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一辆出租车刚停在辰悦雅苑，雨丝就斜斜地织了下来。


    商绾一轻轻推开车门，撑开纯白色雨伞，伞骨轻颤着撑起一片小小的晴空。


    夏日的雨总呆着股朦朦胧胧的水汽，商绾一费了些力气才找到裴昀之的家。


    今年暑假，她没有回家。


    一是因为想找一份实习积攒工作经验，二是实在想逃离家里的严厉管制。


    对于她的父母来说，光是逼迫她学了不喜欢的专业还不够，就连暑假都不能好好放松。


    她不敢想，这一回去，又要参加多少场毫无意义的大型商会，面对多少镶着金边的虚伪笑脸。


    而学校宿舍假期并不开放，正好裴昀之父母这段时间去国外访问学者，她便“顺理成章”地借住在裴昀之家里。


    心下想着，她摁响了门铃。


    门铃响到第三声才被拉开。


    裴昀之穿着松垮的米白半袖，露出腕骨分明的小臂。


    他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


    商绾一不禁耳尖微红，若她再早来个十几分钟，岂不是他还在浴室里赤身裸体……


    “先进来。”他侧身让她，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意。


    玄关灯是暖黄的，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鞋柜上，挨得极近，却又在脚边错开半寸。


    商绾一边换鞋，边嗅到一阵清新淡雅的香气，才发觉玄关上青瓷瓶里的插花，是几支新鲜的荷花，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想必是今早刚从附近池塘里摘的。


    “客房一直空着，我刚换了床单。”裴昀之把行李箱拎上二楼，楼梯扶手是温润的红木，被岁月磨得发亮。


    经过书房时，门开着半扇，里面飘出淡淡的墨香，案头摊着他写的《兰亭序》，字迹舒展，像夏日里的流云。


    客房在走廊尽头，窗外正对着片竹林。床上铺着月白色的床单，上面印着细小的竹叶纹，是他母亲喜欢的素雅样式。


    裴昀之把行李箱放在墙角：“衣柜里有特地给你买的睡衣。”


    说着，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躲闪，转过身：“换好了叫我。”


    他下楼的脚步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商绾一望着他莫名有些慌张的背影，不禁觉得有趣，唇边漾开一抹清甜的笑意。


    商绾一打开衣柜，一件鹅黄色的真丝睡衣入目。


    衣料薄得像晨雾，领口绣着几枝梨花，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袖口缀着圈浅白的蕾丝，垂落时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像花瓣上滚动的晨露。


    真丝睡衣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领口刚好落在锁骨窝，垂落的蕾丝扫过肩头，像谁的指尖轻轻碰了下。


    商绾一对着镜子理了理裙摆，看见衣料上的梨花在暖光里泛着柔光，忽然觉得自己像沐浴在晨光下的白梨。


    “我换好了。”她拉开门时，裴昀之正站在楼梯口，手里还攥着盛着温水的玻璃杯。


    他转过身，目光便落到商绾一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商绾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门后缩了缩，指尖绞着蕾丝袖口。鹅黄色衬得她皮肤白得像瓷，垂落的发丝搭在肩头，和领口的梨花纹缠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温婉。


    她没穿拖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脚踝纤细得像易碎的玉。


    裴昀之手里的玻璃杯险些滑落，喉结轻轻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件睡衣，很适合你。”


    闻言，商绾一的脸彻底红透了，她方才意识到，在别人家里的卧室，穿着他特地买的睡衣，站在他面前，这一系列举动有多暧昧。


    “谢、谢谢。”她垂下眸，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


    电视屏幕的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商绾一脸上，长而密的睫羽垂下来时在眼下投出浅影，掩去她无处安放的羞涩。


    裴昀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目光转移到一旁的电视：“要不要看部电影？”


    “好。”


    商绾一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看裴昀之修长的手指在投影仪遥控器上滑动。


    最终，选了部穿越题材的爱情片。女主是博物馆研究员，在触碰一只宋代玉佩时，跌进了庆历年间的雨巷，撞上了撑着油纸伞的王爷。


    片头雨景和窗外的雨重合，商绾一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里。屏幕上王爷为女主挡雨，青灰色的伞倾向她那边，自己半边肩膀被雨水打透。


