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东城瞭望楼值守的士兵看到了直冲云霄的烟雾，立马按律敲响铜锣，朝红铺火兵通传火情。


    原本寂静的夜，都因这急促的铜锣声热闹起来。


    火兵急匆匆赶到，还没来得及询问火情状况如何，就被门房劈头盖脸一顿骂：“眼瞎吗？赵阁老家就算走水了，也是你们这些卑贱之人能够踏足的？”


    火兵们火气刺啦一下就蹿起来了。


    虽火兵身份是低微，大多是退伍民兵亦或是军籍出身。但能够在东城这达官显贵之地当个兵，不说都有些门路，可也不是小小门房能够置喙得了。


    当下带队的长官便拉长了脸，唧筒对准门房边嗤了人一身水，边扬声道：“但凡瞭望楼勘查所知有火情，太、祖有令，便是皇宫都要对我等畅行无阻，区区阁老府算什么！”


    “先前东宫有烟雾，我等都去了！”


    说罢，便不理会门房如何，直接带着工具闯入。


    赵家其他门房：“…………”


    有机警的赶紧入内朝管家禀告。


    经过层层禀告，获知火兵闯入的消息，赵阁老看着愈发旺盛的火焰，一想到最先着火的地点——赵家的宗祠，面色沉沉，语调笃定：“肯定是谢家的报复！”


    是，他利用了火兵制度，让谢承凤火烧东宫传得沸沸扬扬。


    但若是谢家若他们自己所言，不贪权，只忠于大周，那顺势接谢承凤出宫就好。何必让谢承凤在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接近太子？


    越想赵阁老越觉谢家装模作样伪君子，叮嘱自己儿子打点好火兵后，便吩咐老妻黎氏再好好劝劝小女赵瑶，放下些贵女的矜持。


    “永宁帝就算偏爱谢承凤，却迟迟没有答应婚事。由此可见，他心里也是忌惮着谢家。”赵阁老捋着精心蓄养的山羊胡，意味深长道：“常言道大恩如大仇。”


    黎氏伴着赵阁老历经风风雨雨，闻言自然也懂言外之意：


    先帝为皇五十年，功绩另说。这子息是真鼎盛，共有二十五位皇子十八位皇女。当今永宁帝序位二十一，文武平平。


    先头优秀的皇子们夺嫡死得死，伤得伤，圈禁的圈禁还导致朝政动荡，外加番邦觊觎，屡屡来犯，故此谢家发动了兵、变，请先帝退位为太上皇，让永宁帝这个平平无奇的二十一皇子登基称帝。


    永宁帝刚开始登基，是大事小事全仰仗谢家。


    直到太子监军变成了太子统帅谢家军，才让朝臣嘀咕出一些微妙来：谢家最能打的谢延毅死在了战场上，平定番邦的功勋最后铸造了太子赫赫威压。


    眼下太子拥有平定西戎的战功，拥有巡边厘清贪污的功绩与民心，是实打实的太子殿下，而不是谢家的傀儡了。


    思忖着，黎氏点头飞快：“老爷，您放心，谢承凤被捧杀宠成了个无脑愚蠢之徒，哪里像我们瑶瑶琴棋书画管家理事样样精通，也会骑马射箭。能够与在边关长大的太子殿下聊得来。”


    “烈女怕郎缠，反之亦然。”赵阁老见老妻还带着些自傲洋洋列数女儿的才智，话语更直白了两分：“更别提谢承凤长得好看。”


    黎氏闻言脑海里浮现谢承凤绝色惑人的面庞，脸都黑了两分：“太子妃岂能这般妖妖娆娆小贱蹄子的模样？”


    “老爷，您就不能让人因此上书？有道是娶妻娶贤，纳妾纳美。”


    “满朝谁敢这么愚蠢？直言忠勇公独女只配当妾？”赵阁老闻言气个倒昂：“只能刺激谢承凤自己放弃。以谢承凤凡事要第一争强好胜的性情来看，若是太子与瑶儿两心相悦，她倒是会退。”


    黎氏面色犯难：“瑶儿就算有几分爱慕太子殿下，可……”


    一见自家老爷面色铁青，黎氏止住了为难的话语，权衡片刻，闷声道：“您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实在不行，用些药。


    比如谢承凤下药结果愚蠢的下错了药，害得她家瑶瑶跟太子殿下同处一室。


    浑然不知有人把算盘都打她头上了，谢承凤带着些亢奋享受二十一年鬼生以来重新躺在床上，抱着温暖的锦被的美好滋味。


    翌日，她被李嬷嬷唤醒，瞧着忙碌的春安、夏泰、秋吉、冬祥，还觉有些不真切。


    止住喃喃自己贴身的四个大丫鬟名字，她反手捏了捏自己有些实实在在肉感的脸颊。


    不敢信的又捏了一把脸颊，吃疼过后谢承凤瞟了眼地上纤细婀娜的影子，便开口吩咐要骑装。


    “郡主，眼下……”春安看着兴趣盎然的主子，有些担忧的开口。但劝谏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自家向来肆意的主子忽然间像是长大了，谨慎的诉说：“我去上书房武院骑马。不出宫。”


