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大珠小珠落玉盘》 天刚亮,陈婶的骂声响彻了整个院子:“懒骨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
江心月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可那破锣嗓子还是直往耳朵里钻:“昨儿个糟践半袋黍米,今儿个又装死!”
“吱呀——”
陈婶带着一身油烟味冲了进来,扬起的手掌眼看就要落下。
江心月一个翻身躲开,这场景她再熟悉不过了。自从穿越到这个身体里,每天清晨都要上演这么一出。
“三娘子醒了?”呆六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手里食盒随发抖的指尖轻轻晃动:“赵会长差人传话,申时三刻要考茶博士......”
“申时?现在才卯时!”陈婶叉腰冷笑,“小一个两个都赶着投胎是吧?”她一脚踢开挡路的铜盆,泔水溅了一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心月赤脚踩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晨间的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
“三娘......”呆六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黍米粥走进来,碗里冒出的白气模糊了她的眉眼:“陈婶刚才好凶啊!”
“陈婶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心肠不坏。”江心月接过粥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你别怕她。”
“我知道陈婶人好......”呆六娘搓了搓手,声音越来越小,“可我就是忍不住害怕。”
她犹豫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茶博士考核的名额......”
“他张二给了赵浩广一袋金叶子。”江心月吹开粥上的热气,“用靛蓝织锦钱袋装着,绣着三爪蟒纹。”
赵浩广是茶行的会长也是宫廷贡茶的负责人,每年在云来茶馆为皇宫选拔茶博士。
呆六娘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你......”
江心月放下粥碗,环顾着这间破旧的屋子。漏风的窗户,发霉的墙壁,还有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
她想起现代那个温馨的小公寓,心里一阵酸楚。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六娘,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江心月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只要考上茶博士,我就能名正言顺去夜市摆摊。”
呆六娘看着江心月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变得有些陌生,却又莫名让人安心。
“三娘,我......”她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陈婶的喊声:“六丫头!你娘找你呢!”
呆六娘慌忙站起来:“我、我得走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三娘,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窗外,晨光渐渐驱散了黑暗。江心月望着那抹亮色,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今天的考核,她一定要全力以赴。
————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鹤鸣堂,十二扇雕花窗户全都敞开着,却怎么也吹不散满屋子的茶油味。
江心月跪坐在最末位的蒲团上,抬头看见厅堂正中挂着“陆羽遗风”的檀木匾额。
江心月低头看看自己粗麻衣袖上的炭灰,衣襟上还沾着昨晚挑水时溅上的泥点。
周围那些穿着锦缎襕袍的学徒们不时投来轻蔑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误入鹤群的灰麻雀。
她的目光紧盯着面前的茶具,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粗陶茶碾。
这茶碾比起其他学徒用的鎏金茶罗子,简直寒酸得可怜。
“江心月,”旁边一个穿着湖蓝色锦袍的学徒赵启突然开口,“你这茶碾...倒是别致。”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
江心月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道:“粗陶茶碾虽不起眼,但碾出的茶末更细。”
她轻轻抚过茶碾边缘,“这可是《茶经》里记载的。”
那学徒一时语塞,悻悻地转过头去。
江心月暗自松了口气,却听见前面传来一声轻咳。赵浩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主位上,正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众人。
赵浩广刚出现在鹤鸣堂,十多个茶博士学徒便呼啦啦围了上去。
这位茶行会长头戴镂空幞头,脚踩鹿皮靴,腰间挂着七枚茶印,是象征七大茶山的掌控权。
“会长您坐这儿!”一个胖学徒急忙搬来圈椅。
“这是用山泉水泡的。”瘦高个端着茶盘的手直发抖,茶汤在杯口晃出涟漪,“您尝尝今春的雨前龙井。”
赵浩广摆摆手:“都回去候着。”
“点茶三昧手,需奉三清境。”他走到江心月面前,玉板在茶焙上轻轻一敲,溅起的滚水落在江心月手背上。
“嘶——”江心月赶紧撩起衣袖擦拭,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李嬷嬷立刻扯着嗓子骂:“不长眼的东西!惊扰了会长,看我不收拾你!”
