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譬如朝露
作品:《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定天帝颇留意苑囿,在京中大兴工役,凿池筑囿。
皇城西北郊的瑶池堪为个中翘楚,周边遍栽植桃柳,树下多生苜蓿,日照其花有光彩。
水侧有凉堂,下植寒梅数百株,以备冬日游幸。堂中设竹屏风四扇,那屏风架上是些木香、荼蘼、蔷薇,入目红白相杂,馥郁之气袭人衣帽。
由凉堂而进,飞梁于水上,又是别一洞天:池边皆是雕胡、紫萚、绿节,池中俱种莲荷、芙蓉,莲荷止后,芙蓉又开,曲曲折折地缭绕池中堆叠的假山渐台。
一队缟衣素裳的宫娥手提小香炉,行走在飞梁上。衣袂飘扬倒映于水面,远远望去,好似蟾宫仙子一般。
她们引着一名胡服之人走进瑶池中心的小亭,亭上匾名“昆山玉”,罩以青罗,押以玳瑁,雕镂得极其华丽,不负仙山云境之名。
“请贵客在昆山玉亭立等,娘娘马上就到。”
“有劳众位姐姐了。”
“贵客哪里的话?真真折煞奴婢了!”
这群宫女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窃窃笑起来,只因这后宫之中绝难出现外臣,更何况是琉国驻京国信使杨骅这样年轻俊俏的人儿?
才舒两颊,孰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有二日。
虽然是女郎,也足够瞩目了。
宫女们偷笑着退出昆山玉亭,独留华阳在原地等待。
此时才是四月天,未到菡萏盛放的季节,瑶池中鱼戏莲叶间,莲叶碧连天。偶有鸟儿低空飞过,带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如初。
她负手而立,望着阳光如碎金铺在宁静的池面上,不一会儿便觉得眼花犯困。
站久了膝盖隐隐发酸,她也不便坐下,免得华露随时驾临,自己有失仪态。
但这个亭子里喝的也没有,吃的也没有,什么都没有……礼仪之邦的待客之道,好像不过如此?
暮春的日头并不热烈,只她等得心焦,背心渐渐出了汗。
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很久,华阳终于耳听宦官高声报道:“流妃娘娘驾到!”
循声凝睇,一名宫装丽人沿着瑶池步道,分花拂柳,迤逦而来。
她就是昔日和亲的贵霜帝姬,摩诘琉主的二女儿,华流妃华露。
纵使通身天缥色的裙裳,仅在鬓边斜插一枚玉簪,素面朝天的她却自带清冷的艳光,美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宫女分成两列,各捧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又在椅上铺好锦垫,待华露走进昆山玉亭,恭请她入坐。
华阳上前,参见流妃。
两人同是肌肤如蜜、瞳似琉璃的琉人的体貌特征,血缘之亲,肉眼可鉴。
那一双极为相近的琉璃眼,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华露的眼睛,恰似这一池春水,笼罩着朦胧的薄雾,教人无法真正看清,神秘深幽的雾水底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快平身。”华露微微笑,从宫女手中接过烟罗软纱的团扇,挥动着给华阳送风。
这种名贵的纱料细腻通透,仿若一团莹莹雪光笼在指尖,极是沁人心脾。
“妾有事来迟了,杨大人不会见怪吧?”
“娘娘多虑了,臣能够见到娘娘,已是圣上格外开恩。”
“杨大人无须跟妾客套……”华露犹豫了一下,改用母语说,“我身边的这些耳朵,听不懂琉语。”
华阳短促地应道:“好。”
看出华阳依然保有戒心,华露笑了:“既如此,我们姐妹单独说悄悄话。”
华露牵起裙角,拉着华阳离开昆山玉亭,到碧水曲池边乘舟,并严令宫人不许跟从。
小舟用沙棠木制成,入水不溺,以作游乐。
两人一舟,也不漾檝,随波任去留。
“这下好了,王姐疑心可消了。”华露远望天上云卷云舒,目光怅然,“你可知,从我嫁过来的一刻起,先帝就切断了我跟家乡的一切联系?
