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妻。


    一身运动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餐桌前拌着姜丝，对面的女人已经挽上头发，开始嗦起面条。


    只有女人点了一碗，男人坐在对面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话，女人边吃边听，时不时回应两声。


    对方率先吃完，经过丁浅身边时，她的余光瞥到前面的男人老早就伸出右手，一直在等后面的女人主动拉上。


    观察的有点久，最后被周黎安点出才慌乱收回。


    “在看什么？”他顺势掉头，那对夫妻刚好消失。


    “刚刚有只小狗路过。”丁浅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


    周黎安盯着她剩了半碗的面条，若有所思。


    “我没有故意浪费，实在是老板给的面条太多了。”察觉到他眼里欲言又止的神情，丁浅率先一步开口解释。


    “胃口一直这样？”周黎安吃完才问。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中…毕业以后。”丁浅硬着头皮说道。


    周黎安点点头，什么没说先一步起身，打算过去结账。


    “说好我请您吃面的。”丁浅打开手机，试图抢在他前头付钱。


    “不合适。”周黎安委婉地将她的手臂推开，没给丁浅机会。


    汽车停在巷子口，走出店门还需要原路返回。


    丁浅一直低头跟在周黎安身后，完全没有察觉对方已经停下脚步，正往反方向看去。


    “哎……”


    稍不注意的功夫，丁浅的额头就撞到了周黎安的肩膀上。


    硬邦邦的一块跟堵墙似的，完全不是所谓的偶像剧情节。


    “要不要紧？”周黎安想要低头检查，丁浅慌忙摇头。


    “这边好像近一点。”周黎安指着反方向的小路示意：“来的时候注意到这边有个休闲广场，要不要走过去消消食？”


    “不远，半小时咱们就回去。还是，你想直接回家？”


    “消消食吧。”丁浅摸着额头，小声说道。


    周黎安有话要说，她敢笃定。


    走出巷子，外面是一条经久未修的柏油马路。


    坑坑洼洼的路面，将原本平坦的马路弄成了花脸，一整个白天的烘烤之后，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全部裂开，稍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丁浅穿了双浅口凉鞋，担心崴脚，她一直盯着路面，并未注意周黎安正在看她。


    “选择当护士也跟他有关？”周黎安伸手，扣着她的手腕，将人拎到马路里侧。


    一瞬间的热量袭遍全身，丁浅没来得及分辨这其中的意思，周黎安已经松开了。


    “我妈替我填的。那会其实挺消极，也没想过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护士这个职业。”


    “那现在？”


    “还行吧。”丁浅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不远处。


    一群老年人正在跳着广场舞，舒缓的节奏，优雅的舞姿，丁浅想到不久的将来张初华或许也有这样的生活。


    “刚开始觉得挺没有意思，进了两回医院，突然醒悟了。”


    “进医院？”


    “焦虑，轻微厌食。”


    “年纪轻轻，一堆毛病。”周黎安没有追根究底，反而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话里多少带点训斥的意思。


    “我也没有很多毛病吧？”丁浅有点转不过弯，路灯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着光，似乎对周黎安的话不甚认同。


    “既然这样，您还跟我说那些话做什么？”丁浅鼓起勇气，想着好歹自己也不算太差，不至于在他眼里毛病缠身。


    “优点面前，所有缺点都可以忽略不计。”周黎安停下脚步，眼神格外认真。


    “可是…陈哥说您不喜欢护士。”说完，丁浅快速将头转到一边，似乎有些难为情。


    “随口说的，老太太难哄。”


    丁浅象征性点点头，一副细细琢磨的表情，“您还挺爱忽悠老人。”


    “丁浅。”


    “嗯？”


    “那是用来哄老太太。对你，我正正经经，从没打算忽悠。”


    “我…不是，我刚刚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不是，但这点我还是认为有必要解释清楚。”周黎安指着前方的台阶，示意丁浅当心脚下。


    下了台阶，越往广场走人越多。


    周黎安领着丁浅走到一旁的林荫小道上，这才又接着往下说。


    “我猜不透你那天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毕竟我已经做好长期奋斗的准备。”


