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独看瑶光远

作品:《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祝愔琉后暴毙,华翎魂断异乡,已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华露被迫远嫁不说,还极可能落到守寡余生的田地,这是华阳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因此她一力恳求新君,再三思之。


    高泽又岂会不愿接摇光回家?


    他幼失所恃,同根相煎,手足生离,早已认命,若非为了保住这个弟弟,何至于走上弑君夺嫡的凶险之路?


    可怜的弟弟啊!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无人爱他、护他了吧?


    毕竟,他的生日,即是阿娘的死期。


    以致摇光这个乳名,都是做哥哥的亲口取来。


    “悉征灵圉而选之兮,部署众神于摇光。”时年六岁的高泽翻着古籍,一字一字认真念读,“皇后殿下,我想叫弟弟‘摇光’,可以么?”


    “征集仙子而挑选之,在北斗摇光安排众神,‘摇光’象征祥瑞。”堂溪襄凝视那个埋首故纸堆中的小小孩童,努力抑制心内的悲悯,“不过,它命格极硬,须得镇得住的人才行哦!”


    她想,十三郎怕是不理解,十四郎先天病弱体衰,注定短寿……


    他却执拗道:“殿下错了!北斗第七星曰摇光,又名破军。破军是耗星,这个‘耗’字,代表‘消耗’。


    “有消耗便有补充,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弟弟现在身体不太好,等他长大了,就会变强。


    这儿的注释也写明,这颗星星在琉国为‘忏悔者的导师’——总有一天,外面那些欺负我们的坏人要后悔的!”


    这番童言童语,铿铮非常,教襄皇后险些垂了泪:好,好!好志气,好出息!他不愧为阿紫的骨血!


    自那天起,她尽心竭力照拂兄弟二人,力保他们健康成长。


    有些宫人见中宫偏心,便暗地里偷寒送暖,讨好于她,紫英阁的日子再有磕绊,终于过得下去了。


    直到八岁的摇光受封成康王,被送去琉国,软禁于首都哈萨图。


    这个决定出自圣断,无人能改。


    据说对于天家贵胄而言,人世间的疾苦应是远在天涯海角,几若无存。


    谁人料到,即便是天涯海角,也是一瞬之间就会逼近的距离,在悲伤的丈量下,显得多么的渺小……


    高泽曾千百次地设想,摇光这一去,何日是归期?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或许今时今日,弟弟的归期,能够由自己金口裁定?


    可是高泽不能暴露真实的想法,必须装模作样地同华阳斡旋:“使君既然敢提出这般不情之请,想必是十四皇子对你有所托付?你可有什么信物?”


    她支吾道:“不、不曾……”


    ——怎么还要出示信物的?


    她此行最大的底气,不就是十三皇子对弟弟的感情吗?


    结果这人居然还能坐在上头,沉着镇定地进行谈判!


    眼见局势逼迫到这儿,她该如何承认,自己与高云,实际上仅有两面之缘?


    *


    第一面发生在三年前,班师回朝不久的哈萨图帝姬代表琉主出哈萨图城,迎接隆朝送来的质子。


    她完全没想到,这位十四皇子会伴着一具等身大小的棺木,被抬入神都山宫。


    乍见之下,他秀骨清像,形如白描,隐约可见将来墨染到八分、色艳到十足。


    奇怪的是他身体状况非常之差,而护送他的隆朝使节竟漠然待之。


    “听说郡王的母妃,堪称天下第一美人。”她不禁赞道,“难怪郡王生得这般如珠如玉。”


    隆使拱手致谢,却并不准备翻译,仿佛耳聋,还是华阳自带的译语官及时转达了她的话。


    “除了哥哥,何人爱我如掌上之珠,惜我如随身之玉?”高云嗤之以鼻。


    译语官不敢直译,自由发挥道:“回殿下,成康王说他还有个哥哥,他俩相貌一个随父亲,一个随母亲。”


    “郡王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呢?”她装作听不懂官话,继续套近乎。


    “我哥哥马上要去打仗了,他很快就会当上国朝第一大将军大元帅,到时候保准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又是一句不能翻译的冒犯之语:“成康王说,十三皇子其人,亦狂亦侠亦温文。他骨格魁梧,膂力强壮,并且志向远大,极有谋略,旁人多畏服。”


    华阳噗嗤笑出声,也没跟这小孩子计较,只觉得他年纪虽小,气焰颇高:“那你比不上你哥哥了,得加餐,吃胖点。”


    她将他一行迎入山宫,设饮洗尘。


    当摩诘琉主现身,隆使行跪拜礼,一并献上七香车、醒酒毡等宝物,另美女十名。


    琉主一一笑纳,表示定天帝此举推动了两国关系发展,期待携手共创友好大局云云。


    洗尘宴毕,隆人退去,剩下质子一人被安置于千神殿的佛堂。


    千神殿是山宫中规模最大的建筑群,琉帝国全境大大小小的百种宗教,俱在此交汇、共振、和鸣。


    殿中供奉着千位神祗的神像,每次入内朝拜,都使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唯恐亵渎众神。


    佛堂的入口处雕刻着巨大的七佛禅定像,里面更收藏着浩若烟海的文献典籍。琉主选择这里作为质子的暂栖之所,也是希望借助青灯古佛的法性,化去他过往的尘缘。


    华阳看护着高云进佛堂,当真是送佛送到西。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这一进去,也许永不见天日……


    具体幽禁多久,全看他的造化了。


    她心有不忍,斜眼偷瞄他的表情,却见他脸色惨白,神色悲戚,仍然倔强地挺直脊背,无有一丝胆怯。


    她顿感敬服:什么是风骨?这就是风骨!