“无妨。”赵浩广用茶盖拨了拨浮沫,“去把东墙那排茶笼搬来。”他突然转向缩在角落的江心月,“你来帮忙。”
满屋子的学徒都瞪大了眼睛。
小胡子学徒急得直搓手:“这种粗活哪能让会长操心,我来我来!”说着就要挤到江心月前面。
“让你动了么?”赵浩广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碧绿茶汤溅在描金账本上,“分茶讲究腕力,你们倒好——”他突然抄起把铜茶匙敲在胖学徒手背上,“抖得跟筛糠似的,喂猪都嫌寒碜!”
江心月低着头往木架走去,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茶笼压得她小臂发红,李嬷嬷突然伸脚绊她。
竹篓里的炭块滚到赵浩广脚边,在青砖地上拖出几道黑印。
“手脚这般不利索。”赵浩广用鞋尖拨了块炭,“做也就配当个烧火丫头。”
圆脸学徒忍不住笑出声,被李嬷嬷瞪得缩了脖子。
江心月蹲身捡炭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抬头道:“会长这茶沏老了,换第三道山泉水正合适。”
整个厅堂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
赵浩广的目光扫过江心月,嘴角浮起冷笑:“烧火丫头也想出头?那就看看灶王爷给不给你这个面子。”
江心月抿了抿嘴唇,她知道赵浩广是在刁难她。但现在退缩只会让这些人更看不起她。
云来茶馆后院,十二个考生排成三排。江心月攥着考牌,手心里全是汗。
“第一场,辨茶!”茶博士敲了敲铜锣,“每人面前六盏茶,报出茶名、产地、采摘时节!”
江心月深吸一口气,走到长桌前。第一盏茶汤色清亮,她捧起来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
“顾渚紫笋,湖州产,谷雨前摘的。”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旁边监考的赵浩广挑了挑眉:“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叶形细长如笋,汤色带紫,这是顾渚紫笋的特点。”江心月指着茶叶,“而且火工轻,应该是新茶。”
赵浩广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
第五盏茶时,江心月皱起了眉。这茶有股子霉味,但又不是单纯的坏茶。
“这是...故意渥堆的普洱茶?”她不太确定。
“错!”赵启在后面嗤笑,“连老茶头都认不出来!”
江心月耳朵发烫,但第六盏茶她答得干脆:“这是用松烟熏过的正山小种,带着松香味。”
轮到《茶经》考核时,江心月不紧不慢地走到考官面前。赵浩广随手翻开一页:“从‘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开始背。”
江心月嘴角微微上扬。《茶经》她太熟悉了,年少时只要她犯错,她都要抄写全文三遍,连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她声音清亮,像溪水一样流畅,“齐有晏婴,汉有扬雄、司马相如...”
赵浩广眉头一皱,突然打断:“停!接着背‘其地,上者生烂石’那段。”
江心月眼睛都没眨,张口就来:“其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砾壤,下者生黄土......”
窗外的呆六娘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张得圆圆的。旁边几个考生开始窃窃私语。
“这丫头背得挺熟啊。”
“怕是死记硬背吧...”
赵浩广眯起眼睛,突然把《茶经》合上:“那你说说,‘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间’后面是什么?”
江心月不慌不忙,手指轻轻敲着大腿打拍子:“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晴,采之、蒸之、捣之......”
她越背越顺,连停顿都没有。
赵浩广的脸色渐渐变了,他转头对旁边的茶博士低声说:“这丫头背得比赵启还溜。”
赵启在后面听得脸都绿了,忍不住插嘴:“光会背书有什么用?茶道讲究的是手上功夫!”
