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挤眉弄眼一副调笑的模样，乐呵呵地问，“亥时见，见谁啊！”


    纸条是他先回来发现它躺在地上，差点踩上留个脚印。


    “去扫地！”


    眼看拳头即将落下，黑水一溜烟跑了，他单手提扫帚嘀咕，我是侍卫，为何天天做干小厮之事，没眼光，不惜才啊！


    夜色渐深，家家户户门前的灯笼次第亮起明光，为夜行人提供照明，繁星显露光辉，今夜是个无月之夜。


    灯笼里的光逐渐熄灭，一名黑衣人从暗处冒出，步伐稳健地行走，未发出一点声息。


    黑衣人转过几个拐角，走过一个长坡，沿着浊河走了一盏茶时间，越过百条石梯，侧身在小道中通行，两边墙的距离愈来愈大，定身一面高墙挡在眼前。


    沈渡伸直脖子愕然地看着明显不正常的高墙，林老夫人是在防谁？


    伸手活动几下身体，他取下腰间的小钩和细绳，动手组装，绳的末端缠住铁钩，打个死结，用力扯了扯，绳绷紧成直线，未断。


    一手捏紧细绳，一手旋转。


    啪！


    小钩向前抛咬住墙的最高处，试探性地拉了拉绳子，沈渡沿着细绳向上爬，身轻如燕，动作灵活，游刃有余。


    转眼间，人立在墙头收起小钩后俯瞰揽月阁，窗门紧闭，仅一楼某处透出微光，秋千被风拂动左右摇摆，柿子树叶簌簌作响。


    纵身一跃，衣袂翻飞，轻巧若猫，无声无息，沈渡双足轻轻落地，右膝触地减轻冲力，没有着急起身，抬头打量打量四周的环境，黑瞳飞速移动无死角探查，没人听见。


    起身后沈渡贴着墙轻手轻脚走向唯一的亮处信手敲窗。


    *


    李安意沐浴完神色疲惫地坐在床边，捏了捏太阳穴，驱散倦意，她随手将几封信一点一点塞入烛台，烛火贪婪吞噬，烧焦味充斥鼻尖。


    六月末一封来自盛京，收件人为李安意的信寄到林宅，她误认为是文华郡主的亲笔信，遂拆开来阅读，第一行字方入眼，信纸便被撕碎。


    天煞的沈澹！


    没事干甚给自己寄信，还写如此肉麻的话，真真是厚脸皮！


    后来七月份、八月份又给自己寄信，她告诉门房此类信件勿要收，直接扔了，可是门房唯唯诺诺说不敢。


    转念一想，李安意又命他送入揽月阁，由自己亲手烧毁，既然沈澹愿意送，那么她伸伸手销毁的功夫还是有的。


    双眼缓缓合上，她困乏的身子渐渐倾倒，坠入被褥间。


    柔美的侧脸深深陷进团花纹红被，眼皮挣扎，今晚与沈渡约见，她还要等等才能睡，困意撕扯理智，嚣张地攻略城池。


    床上人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显然已进入浅眠。


    ‘笃笃！’


    不轻不重的敲声惊醒李安意，她徐徐睁眼，揉了揉眼角，目光呆滞一会。突然，从床上跳起，狠狠拍打自己的脸，疼痛刺激大脑，清醒后她转头寻找声源，移步至振动的后窗。


    “小渡。”


    充满疑惑的声音传入窗外人耳里，沈渡收手淡淡答，“是我。”


    窗刷地被人推开，紧随其后的是女人的谦语，“不好意思小渡，我睡着了，你久等了。”


    李安意脸上鲜红的印子如针般刺入沈渡的双眼，他飞速地眨了眨眼缓解疼痛，忽视心底的不悦，半压眼皮低声开口，“没关系姐姐，是我打扰了。”


    视线里是女人被玉带束缚，盈盈一握的柳腰，细得仿佛仅成年人手掌的长度，素雅的里衣挡不住她窈窕的身姿。


    沈渡一惊，赶忙再次压低眼皮，眼成了一条细缝，视野里是女子一双被衣服裹住的笔直又纤细长腿，他松了一口气，为何自己总撞见尴尬的场景。


    绸衣晃动，露出一双白嫩的小脚，足弓优美，皮肤光滑细腻，泛着如玉石般清润的光泽，指甲圆润小巧，压在地上透着淡淡的粉意，苍白的肌肤上青筋蜿蜒。


    沈渡像触电似的猝然抬头，面色冰冷地说：“姐姐，穿鞋！”


    寒冷的触感沿着脚底向上蔓延，李安意错愕发现自己方才竟忘了穿鞋，转身返回床前飞速套好鞋子，整理好衣着，拿上木盒后再次来到窗前。


    沈渡依旧低头注视脚边土地，仿佛又一朵花在摇曳，动人心弦。


    “额……”李安意难为情瞧着他宽阔的前额，同时感慨还是古人的发量好，沈渡天天梳露额的发型，发际线还依然优越，“你可以抬头，没露什么？”