    冷不防他仰起头,拽住她的手,示意她侧耳。


    “摇光。”他大声说。


    “嗯?”


    “摇光,摇光,摇——光——”高云用力拼读,重复好几遍,“我叫做摇光。”他松开手,手指点在胸口上。


    她迟疑地模仿他发音:“摇……光?是这样么?”译语官不在近旁,她拿不准这两个音节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名,是哥哥为我取的,也只有这个小名,不属于隆朝,只属于我自己。”他笑了笑,转而指向落地窗外。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星星正在天穹上组成一个舀酒的斗的图像,杓携龙角,衡殷南斗,魁枕参首。


    “北斗星,”她遥望那七颗亮星,喃喃,“天地秩序的制定者。”


    “你看,那就是我!摇光星,又名破军,为应星,主兵。”高云指着北斗最末梢的第七星,今夜它显得格外明亮。


    “隆朝的十四皇子任你们处置,而摇光终有一日,会回到哥哥身边!


    “斗柄所向,即为吾乡!”


    她瞧得仔细,他笑着笑着,牙关一咬,眼中忽闪过泪光。


    旋即他孤零零地走入佛堂,如同一片枯叶陷落在涌浪滔天的河流。


    佛堂的石门沉重闭合上。


    外驻东境以后,华阳只在重大纪念日或节庆日才返回哈萨图城。


    偶尔,她会听士兵及侍女聊到那位隆朝远来的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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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他长年被关在不见外人的佛堂,惟有掌管千神殿的以利沙定期替他施以简单的治疗,防止他发病死在琉国,对隆朝不好交代。


    他与世隔绝,居然硬生生靠着满墙佛经,自学了琉文同梵文!这是何等惊人的求生欲!


    琉主感其天资,特许他皈依佛门,赐居离宫,又安排了数名隆人服侍他——那里距离天亘峰更近,利于出家人清修。


    她在拿到金牌令箭、接下出使任务前,才又见到出落成少年的高云。


    ……


    *


    华阳中断了回忆,无声地跪伏下去。


    依她此前计划,定天帝驾崩并无多日,新君初立,主少国疑,大臣未附,正是琉国出手的好时机。


    今日见识一场,方知自己轻敌。


    事已至此,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此刻大殿那一端的高泽,内心也在天人交战——


    他的前半生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更遑论时刻命悬于他人之手的摇光?


    偏偏事不从心,谋多未遂,怎得不五内俱焚!


    摩诘琉主接连嫁女和亲,当第一个女儿亡故不久,又推第二个女儿入火坑,足见他并不像嘴上自吹的那般珍爱她们。


    若不然,先帝求娶之时,琉主大可以择一名贵族之女代嫁。两国结姻,看重的从来不是女子个人,而是其背后的政治经济利益。


    琉主遣使提议以质子交换罗流妃,只能说明他因为刺客事件而沉不住气了。


    但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是否隐藏着更深层的原因,迫使他亮出底牌?


    当初两国成秦晋之好,约定在军事方面互相支持合作,一旦这个先决条件失效,这份同盟关系,将如何维系?


    倘使战线拉长,琉主一时不能如愿,质子的处境反而越安全……


    摇光,请你,再等等我!


    一手掐在龙头扶手上,一手放下那只翡翠杯,高泽判断当下形势对隆朝有利,忍痛做了取舍:“使君莫要急速,你我大可从长计较,慢慢地商量。”


    华阳惊道:“圣上!”


    “朕许你改名,发邸报晓喻全城,国书等文牍你如实递交便是。其余琐事,日后再议。”


    他站起身,快步往外走去,结果她追着出了化科殿门。


    她也不说话,沉默而执拗地跟随他,左右均拉不住。


    想要挟我?他回身,眯眼轻斥她道:“胡闹。”


    “圣上嗣守大业,缓法昭恩,臣不胜受恩感激。”她口头恭敬有礼,行为上却不顺从。


    “琉主真是的,你人来都来了,干脆附加几个诱人到朕难以拒绝的理由,不好么?”他逗她,“譬如年年缴纳岁币,永世不犯我疆封之类。”


    “圣上果然雄心壮志,甫一称帝,便让我大琉称臣。”


    “称臣自有称臣的好处,依朕看,贵国护送质子完璧归赵,每年交纳金十万两、银百万两,权作和好之礼。


    “作为回报,国朝奉还流妃罗氏,年贡缎八十万匹、绢六十万匹。”他沉浸式规划着,“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圣上说笑了,兹事体大,请恕臣必须写信请示吾主——”


    “朕不信琉主不曾许你特权,便宜行事。”高泽毫不客气地揭穿她,“假使事事都得等琉主亲决,卢使一人驻京足矣,何须高贵的哈萨图帝姬屈尊前来?


    “你手中的权力,总不至于是摆设吧?”


    华阳无惧天威,坦然作答:“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只有隆朝臣子,何来琉国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