江心月装作没听见,继续往下背。她心里暗笑,这些内容在现代时,她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
“好了好了。”赵浩广摆摆手,“背得不错。不过...”他故意拖长声调,“茶道可不是光靠嘴皮子。”
“学生明白。”江心月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时朝窗外的呆六娘眨了眨眼。
呆六娘激动得直跺脚,差点把窗台上的花盆碰倒。江心月走出考场时,她一把抓住江心月的袖子:“三娘!你什么时候把《茶经》背得这么熟了?”
江心月笑而不答,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布包:“给,刚发的考牌。明儿个还有实操呢。”
两人走到巷口,正遇上赵启和他那帮跟班。赵启阴阳怪气地说:“哟,背书背得好有什么用?明天实操见真章!”
呆六娘气得要上前理论,江心月拉住她:“走吧,我请你吃桂花糕。”
走远了,呆六娘还气鼓鼓的:“三娘,你就不生气?”
“生气有什么用?”江心月掰开一块桂花糕,“明天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功夫。”
第二日清晨,云来茶馆后院挤满了人。江心月站在考生堆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赵浩广慢悠悠地踱到主位,他那双三角眼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江心月身上。江心月后背一凉,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今日考核,”赵浩广拖着长音,指尖敲着茶案,“就比试‘炙茶’一道。”
江心月心头一跳。炙茶最考验火候,茶叶在火上多滚一下就焦,少滚一下又不够香。
她偷眼瞧了瞧四周,发现其他学徒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有几个还互相递着眼色,显然早就知道考题。
“完了完了...”呆六娘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她身边,急得直扯她袖子,“三娘,他们肯定早就知道考题了!”
江心月抿着嘴没说话。她看见赵启正冲她得意地笑,手里还摆弄着个精致的铜炙笼。
“每人一炷香时间。”赵浩广示意小厮点香,“开始吧。”
江心月接过龙凤团茶。这贡茶确实金贵,不仅用金箔包裹,还雕刻着精美的龙凤纹样,据说要用特殊炒法才能激发茶香。
她按照《茶经》记载的方法,将茶饼放在竹夹上烘烤,同时把铜壶架在灶台上烧水。整个鹤鸣堂安静得只能听见炭火噼啪声。
“啪!”
金箔在炭火中突然爆开的脆响惊醒了所有人。
江心月踉跄后退,手中的龙凤团茶掉落在地,碎成三瓣。腾起的茶尘中,飘散着一股奇特的焦糖香气。
“江心月!”赵浩广一把揪住她的发髻,他捏起一撮焦黑的茶末,几乎戳到她鼻尖:“龙凤团茶焙出烟熏味,你说该当何罪?”
江心月这才发现,别人用的都是嫩绿的新茶,唯独她分到的是贡茶。这分明就是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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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
赵启扬言:“毁坏御赐之物,按规矩该断十指谢罪。”
江心月跪在青砖地上,盯着面前摔碎的贡茶。
“赵会长,”她忍不住抬头,“这茶叶...”
“怎么?”赵浩广眯起眼睛。
“真正的龙凤团茶,金箔不会这样轻易爆开。”江心月直视着他,“而且这股焦糖香......”
她的话还没说完,赵浩广就厉声打断:“放肆!你一个烧火丫头,也敢质疑贡茶?”
江心月感到护卫的手劲又加重了几分,但她没有退缩:“若会长不信,可以取些碎茶泡开尝尝。真正的龙凤团茶,泡开后会有兰花香,而不是这种焦糖味。”
整个鹤鸣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浩广的脸色阴晴不定,不带一丝感情,“动手。
护卫的刀鞘即将碰到江心月指尖的刹那,她突然瞥见炭盆里半焦的茶叶,脑海中闪过父亲教过她陈茶的炒制方法。
“等等!”江心月猛地挣开钳制,抓起炭盆将烧红的炭块泼向碎茶饼。
最后一缕香灰落下时,江心月捧出茶叶。那些原本发黄的叶片现在泛着深褐色,散发出一股奇特的焦香。
赵浩广捏起几片看了看,眉头越皱越紧。他迟疑地放进嘴里嚼了嚼,突然瞪大眼睛:“这...”