“他赶走我的陪嫁侍女,安排隆人教习我,逼我以《妇礼》《女范》为正道,日日学习文学、书法、绘画、弈棋。
“我说官话,尊隆俗,几乎变得面目全非了,还是没能打动他分毫……
“他只当我是件珍奇的摆设,为了给大琉一个交代,一年当中勉强来瞧我几回,免得卢行安拿住理由上书……
“是以我的位分虽高,但三年来无宠无子,后半生无所凭赖。”
她移动团扇挡住半张脸,雪光遮蔽了她的假笑,“便是在昨日,我也根本不敢奢望,此生能有再见到王姐的一天啊!”
一声惋叹,道不尽她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
*
早在摩诘琉主安排长女华翎嫁往戎国的时候,华露尚未预见悲剧的太多征兆。
彼时的琉国内乱未定,国敝民疲,内外交困。
霞国和琉国有父子之盟,暂且相安无事,戎人则蠢蠢欲动,暗地里在两国边界线上集结军队。
为了缓解外战危机,摩诘琉主决定送卑陆帝姬和亲,上下院立刻就同意了。
唯一不和谐的声音,来自琉后祝愔。
作为贵族院议长与财政大臣之女,她最初是被指给华棣王储的。结果王储心系女祭司裘莲,拒婚改由弟弟摩诘代替。
当摩诘登基为琉主,祝愔顺理成章升作“权力第四人”——这是一项专属于帝国至高女性的职位,标志着她可以在朝堂上同丈夫共享统治权。
但是,成婚二十余载,她一直抗拒参与到政治决策中去。
祝愔自认笨拙无才,凭着苏美王太后不在了,方侥幸登上高位,挟势弄权,反倒误国。
她变得比从前还要低调,非国家重大祭礼庆典,绝不公开露面,尽心竭力操持后宫事务。
直到华翎和亲的旨意下来,这名一贯敬畏丈夫的妇人,终于以母亲的身份挺身而出,冲进议政厅高呼反对。
摩诘沉定地走下王座,来到妻子身前。
“陛下,请您怜悯我,施舍您的人性,不要毁掉我们的女儿……”
祝愔苦苦地哀求丈夫,身体内部的悲痛山呼海啸,巨大的哀伤径直自她蓄满泪水的眼睛灌进他的眼睛。
他拥抱住她,叹息着低下头,一边亲吻她的耳垂,一边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知道那一句话的确切内容,在场的人仅仅目睹到祝愔听完,崩溃发疯了:“摩诘,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
她发出的尖叫无比凄厉,片刻过后,呕吐大量鲜血,四肢抽搐不止。
她就这么绝望且蹊跷地死在了丈夫的怀里。
再后来,流言从喝醉了酒的兵卒口中说出,不经意间传入屋檐下避雨的吟游诗人耳中;诗人把听来的故事编作诗歌,在每一条大街小巷弹唱;酒馆老板收下可观的小费,把小道消息散播出去;走街串巷的小贩在卖货之余,也会透一丝口风给那些好奇的买家……
越来越多的琉人推测,摩诘琉主那句话,说的是他非但不会收回成命,甚至在策划第二次和亲。
当贵霜帝姬远嫁隆朝也变为事实,琉主一言逼死发妻的罪行,似乎得到了某种验证。
然而人们不曾正视琉主德行有亏,只会翻来覆去地喟叹: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摩诘的一生都在明处,光辉伟大的形象深深植入臣民灵魂,正像满月长悬于夜空。
他站在那里,不需要言语你就已经相信他了。
——他是国主,也是父亲;虽是父亲,更是国主。
至于祝愔,这个埋藏在深宫的黯淡的影子,从没在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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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脑子里生动起来。连她的生身父母都选择包庇她的夫婿,沉默处理她的身后事。
适逢隔几天就传出些戎人拥众劫掠郡境的消息,琉人惶惶无宁日,愈发渴望太平。
送一个女人过去,不费一兵一卒即抵消一场潜在的战争,岂不是一本万利?
