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黛玉惊梦觉虚幻 薛宝钗命转救香菱(一)
作品:《[红楼]金玉双姝》 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
黛玉朦胧听得几缕弦音,缥缈如梦。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伴随仙音,前生种种景象化为墨字,呈现在虚空里,遮天蔽日。
原来荣宁兴衰、木石前盟、那些浸透帕子的血与泪,都是虚妄的文字……
突然,虚空中所有幻象极速倒转回溯,黛玉听见有人重新唱起最初的那支曲:“……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怀金、悼玉?我这一生……”黛玉缓缓闭眼,落下一滴泪,“原是红楼幻梦。”
她的魂体渐渐透明,随着回溯的幻象一起倒退,重新落入书中。
—
“笃笃笃!”
月上中天,急促的敲门声惊扰夜色,屋梁上的燕子吓得四散飞起。
黛玉倏然惊醒,神思却还留在离恨天之上。
她轻叹口气,披衣裳坐起身。
这是重生的第三天,也是刚入贾府不久的时候。她却还是时常梦见前世,梦见离恨天上俯瞰众生命运的情形。
紫鹃也醒了,纳罕道:“大半夜,是谁来了?”
很快,门又被敲响,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妹妹,你睡了吗?”
黛玉微怔。
是宝玉。
屋外,夜深露重,年轻公子穿着单衣匆匆而来,身后紧跟着一圈丫鬟婆子。
“二爷!有什么事不能明儿说?死冷寒天的,连衣服也不披就冲出来,叫老太太知道,仔细又要挨骂!”袭人急忙赶来给宝玉披上衣服。
宝玉一心拍着门,并不理会旁的,连唤了好几声,才听见有动静。
门一开,是紫鹃。
“宝二爷?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
宝玉神色焦急,不住向里面张望,“好姐姐,烦请你帮我传句话与林妹妹!这些天我们同吃同住,有说有笑,我自省并无不妥当的言语,也不知几时得罪了她,怎么没头没尾就挪出了碧纱橱?我是个愚钝的,就算有不好,妹妹只管说,我没有不改的!”
紫鹃思忖片刻,悄悄往里张望。
里间,黛玉披衣坐着,并没有开口的意思。昏黄光影忽明忽暗,照着她平静的面容。
紫鹃会意,对宝玉答道:“原来二爷为这事儿来,哪有什么妥不妥当,只是姑娘一早回了老太太,来京中这段时日身子不大爽利,荣庆堂那边老的老,小的小,恐过了病气,想着挪出来安静养病方好,与二爷不相干。”
宝玉仍蹙眉,一副失魂落魄的形容,袭人忙道:“正是呢,我也这么同他说的,他却不信,定要亲见林姑娘!”
又看向宝玉,嗔道:“你问了紫鹃安心了罢?总疑心我们哄你,她自不会说假话!”
宝玉怔怔的,被袭人等人拉扯着回去,却一步三回头,口中呢喃:“我们前些日子那样亲昵,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和我生疏呢……”
“哪里就生疏了?左不过是挪了个院子,两三步路的功夫,不妨碍一块儿玩闹!小祖宗!快跟我回去罢!”袭人半哄半劝,好歹将人拉了回去。
紫鹃这才拢上门,绕过屏风往里走,只看见黛玉放下书,睨着她:“打发他走了?”
“嗯。”紫鹃点头,又上前替黛玉掖了掖被角,心下的狐疑按捺不住,纳罕问:“方才在他们跟前儿我不好说旁的,实则我也糊涂。姑娘好好的就要移出院子,难不成真是恼了宝二爷?”
黛玉并不答话,只看着灯影发愣。
紫鹃见状,有了猜测,只叹道:“姑娘刚来我们府里几个月,不晓得内情也是有的。只是别叫那起子奴才的歪曲话唬倒了,太太小姐们虽常打趣宝玉是个混世魔王,可他并不是个品行淫坏的人。姑娘玲珑心窍,自然看得明白,你要是为此疏远他,倒不值当。”
黛玉忽然轻笑,含愁的眉眼愈发透着不能言语的哀伤。
“我自然知道他好。”黛玉低声喃喃,望着半掩窗外的朦胧月亮,“没人比我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乌云蔽月,朦胧情态一如前世的月夜。
重生才知,原来自己只是《红楼梦》中的薄命女儿,什么金陵十二钗、倾国倾城貌、堪怜咏絮才、抑或是什么木石前盟,绛珠仙草转世还泪,如此种种,皆不过是书中的笔墨文字。
贾府注定要衰败,她也注定薄命,一切都是判词里写定的命运。
既是注定,又何必从头再来?