“会长,是不是烤糊了?”赵启凑过来问。
赵浩广没理他,又抓了一小撮茶叶泡开。茶汤呈现出琥珀色,飘出一股带着蜜香的独特气味。
“你......”赵浩广盯着江心月,“怎么想到用文火慢炙的?”
“陈茶水分少,急火容易焦。”江心月喘着气,“我用炭火的余温慢慢烘,反而能把霉味转化成蜜香。”
学徒们骚动起来,赵启惊呼,“这分明是《毁茶论》里禁止的邪术!”
赵浩广接过茶盏,眉头紧锁:“《毁茶论》明文规定,凡改陆羽古法者,其罪当诛。”
斜阳透过雕花窗棂,在江心月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知道,当《毁茶论》被搬出来时,自己已经很难全身而退了。
赵浩广蘸了点茶汤,在青砖地上写了个“禁”字。
“拖去夜香院!”赵浩广声音冷得像冰,“好好反省!”
————
深夜的巷子里,馊水车吱呀作响。
江心月提着泔水桶,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桶倒进暗渠。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后,轻轻摸了摸怀里用油纸包着的炭焙茶。
这是她冒着风险从茶房顺出来的,要是被赵浩广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这可是改良奶茶的关键。”江心月小声嘀咕着,又把茶包往怀里塞了塞。
就在这时,墙根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谁在那儿?”江心月心头一跳,举起油灯照过去。昏黄的光线下,半块雕着花纹的琉璃杯静静躺在地上。
她刚蹲下身想捡,突然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别出声。”沙哑的男声从馊水桶后传来,“把灯灭了。”
江心月手一抖,差点把油灯摔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一个穿黑衣服的少年蜷缩在桶后,脸色惨白,右手死死按着腹部。
“你受伤了?”江心月压低声音问道。
“不关你的事。”少年咬着牙回答,另一只手却警惕地摸向腰间。
远处传来巡夜卫兵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
江心月一咬牙,扯下自己的腰带就往少年腰间缠去:“别动,我帮你止血。”
“你干什么!”少年疼得直抽气。
江心月从怀里掏出炭焙茶,抓了一把按在他伤口上:“这是.....这是我家的止血秘方。”
少年还想说什么,江心月已经麻利地掀开馊水桶上的破布,把两人盖住。
酸臭味熏得她直皱眉,少年的呼吸喷在她耳边,急促而灼热。
“搜!挨家挨户查!”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江心月感觉后背都湿透了。少年突然动了动,她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别出声!”
“你......”少年刚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卫兵头子的喊声:“这边没有,去前面看看!”
等脚步声远去,少年一把掀开破布。
晨光里,江心月这才看清他的模样。眉眼清秀却带着几分锐气,虽然虚弱但眼神依然凌厉。
“多谢。”少年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踉跄着就要离开。
“等等!”江心月捡起地上的琉璃杯,“你的东西......”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送你了。”说完就消失在巷子拐角。
江心月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琉璃杯。
她低头看见地上有几颗发了芽的木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把炭焙茶包好塞回怀里。
弯腰捡起木薯的瞬间,一股熟悉的焦糖香气从怀中飘出。这味道,和黑糖珍珠一模一样。
江心月不由得愣住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处更夫的喊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急忙收拾好泔水桶。再不回去,刘管事又要骂人了。
走在回茶房的路上,江心月的心跳仍未平静。
炭焙茶和木薯的组合,或许能复刻出她记忆中的黑糖珍珠奶茶。
这个发现让她既兴奋又忐忑。如果成功,或许就能改变现在的处境;但如果失败,或者被赵浩广发现......
江心月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