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古刹业火横生波澜4

作品:《盼昭昭

    “不错,”江恕之伸出一只手摩挲花纹,又补充道:“当世拢共不过九种镇魂符,这盒子上就有五种。”


    “此事并不简单。”


    卫昭却连眉毛都没皱,左臂原伤处涌起阵温热。


    她半蹲下,把铁盒放在地上,剑刃前刺,铁链应声而断。


    三人此次轻车熟路,不多时便到了古刹前。


    再次推开铁门,卫昭打开铁盒。


    “啪嗒——”


    一股难言的气味弥散开,潮湿而苦涩。


    铁盒里放了块红布,江恕之轻轻掀开。


    底下赫然躺着一架完整的鱼骨,是寻常鱼的四五倍大小,骨色白里隐有五色流光。


    “你们两个在外面等着罢?”


    二人谁也不说话,径直迈步进去,把卫昭落在后头。


    “哎!等等我!”


    虞秀和点亮大殿里的蜡烛,烛火煌煌,一派略显诡异的祥和气氛。


    “鱼头人,你在吗?”卫昭清清嗓子,不确定地喊了喊,“我把东西带来了,一名青衫姑娘嘱咐的。”


    她把铁盒放在供台上,后退到进门处。


    良久的寂静。


    “滴答——滴答——”


    几滩水落到供台上,房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道身影鬼魅般无声落地,踉跄走向桌前。


    “嗬——嗬——”喘息声粗糙急促,如同拉风箱。


    鱼人跪倒在地,脊背高高耸起,挡住了桌上烛台,剧烈颤抖间,地面的影子也张牙舞爪。


    “它怎么了?是在哭么?”


    卫昭抬脚,两腕上的阻力拉住她:“长长记性罢,昨日刚被挠了。”


    “是啊昭姐姐,不妨再观望会。”


    怪物起身,把鱼骨放进一朵莲花里,转身向三人走来,步履虚浮。


    鱼鳃缝隙一开一合,他慢慢跪在卫昭面前。


    “哎,你这是做什么?”卫昭也蹲下。


    它嘴巴张大,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嘶——咕噜——嗬嗬!”挣扎良久,它的身子颓然软下。


    “你能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怪物漠然。


    忽地,怪物直起身子,卫昭下意识后坐,背正好抵上江恕之的腿,这才没有倒在地上。


    它伸出爪,在地上费劲划拉起来。


    “杀——了——我?”


    “合——葬——外——面?”


    虞秀和把灯凑近地面,眼睛眯成缝仔细辨认,笔画歪斜却用力,抓得木地板留下深痕。


    “咚!咚!咚!”


    写完,怪物就不停冲他三人磕头,砸得卫昭发昏。


    “这……”虞秀和正犯难,卫昭当机立断劈晕了它。


    “江恕之,你能过来看看么?我觉得它不是魔族。”


    卫昭把它翻过来,平放在地。


    江恕之也罕见地没有露出嫌弃之色,浑不在意拖地的衣袍,两指搭上它手腕,又翻看它的脖颈眼珠。


    “这分明是个人,鱼头是人为缝上去的,身上长鳞片是中了奇毒,声带也被割断了。”江恕之收回手,眉头微拧,“毒素深入肺腑已有三四十年,解是不可能解了。”


    伤口瘢痕丛生,缝线粘连,皮肉翻起。江恕之眉眼闪闪,不忍之色溢于言表。


    “按理说,中此毒者,三五月便会理智全失,他坚持这许久,到头来却为求死。”江恕之没有再说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正说着,那人醒了,似乎觉察到什么,它发出凄厉哀嚎。


    “啊——啊——”死珠样的眼睛里,连串的泪水滚落,糊满他的脸。


    卫昭拉住他的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冰凉黏腻,硬如刀剑。


    “站起来。”她牵起那人,取出剑,一下穿透他的心脏。


    以拥抱的姿势。


    血液顺着身体流下,他躺在血水里闭上眼睛。


    “昭姐姐,他在说谢谢你。”虞秀和轻搭上卫昭的肩。


    卫昭微微闭上眼又睁开,看向白净的手。


    分明已经染上了擦不掉的血。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偏偏是为了解救他。


    “阿和,你有挖坑用的东西吗?”卫昭轻轻掐断那朵莲花,连带鱼骨放在那人身上,“咱们把他们搬出去葬在树下吧,想来这寺庙于他们或许是牢笼。”


    卫昭拿过工具,在桃林里吭哧吭哧动作起来,一声不吭。


    热汗滚落,秋风吹得浑身颤栗,不免心生萧瑟。


    卫昭在坑底三面铺上木板,跟虞秀和把他们放在坑里。


    盖上最后一层土,卫昭拍了拍,心下惘然,起身之际,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昭姐姐!”


    “江公子!”


    最后的画面,是张开臂扑过来的虞秀和,以及同样轰然坠地的江恕之。


    卫昭好像在做梦。


    又好像不是。


    山腰一间模模糊糊的小佛寺。寺边一眼清泉卫昭却看得分明,咕嘟嘟冒泡,流成溪水奔向山下。


    斗转星移,星移斗转,佛寺越来越大,不知何时添了红墙,又不知何时,某位僧人捞起一尾青鲤,大殿前多了一方水缸。


    她浮在云端,看着眼前褪去迷雾金碧辉煌的寺庙,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曾经的普善寺,与而今可谓天差地别。


    几个棉衣僧人抱着扫帚除雪,清出通往大殿的路。一名小僧在路边梨树磕了下扫帚,树上积雪簌簌而落,露出底下蜷缩的绿叶。


    大殿角落里,一名十五六的小沙弥,正阖眼念经,隔绝迎来送往。


    那沙弥额间一抹朱砂痣,倒是晃了旁人的眼睛,过往香客止不住地将目光投向他。


    这沙弥神清骨秀,天赋卓绝,虽年纪轻轻,但佛门造诣了得,当世无出其右。


    “这就是了空师傅?”