    “冷？”裴昀之忽然起身，拿了条羊绒毯盖在她腿上。


    毯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令人安心。


    电影演到女主在古代迷路，误闯王府的梅园。


    月光落在红梅上，王爷为她折了枝开得最盛的，指尖擦过她手背。


    商绾一忽然觉得手心发烫，悄悄往沙发里缩了缩，却不小心碰到裴昀之放在扶手上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大些，指腹有常年握笔的薄茧。此刻那只手蜷了蜷，像只受惊的小兽，却没有移开。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渗过来，烫得她心尖发颤。


    中场女主穿越回现代，对着空荡荡的博物馆哭。


    商绾一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砸在毯子上，洇出细小的湿痕。


    她慌忙去擦，却被递来的纸巾打断动作。裴昀之的手停在她眼前，指尖离她脸颊只有半寸，她偏头去接时，唇瓣擦过他指腹。


    电视里的哭声还在继续，窗外的雨却小了些，只剩淅淅沥沥的声响。


    “抱歉。”商绾一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落在寂静的客厅里。


    裴昀之没说话，只是慢慢收回手，指尖在身侧攥成拳，指节泛白。


    电影后半段演到王爷穿越到现代，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对着玻璃幕墙里自己古装的倒影发怔。


    女主在人群中找到他时，他正笨拙地扯着腰间的玉带，像只误入凡尘的孤鹤。


    “他好像很怕。”商绾一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腔的沙哑。


    裴昀之“嗯”了一声，忽然往她这边挪了挪，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最后一幕是初雪天，王爷在女主的画室里，握着她的手画红梅。


    笔尖在宣纸上晕开朱砂色，他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化开冰雪。


    商绾一的心跳漏了一拍，偏头时发现裴昀之正看着她。


    他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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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比电影里的王爷更沉，像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映着电视屏幕的光，忽明忽暗。


    他喉结动了动，轻声问：好看吗？”


    “嗯。”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说话时颤了颤，像振翅欲飞的蝶。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从云隙里漏出来，落在他发梢。


    他忽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很轻，像触碰易碎的瓷器。


    “绾一，”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得像叹息，“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不回家实习？”


    商绾一微微一怔。


    她该怎么说，说在她眼里，那栋空落落的别墅，那位西装革履的父亲和长裙及地的母亲，从未给过她家的感觉吗？


    “我……”她张了张嘴，却被裴昀之靠近的气息堵住。


    他的鼻尖快碰到她的脸颊，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温水和雪松混合的味道。


    “因为想和我在一起，对不对？”裴昀之的睫毛扫过她眼睑，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商绾一闭上眼，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盖过了电视里渐渐消失的片尾曲。


    黑暗中，她感觉到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像初雪落在梅梢，温柔得让人心头发紧。


    裴昀之这一句话，巧妙地化解了她的别扭心事。


    商绾一忽觉眸底一热，在心里轻轻说了句：裴昀之，谢谢你。


    “不早了，”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响起，带着笑意的震颤，“我去睡沙发，你锁好卧室门..."


    倏然，一道闪电劈落，炸雷突然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啊！"商绾一猛然拽住了他的衣角，刚哭过的眼底红红的，溢出丝丝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这副模样，代表着挽留。


    最终他们一同躺在次卧的双人床上。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将路灯折射成流动的星河。裴昀之突然翻了个身，月光描摹出他挺拔的鼻梁轮廓。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昏黄的卧室灯光为逐渐升温的空气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意趣。


    “你说，穿越时空，会不会真的发生在我们身上？”商绾一倚靠在裴昀之肩头，轻轻颤抖的睫羽毛下，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


    裴昀之心里暗觉她天真无邪，却勾唇宠溺一笑：“很有可能啊，说不准哪一天，咱们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醒来之后便发现到了古代……“


    “呸呸呸……“还没等着他说完，商绾一连忙用小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裴昀之握住她，将那双柔软纤细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摩挲间，留下阵阵温柔。


    商绾一忽然抬起眸，认真地凝视着裴昀之，似是要用目光勾勒他每一处轮廓。


    “看着我做什么？”裴昀之被她盯得耳尖微红。


    “我在幻想，你穿越到古代会是什么样子，又会是什么身份，”说着，商绾一作思考状，”皇族？权臣？还是侍卫？”


    裴昀之轻轻拂过她耳边碎发：“放心，不管我是谁，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颔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然后，把你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