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怎么，不愿意？”


    丁浅确实不愿意，只是理由没办法跟张初华直说。


    琢磨了一会，丁浅以自己对科室主任的了解，开始进行劝说：“妈，医生私底下其实不太愿意和病人走得太近，被别人知道影响不好。”


    “你们不是同事，这也不行？”


    “牵扯上您，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张初华想了想，“要不你去订一束花，这总该可以吧？”


    “行是行，只是——”丁浅有些说不出口。


    “行了，没什么可是。”张初华替女儿做下决定，“记得别买什么红玫瑰，颜色简单大方点，听到没有？”


    丁浅不愿意，碍于张初华再三要求，她只能勉为其难答应。


    下午，丁浅去了一趟花店。


    店里琳琅满目各种鲜花都有，她一眼相中了一束碎冰蓝玫瑰，白色叶片上印染着星辰大海的浅蓝色，要比那些亮丽的向日葵更加适合周黎安。


    “老板娘，帮我包一束周五我来拿。”丁浅指着身后那束碎冰蓝玫瑰说道。


    “是送给男朋友吗？”年轻的女老板笑眯眯地称：“这年头送男朋友花的女生可太少了。”


    “不是。送医生的，这花合适吗？”


    “合适。回头我帮你用深蓝色包装纸装饰一下，指定好看。”女老板记下取花时间，想起什么抬头又问：“我们这边也遇到过买花送医生的，他们基本会要求花里插上几只水笔，您这边呢？”


    “放吧，应该会更好看。”


    丁浅想的是，这样一来，就算别人开她玩笑，看到那些笔自然也会有所收敛。


    周五，是张初华办理出院手续的日子。


    丁浅起了大早，拿了鲜花直奔心外科。


    丁建国正在收拾东西，见女儿抱着一捧鲜花进来，顿时有些诧异。


    “我妈让买的。”转头她将花拿到床头给张初华过目，“行吗？我觉得这种还挺好看。”


    “好看好看，比那些百合什么的好看太多了。”


    赶着医生刚刚上班，丁浅去了一趟办公室。


    她是打算趁着大家伙都在把花送了，完全避开只有周黎安一个人在的情况。


    只不过越是这么处心积虑，越是事与愿违。


    办公室里，周黎安正站在靠近门口的水池边洗手，哗啦啦的水声淹没了周围的动静，丁浅刚要开口，对方先一步注意到了她。


    “花…我妈妈让买的，说是感谢您替她顺利完成手术。”丁浅硬着头皮看他，言语里不乏尴尬：“要不我替您放桌上？”


    “嗯。”周黎安转回去继续洗手。


    经过对方身边时，丁浅察觉周黎安根本没有多看两眼，顿时感到失望。


    她以为那束花他会很喜欢才对。


    “丁浅？”正要离开，周黎安从后面将她叫住。


    那瞬间的失落还挂在脸上，丁浅冷不丁撞进一双如墨的眼眸。


    那里面，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满脸的低气压，跟刚被人拒绝没什么两样。


    “您要说什么？”


    “待会我有事就不过去了，花替我谢谢阿姨。还有——”他站直身子朝丁浅走了过来，在距离两步的位置停住脚，“晚点我给你发一份详细的术后注意事项，记得查收。”


    “好。”丁浅点点头，在他莫名深沉的注视下仓皇而逃。


    九点半。


    出院手续已经全部办理完毕，丁浅想起应该知会一下周黎安，于是在对话框里编辑消息：


    【周主任，我妈妈出院了，非常感谢您！】


    发送之后，她将手机收进口袋，搀扶张初华离开。


    当天傍晚，从家里返回苏城的路上，丁浅才收到周黎安的回复消息：


    【注意事项记得看。】


    下面跟着一份文档。


    此时，距离她发出去的那条消息已经过去整整八个小时。


    丁浅：【您刚下手术吗？】


    以她对周黎安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晾着一整天，除非忙忘了。


    她其实想直接问，思忖半天也没想到更好的理由。


    周黎安：【不是。】


    周黎安：【在看你送来的鲜花。】


    明知周黎安的心思，丁浅此刻控制不住情绪，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删删减减，最终只剩下五个字：


    【您觉得好看？】


    周黎安：【很好看。】


    丁浅抱着这三个字想了一路，从下车到走出车站，到看到站台外偎倚的年轻男女，她忽而觉得那个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好像有了答案。


    掏出手机，她将电话拨了过去。


    暖风吹在脸颊，丁浅浑然不在意此刻自己到底算不算冲动，她只是想给这么天来自己无法安置的心灵一个交代，无论好坏。


    “周黎安”她直呼其名，“要不要试试？”


    周围很吵，丁浅的心跳得很快，她说完才意识到对方或许还在工作。


    “对不起，我忘了你今天上班。”仓皇之下，她直接将电话挂了。


    平复情绪的过程中，电话响起。


    话筒里传来周黎安轻缓平和的声音，“丁浅，你刚刚的话我听到了。”


    “我…随口说的。”


    勇士之所以被称为勇士，是因为他们从来不计后果。


    但这其中不包括丁浅。


    她充其量只能算作编外人员。拿来凑数可以，真要独自拎枪上阵，保不齐临阵脱逃。


    刚刚她发挥出多大的勇气，此刻就相应泄掉多少，生怕周黎安觉得她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姑娘。