倘使帝姬的心灵如出身一般高贵,她们应当认可这种程度的牺牲。
再者,她们嫁过去,也是常伴君王侧,享天下之供养,哪来什么血泪!
琉后拼死阻止琉主,说明她自私自利,不恤民力,活该做了天下大势的祭品!
……
*
华阳在原主的记忆里温习了华翎的送亲礼。
摩诘琉主举办盛大的舞会欢送卑陆帝姬出嫁,半个哈萨图的贵族云集宴会厅,山宫门口的马车停得水泄不通。
史忠大君派出长子黑木亲至神都,以示对这份联姻的重视,孰料黑木仗着琉国主动请婚求好,竟轻蔑视之。
“主君与我父王结成翁婿,戎与琉就有了血缘。”黑木大剌剌地抢在摩诘前面发言,“不如由我,击鼓助兴?”
“黑木王子一番美意,自然是好。”摩诘意态从容地请黑木登台演绎。
黑木站起身,先是遥遥地向女宾席上的华翎一鞠躬,接着在手下的簇拥下走到厅中,取出一面萨满鼓。
他手持鞭式鼓槌边击边舞,其余戎人拍手唱和。
他比在场的人都高壮一倍,生得三角眼、胡羊鼻,大胡子从鬓角密密生长到锁骨,其间穿插着彩色丝带——这在戎国被看作男子汉气概的源泉。
舞到兴头上,黑木霍然把鼓一扔,快速脱光衣服,赤身裸体绕场而行!
最后,他更是定格在了卑陆帝姬身前!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然却敢怒不敢言。
黑木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位准新娘:她娇小的身形被他投下的阴影完全淹没,玫瑰胭脂褪了色,使她本就苍白的脸蛋增添一抹可怜,泪水化作露珠,仿佛一朵至纯至洁的素馨花……
华翎吓得大哭,直往邻座的原主身后躲。
年纪尚小的原主一手护住华翎,一手扯下桌布掷到黑木身上,怒斥道:“请王子自重!”
“两位殿下莫要惊慌,”随意把桌布搭在腰上,黑木不怀好意逼近帝姬们,“我父王已然七十高龄,或许不远的将来,我眼前的新任继母就会成为我的人,又何必如此生分呢?”
他居高临下注目华翎的方式,俨然当她的痛苦是一份战利品。
华阳出离愤怒,恨不得立时拔剑削了这狗东西!
但她的手尚未握到剑柄,就被摩诘制止了:“小女突感不适,恐不宜继续奉陪。”
摩诘温言道,举杯拦在女儿和黑木中间,“容我这个做父亲的代劳,敬王子一杯酒。
“一愿风调雨顺,二愿五谷丰登,三愿大君万寿,四愿国土清平……”
黑木盯了摩诘一会儿,咧开嘴哈哈大笑,重新穿好衣裤,口发狂言:“和亲有什么值得哭的?女子的归宿就是嫁人,生孩子享清福,可比男子上战场出生入死要舒服多啦!”
黑木招招手,那些戎人跟随他退了下去,各自捧酒喝了起来,琉人强颜欢笑作陪。
此情此景,教原主深刻地认识到,人手中的有形之剑,斩不断无形之势——
琉国有求于人一日,就得受制于人一日。
“我不想嫁,不想嫁!为何陛下非逼我出嫁不可?”华翎蜷缩在高背椅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了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他连母后都可以舍弃!
“我宁愿生为男儿,去战场赴死倒好了!”
“好妹妹,坚强些!”原主含泪鼓舞道,“你即将生活的地方也是战场,只是面对的敌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