    “对!不出意外,普善寺下一任住持便是他师父清风长老!”


    “啧啧!倒真是师父凭弟子贵了。”


    …………


    沙弥脚下影子由长变短,由短变长,绕他周身转了大半圈。


    香客扰扰,夜色寂寂,他照旧那么跪着,念着。


    许是乌云遮月,窗户昏黑,一丝光亮也没透进来。


    “哗啦!”


    流水淅沥裁断念经声,沙弥抬起眼皮,露出双雪做的眼睛。


    万里雪飘,闯进一点青,扎下春天的根。


    荷盖泻水,流出一小节藕似的胳膊。


    乌发如瀑,青荷作衣,空而宁静的眼装得下世间万物。


    卫昭一愣,打起精神睁大眼看下去。


    这分明是那梦中女子,此刻活气鲜妍,不似初见如枯木将亡。


    少女歪头看沙弥,张嘴想要说话,却只吐出一个泡泡。


    “噗——咕噜——”嘴唇开合,牙牙学语。


    “了——空——”短短两个字,叫她念得如泉水叮咚,余韵悠悠。


    那样好听的声音,那样好的姑娘。


    卫昭眼神发直,有些怅惘。


    沙弥仿佛被烫到,目光伸向缸里。


    哪还有青鲤的影子。


    打那以后,寺里多了一名香客,山下凭空出现了一名赤脚大夫。


    她年纪轻轻却无师自通药理,每日采来草药,为山下穷苦之人号脉诊疾。


    那香客一开始总追在沙弥身后。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5690|16789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和尚,这是什么?”


    “小和尚,那是什么?”


    “小僧不叫小和尚,施主可唤小僧了空。”沙弥耐心回答她稚子般的问题,末了又补了句。


    “了空是你的名字么?”


    “不是名字,是法号。”


    “我也想要法号,你帮我起一个吧。”少女靠近几步,请求道。


    了空眸色明灭,退了半步:“施主无需法号,或许施主想要的是名字。”


    “那你帮我想一个吧,了空,我要跟你一样好听的,不,比你的还要好听一点才行。”


    少女叉腰敲他,沙弥喉结滚了滚:“见春。常见春。”


    “常——见——春,”少女舌头捋不很直,带些奇怪的口音,并不难听,倒像风动水鸣。“好听!我喜欢!我有名字了!”


    少女并不常待在山上,山下繁华得很,比之中州明山宗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新鲜事物那么多,网住了少女的心。


    了空下山除魔时,总能听见少女的声音。或是孩童羞怯地给见春带来吃食,她莞尔一笑;或是见春细声细气叮嘱病人,眉眼弯弯。


    了空每每转身避开,那声音却止不住地往他耳里钻,“谢谢你的荷花酥呀。”


    “我给你和大师傅带了荷花酥!”日暮时分,少女腋下挟着风车,手里提盏荷花灯,肩上还背了两袋糕点。


    常见春仍穿那件青衫,内襟粉白微露,乌发单用一根树枝暂且固定住,啪嗒啪嗒跑动间带起清风,山路上灯影摇摇,她的发髻晃开。


    了空没在殿内诵经,正巧立于寺门前。他转动佛珠的手停下来。


    夏日蝉鸣响满山野,空气燥热潮闷,风雨欲来。


    少女停在了空面前,荷香幽幽,混着糕点甜香,蛮不讲理地占据他的鼻腔。


    “尝尝?”少女举起来一块递给沙弥,眼睛星亮。


    “出家人不宜食甜食。”了空侧首,唇畔擦过细腻的糕点,“小僧心领了。”


    “哼,不稀罕就不稀罕,我去给大师傅!”


    常见春并不气馁,一把将糕点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放完狠话就跑进庙里。


    日子悄悄滑过去,少女识字,行医,游乐,堪称无事小神仙。


    “这字太难写了!我不练了!我要下山去!”


    常见春丢出毛笔连同镇纸,二者“哐当”一声砸在木地板上。


    了空停笔抬眼,对方正扭着成团的宣纸。


    “平心静气,我教你。”


    常见春与了空只隔分毫,对方一笔一划讲着起笔收笔要点,笔下墨线遒劲刚直。


    常见春有些愣神,了空身上的檀香很好闻,冰冰凉凉,不像从大殿里烟熏火燎沾染上的气味。日影过窗斜照,他拿笔的手骨骼分明,泛着温润玉色。


    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在泉底栖身的那块大石头。


    “见春。见春?”


    “嗯,啊?”


    “山下,有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吗?”


    “你也想去!”


    常见春来了精神:“城门口那棵桃树开花可漂亮了!张姨做的桃花酒桃花酥特别香!还有桃子可以吃!”


    “林大哥做的灯笼特别好看,还能动呢。”


    “酒楼郭姐姐会弹琵琶!比溪水唱歌都好听!”


    常见春掰着手指头数,倒豆子般说个不停。


    “山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要是能栽片桃林就好了。在里边可以纳凉吃糕点,自己采桃花酿酒。”


    少女说得口干,咕嘟灌了一大口水。


    “哎呀了空,墨都干在毛笔上了!”


    年轻沙弥睫毛轻颤,松开有些充血红肿的手指,毛笔尖啪地点在宣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