    想到自己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为如何约她感到烦恼，周黎安不禁觉得好笑。


    “你有你的理由。”


    笑过之后无，他恢复到往日工作时的状态，颇为严肃地看向丁浅：“但我仍然觉得你可以不用急着做决定。你先了解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想法仍旧不变，咱们再真正开始。”


    丁浅的脸颊已经不自觉开始灼烧，烫人程度不亚于被煮熟的大虾，若不是天黑看不清楚，她恐怕会捂着脸害羞地跑掉。


    “……好。”


    “走吧，送你回去。”周黎安看了一眼时间，自言自语道：“约你也是想慎重其事跟你说这些，没打算逗留太久。”


    上了车，周黎安没着急扣安全带。


    他低头从暗格里拿出一只罐子，交到丁浅手里。


    “这是什么？”丁浅刚发出疑问，转头看到罐子上三个大字“黄芪片”。


    “您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上回你从我那离开之后。”周黎安打开定位，随手又将手机塞到丁浅手上。


    “一直想要给你，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平时还挺注意身体的。”


    周黎安趁机损她：“就你吃那点东西，气色能好到哪去？”


    “也不至于难看吧？”丁浅没敢大声反驳，嘴里一直嘀嘀咕咕，总不认同周黎安的话。


    “丁浅？”


    “您说。”


    “我听力很好。还有——”他看一眼旁边自动收敛表情的姑娘，“称呼改改。”


    “改什么？”丁浅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再用这个词，我真怕一个月没到你就被吓跑了。”


    /


    丁浅改了称呼。


    从原来的‘您’稍微改动了一下，变成‘你’。


    让她连名带姓称呼好像还有点困难，不过微信备注倒是改了。


    大大方方改成了“大龄男友”。


    说开之后，丁浅连着上了两天夜班，等到彻底休息已经过去三天。


    周黎安不算话多。


    工作之余会提醒她早点吃饭，会关心她吃了些什么，除此之外并没有像那晚再说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转眼到了她的休息日。


    不凑巧，是周五。


    前一天晚上周黎安给她发过消息，问她明天有没有其他安排。


    得知没有，周黎安发来一张图片，随后接着在底下问她要不要去看这场电影。


    丁浅想到周五他不用上手术台，于是提出建议：【要不先吃饭，吃完再去？】


    周黎安：【行，等我电话。】


    第二天。


    丁浅一天都没出门，到了下午四点，她冲了澡然后换了晚上见面要穿的衣服。


    正吹着头发，周黎安发来消息：


    【宋主任家里有事，临时得替他加两个小时班。】


    丁浅愣了几秒，才回：【那咱们就看电影吧，我直接过去。】


    刚点了发送，周黎安的电话进来。


    “我刚给你发了消息，看见了吗？”


    “担心你会多想，还是觉得应该打通电话交代一声。”那头安静，听不出周围的嘈杂声，想来周黎安选了处安静的地方给她打电话。


    “你想多了，我才没有。”


    “真的？”周黎安笑了两声：“那干嘛不用我接？”


    “本来没打算的，但你替宋主任加班，我正好就可以去一趟不夜城。”丁浅跟着解释：“不是去唱歌，我就是替江洛招待一下客人，她跟陈哥吵架了，心情不太好。”


    “行，先这样，晚点我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丁浅重新换了条休闲裤，快速出门。


    江洛因为小事跟陈越冷战了整整一周，这几天时常在微信上跟她诉苦。


    “你说气不气人，都有女朋友了还这么不着调？”酒吧里，江洛气得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恨不得当场就将陈越抓过来咬上一口。


    “那不是情况特殊嘛，再说车上又不止女同事一个。”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只要一想到她趾高气昂和我宣战，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江洛越想越生气，甚至转身从酒柜里摸出一瓶红酒。


    “生意不做了？”丁浅赶紧捂着瓶口，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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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洛借酒消愁。