初入贾府的情形历历在目。
外祖母抱着她哭,宝玉与她初见,恍若故人。要为她取表字颦颦,又抓着玉要摔,闹哄哄一团。后来好了,两个人便同在老太太屋里住,亲密无间。
黛玉混混沌沌又一次经历这一切,却在三天前的一个深夜彻底清醒,想起了自己只是书中人。随即便求贾母搬出碧纱橱,只在后院隔出屋子,和探春三姊妹同住。
今日宝玉知道了,便闹将起来。
“姑娘既知道他好,又要搬出来,莫不是真在使小性儿?”紫鹃打趣两句,“昨儿老太太也嘱咐我呢,说你们小儿女爱吵嘴,只不要伤了和气才好。我瞧着姑娘这几日总躲着宝玉,也不似往常伶俐活泼,若有心事,可不要闷在心里,还是说出来为妙。”
黛玉眼底似有倦意,却不像是累的,倒像是压着经年的风霜,面上只是淡淡微笑。她拉过紫鹃的手,眸光温和,“我知道你的好意,紫鹃,多谢你。”
这句道谢极真诚,竟叫紫鹃无措了片刻。
“好端端的,姑娘道什么谢?老太太将我赐给姑娘,我认真侍奉自是应当。”
黛玉抓着紫鹃的手没放,眸中似有泪光。
即便这天地皆为虚妄,可眼前的紫鹃却与前世一般无二,眼底的真心也做不得假。一时勾起黛玉的记忆。
在如今的紫鹃眼里,她们主仆不过相识数月,而在黛玉眼里,她们早有数年朝夕相处的情分,陪伴她最多、最贴心的人,竟不是父母亲人,而是紫鹃。
重活一世,她见宝玉等人皆是情感寥寥,似乎情分早在前世就已偿尽,唯独紫鹃,第一眼便触动她的愁肠。
“姑娘别哭啊,可是我说错话了?”紫鹃忙给黛玉擦眼泪,一面急急道,“是我不好,府里家大业大,规矩多,姑娘心思重,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委屈处。便是恼了宝玉便恼了罢,远着也没什么,横竖你是老太太接来的外孙女儿,不必怕他。”
黛玉轻轻握着她的手,摇头道:“我没事了,你自睡去。”
“好,姑娘也早点睡,明儿宝二爷要是还来,我照样打发他去。”紫鹃退开几步,依然回头看着黛玉。
灯影昏暗,黛玉懒卧在榻上,黑发如墨垂了下来,露出的半截手臂洁白如雪。只是一道剪影,便觉袅娜,小小年纪足以见得日后的美貌。
雪雁一团孩子气,揉着惺忪睡眼问:“紫鹃姐姐还不睡?”
紫鹃这才惊觉回神,“嗯,就睡了。你夜里警醒些,姑娘身子弱,别叫她着凉。”
吩咐完才去榻上睡,只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想着黛玉方才的泪眼。
说来奇怪,她们相识甚短,可一看见姑娘,紫鹃就莫名觉得亲切,今夜尤甚。
那边厢,黛玉并没有睡着,只是怔然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直到黎明方才合眼。
第二日,宝玉果然又来找,黛玉便借口昨儿睡得不好,白天贪觉,避开一上午。下午又找了由头,只往迎春三姊妹那边去。
虽说是和姑娘们玩,紫鹃冷眼瞧着,却只看见黛玉并不参与她们的玩笑,偶尔接两句话,也全然是应付。
宝玉忽然从外头兴冲冲进来,“跟你们说个信儿,咱们又有新姊妹要来了!”
“是云丫头要来罢,有什么稀奇?你只当个新鲜事儿说给林姐姐听才是。”探春笑着揶揄,“只她尚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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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妹妹!”
宝玉这才看见黛玉也在,顿时怔住,“林妹妹!”