    通红的耳尖暴露了少年的羞涩，沈渡的耳朵红得滴血，李安意原先糊涂，方才整理衣服时发现自己因睡觉衣衫不整，当然也只是露了点细白的锁骨及下面一点点皮肤。


    听完她的话，沈渡的耳尖红意没有褪下，反而延伸至整只耳朵，红得若殷红的花汁。


    双眼胡乱瞟向四周，她发现了，她会认为自己是下三滥的登徒子吗？沈渡忐忑地想。


    “没事，我们那里允许露的更多，你就当是在我的家乡。”


    李安意的话显然未舒缓沈渡的内心，他耳上的红色却骤然褪去，脸白了几分。


    沈渡重新抬头询问，“姐姐找我何事？”


    见他已恢复，李安意开始讲今日寻他来的目的。为了确认沈渡是否为阿念托自己所找之人，她才拖拖拉拉至今夜告知他。


    “你如今查到何种程度？”


    沈渡轻挑眉稍狐疑道：“有些线索。”


    一个婴儿出生的痕迹掩盖的再好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稳婆、大夫经过多方人手，他当初想自己仅要顺着这些人找下去便好，只是结果出人意料，他们说那个婴儿死了，尸体早已埋入土里。


    沈渡自然不信，他还好好活着，死婴是一个李代桃僵之举，他细细查下去，发现永定三年七月当时怀胎八月的肃王妃失踪近一个月，被威武侯秘密找回来的她独自一人现身，三天后宣布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已埋入土里。


    他知道问题出现在这一个月，大着肚子的肃王妃为何会失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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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孩子的母亲又是谁？


    当然毫无疑问这个举动对他而言是有利无害，也是他能安然长大成人的主要原因。


    后来他找到当时为肃王妃诊出喜脉的大夫，询问他当年之事。


    大夫摸了摸白须沉思后缓缓道出，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去大都督府为肃王妃诊脉，胎儿已快八个月，方方面面马虎不得，然而到府上时婢女、侍卫神色慌张、步履匆匆，无人搭理他。


    后来王妃的丫鬟带他去屋子里。


    三日后肃王妃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遭遇刺杀，有人说是肃王妃畏罪潜逃，当时肃王的死讯已传开，她愧对死去的将士，害怕永定帝降罪自己遂选择逃跑。


    大夫否定第二种说法，因为行医之人大多嗅觉灵敏，当日前去都督府时他嗅出血腥味，又回想起前几日与肃王妃的对话，他断定府内惨遭多次刺杀。


    那日肃王妃抬手让大夫诊脉，又神色厌倦的对身边婢女说：“快处理。”


    “也不知是第几次，没完没了，给阿玧送的信也不回，真是……”


    离开时大夫又听见婢女说，尸体处理好了吗？莫脏了王妃的眼，动了胎气。


    大夫找了，还剩接生婴儿的稳婆未找出，当时战乱虽未波及扬州，影响仍然有，稳婆这一职业同样遭受影响，有些稳婆离开扬州。


    沈渡对留在扬州的稳婆展开搜索，同时去医馆、药馆查账，幸好周贺然是扬州刺史，人脉广、权力大，动动手指掌柜乖乖送来账本，否则还经不起他连番折腾。


    对家里有稳婆，或者有人有过接生经验且当年出生过婴儿，重点是婴儿死了的家庭进行筛选，同时彻夜不眠的查账本，双管齐下，摸索出几户人家，正在逐一排查。


    只是李安意为何追问自己，她这是在关心他？


    沈渡心尖轻颤，心湖荡起涟漪。


    另一旁的李安意则没心情在意他的变化，破天荒地纠结如何开口阿念之事，心一横不管了，“你母亲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将方才的木盒搁在窗台上打开，无月的夜幕里星辰失了以往的光彩，变得黯淡、渺小，盒中质地温润细腻的白玉镯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恍若天上明月，闪动间镯身上的莲叶仿佛在摇动，鲤鱼仿佛在游动。


    沈渡蹙眉从玉镯转向李安意，迷惑道：“什么意思？我的母亲？”


    李安意蓦地干笑解释，“你不是在找接生你的稳婆吗？她就是稳婆的女儿，因缘际会遇到我，让我将此物交给你，且她有一愿，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愿望？”


    沈渡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既然她躲在暗处让李安意转交，那么……


    “她期望你不要找她，打扰她，肃王妃当时是化名在她家生子，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肃王妃的身份，也不想知道你……”


    “我答应她现在收手，也谢谢她当年的照顾，以及为她死去的儿子感到惋惜和抱歉。”


    沈渡未有怀疑接受了李安意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