    “你说我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怕一个没名没份的人做什么？”


    “对啊，你怕什么？”丁浅附和。


    “赚钱要紧。”江洛摆摆手，正要站起身缓解一下情绪，眼瞧着丁浅一脸坏笑，这才发现对方有些奇怪。


    “不对劲啊你。”江洛勾着丁浅的脖子，双眼直盯着她姣好的面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跟周主任好上了？”


    “还没，他说让我先了解他一个月。”丁浅眨眨眼，果真实话实说。


    “今天周五他没约你？”


    “临时加班，迟点去看电影。”


    “可以啊！”江洛拍拍丁浅的肩膀，各种给她暗示：“我跟你说啊，这电影院可是男女产生多巴胺的好地方。你想啊，当你的注意力都在大荧幕上，这时有人偷偷牵起你的小手，是不是很刺激？”


    “别乱说。”丁浅伸手去捂江洛的嘴巴，脸上早已红透。


    “说真的，你想过这些没有？”打趣之后，江洛一本正经问道。


    丁浅摇摇头，“没想那么多，毕竟还没决定正式谈恋爱呢！”


    “我看周主任藏的挺深。”临走前，江洛给她各种挤眉弄眼，就差跟着一块去了。


    /


    周黎安没给丁浅自己过去的机会，直接将车开到酒吧门口。


    丁浅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陈越。


    陈越耷拉着一张脸正和周黎安说着话，眼瞧着自己表哥心思不在他这，才想起要往身后去看。


    “浅浅，你是不是叛变了？”说着就要上来和丁浅哭诉。


    人还没走近，周黎安先一步将丁浅拉到身后，手没松，一直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有话不能好好说？”


    “你们——”陈越指着两人过于亲密的举动，眼睛突然放光，“我靠，浅浅你真成我嫂子啦？”


    “你把力气留着去哄江洛更好。”丁浅没有直接回答，指着酒吧让他赶紧过去。


    人一走，周黎安的手也跟着松开。


    “吃没吃饭？”他解了车锁，随口问。


    “吃了。”丁浅点点头，“你呢？”


    “宋主任买单。”


    一问一答之后，车厢里短暂沉默起来，突如其来的静谧在两人之间流淌，让人找不出突破的出口。


    丁浅只谈过一场恋爱。


    那会青涩，心思也没这么成熟，她只记得跟顾西沉相处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对方在说话。


    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工作后也断断续续相过几次亲，无不例外都是男方在主动找话题，她没什么想说话的心思。


    如今却大不相同。


    她对周黎安已经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好感，这种好感迫使她试图主动一些，但思来想去，又无法迈出那一步。


    “是不是今天没跟我约好，你就不穿这身？”周黎安目视前方，若不是丁浅亲眼看到他上扬的嘴角，一定以为这话是她自己凭空捏造。


    “总不能再发生之前那么尴尬的情况吧。”丁浅一想到上回被他点名衣衫不整，顿时就觉得无比害臊，比工作上犯了错还让人无地自容。


    周黎安清咳一声，尽量控制眼里波动的情绪，简单说道：“那是提醒，没有其他意思。”


    丁浅盯着自己身上那条宽松牛仔裤，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周黎安嘴里说出来的。


    “你不会觉得奇怪？”


    “你会穿，就代表在你们年轻姑娘眼里这是正常现象，不正常的可能是我。”周黎安莞尔一笑，有些自我调侃的意思。


    “不是为了故意挽回形象吧？”


    周黎安抽空看了一眼，只见副驾驶上的姑娘半边身子都朝着他这边，忽明忽暗的灯光，扑朔迷离的表情，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我之前在你心里形象很差？”


    丁浅：“……”


    何止是差，简直差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这话丁浅可真不敢说。


    周黎安哄她：“现在咱们的关系不一样，你说说看，或许我可以试着改一改。”


    “真要说？”丁浅还是不信。


    “嗯。”


    “保证不生气？”


    “嗯。”


    “那我真说了啊？”


    “嗯。”


    “……魔鬼。”丁浅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