黛玉淡淡瞥他,疏离笑道:“是谁要来?”
宝玉想起正题,又见黛玉搭腔,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只当她喜欢听,忙道:“是太太娘家姊妹,薛姨妈家的一位姐姐,乳名宝钗!我方才从老太太那过来,听他们念了信,说是不日就要进京了!”
果然三春姐妹一派欣喜,只黛玉仍是不咸不淡,眼底全然没有惊讶。
算算日子,宝钗也的确快到了,和前世的时候差不离。
紫鹃凑上前小声说:“姑娘若有不快活的,回去再说,眼下好歹装个样子出来。”
黛玉略抬眸,这才发觉宝玉等人都瞧着自己。可她实在意兴阑珊,也装不出笑脸,只起身告辞。
“林妹妹!”
宝玉在身后轻唤,黛玉却恍若未闻,一径走远,依稀听见探春在后面不忿道,“二哥哥,她不乐意和咱们玩,你上赶着贴她冷脸做什么?我前儿瞧她倒好,这几日不知怎的,竟鼻孔朝天,像我们欠她似的。”
“你快别这么说!林妹妹兴许是身上不舒服,这几日听说都睡不好。”
宝玉和惜春迎春都这么劝着,可探春心里的不忿着实压了两天,并不好熄灭。
她向来是个敏锐的,闻言只冷笑道:“怕只是二哥哥看不出来!我原也觉得她有心事,又或是初来乍到不适应,都周全照顾着。可你难道没瞧见,人家压根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看我们像看器物似的,漠然得很!”
这话竟说到宝玉心坎里,他一时怔住,连日来的异样都有了说法。
李纨和迎春并丫鬟们还在劝和着,宝玉忽喃喃:“正是呢……我糊里糊涂只觉古怪,倒叫三妹妹说得切,她那眼神……真像是不把咱们当个人……”
“呸呸呸,你一个爷们儿,也要怄气说林丫头的不是?”李纨笑骂宝玉,又拉着探春宽慰,“还有你,心思忒细,都是姊妹怎好揪着错处不放,过两日她好了,你们岂不难看?”
探春本就不是认真计较,只一时说不上来的气愤,如今也觉得后悔,“嫂子说的是,我改日同她赔罪去。”
揭过这话题作罢,姊妹们照旧说笑起来,唯独宝玉竟是盯着黛玉离开的方向痴了,别人叫他也不理会。
另一边,紫鹃跟着黛玉回去,忧心不已。
她担心黛玉冷僻遭埋怨,院子里就这么几个姑娘,刚来不久,要是都得罪光了,日后怎么是好?
可惜劝慰一大堆话,黛玉只是懒懒的,沉默许久忽然指着书道:“她们若是纸上的字、或是戏台上的假人物,你要如何相待?”
紫鹃懵懂,“姑娘什么意思?”
黛玉垂眸,笑容竟透着寂寥来。
“我本是世上独一个的孤鬼,再来戏台子上演一遭,却也演不出真情实感。他们要说同一番话,要演同一遍戏,我早知前因,连唱词都能背下来,我不陪着演,便是我清醒过来的证据。”黛玉伸手接住一片零落的叶子,眸光平静,“可究竟这世上什么才是真的呢?这叶子是真?秋日是真?我是真?抑或……我们都是假的,连我以为自己醒着也是假的……”
“紫鹃……”黛玉疲惫躺下,以书盖脸,“我只觉得累。”
紫鹃怔然许久。
她虽听不懂黛玉的话,却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震慑了她的神魂。
紫鹃忽然捡起黛玉随手扔下的落叶,又塞到她手里。
“姑娘,你摸摸,这叶子是真的。”
枯叶不小心碎裂发出咯吱声响,黛玉挪开书,缓缓睁眼,看向手里的叶子,又对上紫鹃微笑的眉眼。
“姑娘,你再看看,我也是真的。”
紫鹃牵着黛玉的手抚摸自己的脸,依稀能感觉皮肤的温热,和脉搏的跳动。
黛玉明白,紫鹃并不完全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可就是如此下意识的举动,叫她蓦然鼻酸。
良久,她忽然掉下泪珠,轻笑:“嗯,你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