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有些沮丧，柔妃感觉到了，可她并不在意，因为在柔妃的心里，她的儿子秦意轩是皇子，这世上除了他的皇帝父亲，没人能为难他。


    所以儿子的沮丧很快就会消失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对柔妃来说，眼下要紧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皇帝有好几天没来她的漪兰殿了，二是每月逢十的请安。


    次日，柔妃坐在软轿里，今日就是初十，嫔妃们要去给皇后请安。


    等她到含章殿，殿内已经有很多人了，她上前几步给皇后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安好。”


    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坐在凤位上，好像没有什么能触动她，她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笑，看柔妃请了安就点点头，示意她入座。


    柔妃乖顺的坐下，她不用看也知道，殿内应该只差程贵妃了，这会柔妃还是放松的。


    柔妃其实很想不通皇后为什么把一副好牌打成现在这样，皇上明明很温柔，皇后明明是皇上的妻子，两个人之间却没有一点温情。


    想着想着，柔妃就有些心酸，如果她的家世能好一些，说不定她也能当皇上的妻子。


    正当柔妃自怨自艾时，程贵妃到了。


    程贵妃因着程靖川的事被皇帝责骂了，可到底没像她的儿子秦昭那样被禁足，这证明了皇帝对她是有怜惜的，再加上她在宫里多年的余威尚存，因此她在宫里仍旧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一听到门口的小太监通报程贵妃到了，柔妃就不敢胡思乱想了。


    皇后看她们这些妃妾都是统一的无视，但程贵妃不一样。


    柔妃前些年是被程贵妃狠狠敲打过好几次的，近些年虽然没再发生，可心里该怕的还是怕，这也是她把请安当龙潭虎穴的缘由，这个场合她没法避过程贵妃。


    程贵妃一进门就瞧见了柔妃，一众妃嫔来给皇后请安，都穿的鲜妍，有气色。唯独一个柔妃，除了头发全身都是白的，甚至头发上也只插着一根白玉的簪子。


    她穿成这样确实好看，柔妃生得一副弱不胜衣的样貌，白色确实能显出她。


    可她这人是完全不会看场合，私下里穿穿邀宠也就罢了，讨皇上的欢心本也是妃嫔的职责，有本事让皇上喜欢就是能力。


    可其他宫妃邀人小聚，她穿白的去。给皇后请安，她也穿白的。就连每年的宫宴，她照样一身寡白，没眼色到让程贵妃恶心。


    程贵妃本来没想怎么她，就想顺顺当当请完安，再走走流程，直接回宫就得了，她还要想法子把儿子的禁足给解了。


    偏生她一坐下就看见柔妃的小动作，气不打一处来。


    妃嫔们在含章宫的座次是按位份和资历安排的，程贵妃就坐在右边第一个，对面就是淑妃，她的旁边论理本该是柔妃，因为柔妃膝下有两个皇子。但柔妃以她是生下九皇子后才封的妃位为由，坐到了第四个位子上。


    话说的好听，但柔妃既然能在宫宴上穿白，本就不是这样周全的人。宫里的老人谁不知道是柔妃畏惧程贵妃，不敢跟程贵妃靠太近才这么说的。


    现下，柔妃就坐在程贵妃的侧对面，她本人还偏着身子，直接把脸冲着殿门那边。这幅作态，知道的人晓得她怕程贵妃，不知道的人瞧见了怕是要说她不想看见程贵妃的脸呢。


    程贵妃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橘子，再一松手，橘子就顺着滚到柔妃脚边上。


    “哎哟，柔妃妹妹，真是抱歉，本宫今日瞧着皇后娘娘宫里这果子不错，正想尝尝，这一时没拿稳，居然掉到你那边了。”


    橘子才掉过来柔妃的宫女就示意她了，此时一听程贵妃的话，她马上开口接道：“姐姐严重了，不过是个果子。”


    “可本宫就喜欢这颗果子，不如妹妹帮本宫拾一下。”


    柔妃不说话了，她的眼圈有些红。这殿内有多少宫人在，程贵妃偏偏要让她捡，这不是在为难她吗？


    两个妃子交谈时，韩皇后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小屏风，好像没听见下面的交锋，直到这会，她才将目光转向下首。


    她一动，赵嬷嬷就把柔妃腿边的橘子捡起来，用手帕包着送到程贵妃的桌上。


    程贵妃没料到皇后会插手，她没再挤兑柔妃，之后也没再碰那颗橘子。


    请安这个流程大家走了好多年，都是轻车熟路的，大约半个时辰，她们就可以做好退场的准备了，只不过这过程惯例要程贵妃领头。


    待程贵妃一走，韩皇后忽然打破了多年的老黄历，开了金口说让柔妃留下。


    余下的嫔妃有些好奇，却也没敢说什么，都利索的走了。


    柔妃也很好奇，皇后以往也不爱跟妃嫔叙话，就算有妃嫔犯错，要处置什么的，也是一道旨意下去，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


    今日的举动，当真少有。


    皇后起身去了侧厅，宫人也引着柔妃去。


    侧厅也能招待人，虽然没有正厅大，可比正厅舒服。


    柔妃顺从的坐在皇后对面，看皇后递给她一个橘子，这橘子大小和刚刚程贵妃掉的仿佛是一样的。


    “就这么怕程贵妃？”


