”声音带笑，却冷到极点。


    庄宥宁看着他，喉咙像被堵住一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自己身边围满了人，却来质问她有没有舍得放手？


    她压着情绪，反驳：“我觉得成年人管好自己就可以了，你来插手我的事之前，也要问问你自己是以什么身份，够不够格。”


    “行，是我搞错了。”他将车子拐进金砂酒店的大堂门口，“下车吧。”


    她没动。


    他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动作克制又冷淡。风灌进来，带走车里那点快要凝固的温度。


    她下车，与他相对而立，只说了一句：“我在肃城跟你耗了三天，既然你已经明确拒绝了我，那我今晚就走。”


    嗤，一刻也不多待。


    江寒烬盯着眼前的人，将这句话在心里囫囵过了一遍，肩微微一颤，却又很快恢复：“你随意。”


    天光慢慢沉下去，夕阳像是故意躲在云后，懒得照亮任何人。车门关上，干脆的一声“砰”，像一记落锤。


    她背影挺直，没有一丝回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