    “你不是一时兴起。”隔了一会，周黎安才说。


    “嗯。”丁浅咬着嘴唇，轻轻应了一声。


    “那天其实是我唐突了。后来我仔细想过，这种事不应该在工作时间问你。”


    周黎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先好好想想，明天下班我来找你。”


    挂了电话，丁浅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再次回想起江洛所说的那句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时机合适？


    /


    周黎安确实被那束花干扰了整整一下午，若不是还有手术，他大概率会直接找她，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交代清楚。


    接到丁浅的电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即便是现在，周黎安仍无法相信，口口声声拒绝他的姑娘，居然反悔了！


    鲜花还放在原先的位置，时不时散发一阵淡香。


    周黎安想起丁浅第一次坐她车时，胆战心惊，甚至因为他打了两个喷嚏都能生出诚惶诚恐的眼神。


    他记得那天她身上喷了很浓烈的香水，甚至衣衫不够整齐，整个一热情过度的甜妹，让他直接后悔送她。


    今日却突然觉得，这才是年轻女孩儿天真烂漫的一面。


    周黎安起身，将插在鲜花里的水笔全部收进抽屉，随后打开照相功能，认认真真拍了一张照片。


    很，好看。


    生平第一次，他发了条与工作无关的朋友圈。


    /


    第二天，丁浅白班。


    心里惦记着周黎安说过的话，为此她没少在衣橱面前折腾。


    选来选去半天，她最终挑了件鹅黄色连衣裙。


    规规矩矩的款式，长到膝盖，算不上抢眼，但足够撑起她一整天的期待。


    “小丁今晚有活动？”刚进更衣室，沈佳就凑上前，盯着丁浅那身连衣裙上上下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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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很久，最终留下这么一句令人遐想的问题。


    “跟…朋友约了。”丁浅试图解释，无奈一张脸早已将自己出卖。


    “行了，姐姐是过来人，能不懂？”沈佳拍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真美”，转身先去交班。


    进入工作状态后，丁浅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其他，待到吃晚饭时，她才收到周黎安的微信消息：


    【白班还是夜班？】


    丁浅放下筷子，手指按的飞快：【白班。】


    周黎安：【行，知道了。】


    紧跟着还有一条：【等你一会。】


    丁浅瞬间脸红：【您今天不值班？】


    周黎安：【跟宋主任换了。】


    哪里还有心思好好吃饭，丁浅赶着仅剩的一点时间，打算劝一劝这位“不务正业”的周主任。


    丁浅：【您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周黎安：【真要不负责任的话，白天我就应该来找你。】


    周黎安：【我车停马路对面。】


    这话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哪怕知道周黎安说的是事实，丁浅也没办法做出回应。


    她赶紧将手机塞进口袋，佯装只看到下面那条。


    下班点，丁浅故意磨蹭到人都走光才从更衣室离开。


    说不清到底什么心思，总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很像高中那会，偷偷摸摸不能见光。


    过了马路，果真那辆黑色奥迪停在划着白色标线的位置，丁浅四处张望一下，快速拉开车门。


    “对不起啊，有点晚了。”大抵是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丁浅的模样有几分拘谨，连带着喘气都有点不自然。


    “怕别人看见？”


    刚刚，周黎安就注意到她风风火火过来的样子，鹅黄色的裙摆在夜晚的夏风里摇曳，像一朵盛开正好的夜来香。


    “有这么明显吗？”


    “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没发现么？”周黎安侧过身在扣安全带，眉眼上挑，只看到她越发泛红的脸蛋。


    她应该化了妆，唇色早已不是先前的浅红色，干净清爽的妆面上，甚至细细修过眉毛。


    “饿不饿？”周黎安打了一把方向，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还行，您饿吗？”问完，丁浅突然想起上回，周黎安故意骗她没吃饭。


    “不用刻意。”她又补了一句。


    周黎安轻笑一声，自然回：“今天是真没吃。”


    “真的？”


    “谎话说第二次还有效？”周黎安解释：“午饭吃的晚，加上给你发完消息处理了一下事情。”


    “吃面吗？要不我请您吃碗面？”丁浅挠挠头，摸不准对方的意思，只说：“这个点吃太油腻也不利于消化，当然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


    话没说完，周黎安递了手机过来。


    丁浅下意识接住，却不知何意。


    “密码1130，找一下定位。”


    陌生的金属感，自带余温，想到周黎安直接了当告诉她手机密码，丁浅脸上的温度已经传至手机。


    她快速找到面店的位置，正要将手机还回去，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支架。


    “拿着吧，我听提示就行。”


    这下，丁浅更是一动不敢乱动，仿佛手里握着的是什么掌握生死大权的机密文件。


    丁浅搜索的正是江洛带她去过的那家面馆。


    听到语音提示，周黎安趁着红灯间隙，开了车载音响。


    旋律慢慢流淌，熟悉的感觉让丁浅不自觉开口，“这首歌——”


    “找了好久。”


    “您也爱听粤语歌吗？”丁浅盯着驾驶座位上的男人，脑海里想的是待会要给他介绍些什么歌。


    “还行，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