    “贵妃娘娘出身高贵，位份也在臣妾之上，臣妾只有敬着的。”柔妃从入齐王府到今日也快二十年了，嘴上的功夫还是有一点的。


    “这么怕，那将来人家成了太后，你这日子怎么过。”


    皇后用一种今天吃了什么的口气说了这句话。


    柔妃手里的橘子也掉了。


    震惊之余，她居然还有心思想，今日这橘子是谁也吃不进嘴里啊。


    又是半个时辰，柔妃就回了宫。


    宫人瞧着她也不像被罚了，可也没领着什么赏赐。宫里议论的人多了，话就传到皇帝那儿了。


    到了用晚膳的点，皇帝来了柔妃的宫里。


    他一进来，柔妃就迎上来了。


    “今儿我怎么听说，皇后留你说话了。”皇帝问话时确实有两分好奇，但他估摸着应该只是件小事，事情哪怕稍大些，皇后也不会用这样留情面的方式处理。


    谁知，柔妃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大雷。


    “娘娘问臣妾有没有想好，将来若是五皇子登基，如何在贵妃娘娘的管教下过日子。”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柔妃抬头看着他，咬咬唇，又把话重说一遍。


    皇帝多一刻也没有停留，也没说他要去哪儿，只留下一句“朕改日再来看你”就走了。


    不过柔妃能想到，在她说完这种话以后，除了皇后的含章殿，他还能去哪儿呢。


    柔妃靠在门上，流着泪看着皇帝离开，她的宫女都凑上来安慰她。


    在柔妃的宫女看来，柔妃一向得宠，还是宫里唯一一个生了两个皇子的妃子，地位不可谓不高，今日哪怕不慎触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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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也不必惊慌。


    此时柔妃看着离开的一大群人，心里却想起早上与皇后的对话。


    “娘娘，皇上如今正值盛年，您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柔妃，老四都快娶妻了，你还如此天真吗？”皇后用看不懂事的小孩的目光看着她，“你在后宫尚且要畏惧程贵妃的家世，怎么不想想前朝又如何呢。”


    这话让柔妃想起儿子沮丧的神情，难不成他是在前朝被程家为难了吗？


    柔妃是整个后宫最乖顺的妃嫔，也是唯一一个从来不关心前朝的妃嫔。到了今天，她都还不知道她的弟弟差点被程靖川灭口，也不知道程家被皇帝处罚，她只知道程贵妃被皇帝斥责了。


    她的儿子也知道柔妃的性子，从来不对他说外面的是非，昨日已经是例外了。


    “老五一家独大的局面再维持两年就定型了，到那时，后来者再想使劲也是越不过他的。”


    “娘娘今日与臣妾说这些，是想帮我的轩儿吗？”柔妃感觉心跳有些快。


    “嗯？不，本宫也不怕你知道，本宫选了老三。”


    “那娘娘为何要与臣妾说这些，娘娘就不怕臣妾告诉陛下吗？”


    “我就是想让你跟他说啊。”


    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柔妃震惊的望向皇后。


    “柔妃，本宫今日叫你留下，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回忆起皇后当时的神情，柔妃还是有些恍惚。


    “你今日单独与本宫叙话，估计已在宫里传遍了，想必晚上陛下会去你的寝宫问你，你可以随便找些话搪塞过去，也可以把本宫今日与你说的话告诉皇上。当然，本宫更希望你如实说。”


    “娘娘为什么要让臣妾如实说。”这个时候，柔妃的脑子已经糊涂了，就是她出身不高，她也知道这种话不是后宫的女人能光明正大说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本宫想让你死心。”皇后那胜券在握的表情，为什么这么碍眼，为什么，她说的话，成真了。


    柔妃没有理会安慰她的宫女，径直转身回了寝房，直到闭眼睡下，皇后的话依旧萦绕在她耳边。


    “在这后宫，皇上最喜欢你，当然，本宫也喜欢你，你性子静，也不爱与人争抢，与其他宫妃相比，让我省了不少心。”


    “可喜欢你，不代表喜欢你的儿子，本宫如此，皇上也是如此。倘若皇上有心想让你的儿子当太子，在你说出程贵妃会成为太后时，皇上定会告诉你，她一定不会成为太后。”


    “或者本宫再直白些说，在你惶惶不安之际，皇上甚至有可能对你说，他心中真正属意之人是老四，是你与他的儿子秦意轩。”


    皇后的话，让柔妃有些心惊胆战，又令她回忆起昨天儿子说想帮三皇子登上皇位的话。如果她能试探出皇上的心意，她的孩子就不用这样难受了。


    毕竟在宫里这么多年，皇上是这样的喜欢她。


    恍惚的想着，柔妃却也没错过皇后的最后一句话。


    “若皇上什么都没说，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吧。”


    若皇上什么都没说，就说明老四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柔妃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多说一句皇后选了三皇子。


    不，她不相信皇上会这样对她，一定是皇上太生气了，他急着去斥责皇后。过几日，皇上一定会来安慰她，再告诉她轩儿才是他最喜欢最想选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