    闻言，非但春安，屋内婢女们都觉自己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家主子连厨房都没点着，却被那些朝臣嘴皮子一张构陷火烧东宫。说到底就是图太子殿下，图所谓的从龙之功。


    也不想想若是没有镇国公，太子殿下都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现在可好了太子成器了全扒拉上来，还欺负他们家主子。


    察觉到屋内流淌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哀伤愤懑，谢承凤张嘴想说两句，但想想自己上辈子曾经为爱干过不要脸的好事，便觉自己眼下说什么，在李嬷嬷一行人眼里她都是嘴倔，都是在强颜欢笑。


    索性她就闭嘴享受着身边人的关心爱护，哪怕一丝丝的同情怜悯。


    反正她会用自己实际行动，跟干儿子敲定名分，划清界限！


    一想，谢承凤斗志昂扬，用过膳后开开心心挑选骑装。


    半个时辰后，她选定了蜀锦褶袴，头戴紫抡巾。


    穿上身后，谢承凤看着四个女卫小心翼翼抬上来，永宁帝为她量身定制等身高的照明月辉铜镜，嘴角慢慢一勾。


    欣赏着镜内自己清晰的倒影。


    “郡主就算素衣，亦也是绝色风华。”李嬷嬷带着春安等人是真心诚意的夸着。


    虽然永宁郡主喜好有些浮夸的款式，金光奕奕，似神仙妃子；但今日乍然穿上宫廷骑装的款式，亦也是神采奕奕，飒爽英姿。


    谢承凤嘴角弯弯，笑着挑了把玉錾银花叶柄金桃皮鞘霞彩腰刀做配饰，便起身去上书房：“春安，去跟武师说一声，清场。本郡主今日不想偶遇后宫那些妃嫔！”


    春安是御前女官，连带夏泰秋吉冬祥也是御前的人。


    但却被永安帝指派，专门伺候她。


    上辈子有传监视，有传捧杀。


    但她都习惯了，自打两岁入宫，便是春安她们照顾她。谢承凤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离不开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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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兵变之后，四人殉主亡了。


    谢承凤带着些嗤笑，捏紧了手中的刀。


    ***


    骑马驰骋，享受风吹拂面颊微微的刺疼感，谢承凤感受着心跳越发鲜活有力一下一下的跳动，因此累得香汗淋漓也不在意。


    一圈一圈的在练武场上奔驰着。


    直到日上三竿，谢承凤才依依不舍的下了马。


    刚坐上轿撵，就听得噩耗。


    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谢承凤问：“我大伯母进宫央求把我接回谢家？”


    李嬷嬷躬身，小心翼翼回：“昨夜赵阁老宗祠走水，姓赵的那个不要脸的破皮言语间内涵是谢家放的火。毕竟京城双姝，若是您名声毁了，赵家女名声若是一起毁了，也就无人再嘴碎您嚣张跋扈了。谢国公当即就回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双姝毁了，其他人岂不是能够争第一贵女的名号。”


    边说她不敢错过谢承凤眉眼间的变化。


    岂料谢承凤神色从容，不像从前风风火火的，一听双姝便直接变脸。


    谢承凤迎着李嬷嬷的注目，道：“李嬷嬷，你继续啊。大伯吵架不是吵赢了吗？要是打起来，他更不能输！”


    虽大伯是因荣国公嫡长子的身份承袭爵位，但也上过战场杀过敌。


    甚至还带头发动了两次兵变。


    据说谢家三代的心眼，全都长在这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狗家主身上了。


    “国公爷当然能打赢了。”李嬷嬷讪讪一笑，言语更放慢了些，“可下朝后，谢国公越想越生气，言语间也有些嫌太子殿下不够果断。故此国公夫人才进宫，想问问您到底什么态度。若是您认定了，那谢家绑也绑着太子殿下，把婚事敲定好。”


    见谢承凤神色淡淡，似在思忖绑这个可能性，李嬷嬷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慢慢复述着自己背了一炷香“以退为进”的劝说套路：“只是这样一来，您贵为太子妃，日后吃穿住行都得合乎礼仪标准，要垂范天下，且还得忍受跟旁人分享丈夫。”


    她是谢将军救下的难民，是将军和夫人给她给她家安稳。


    对于夫妇两唯一的遗孤，她是用命护着，也是希冀谢承凤能够如她父母一般，拥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生活。


    而不是被嫌弃，被太子那一帮人认为挟恩，认为无才无德不配为太子妃。


    “我的及笄礼皇帝叔叔是不会退让的，我也想在宫里办。”谢承凤听得这声声也算考虑她性情的话语，思忖片刻后给出回应：“告诉大伯母，谢家一门双国公这么久了，也该两府并立。”


    “趁着皇帝叔叔还疼我，把我弟弟的国公爵位落实了。”


    她爹是镇国公，谥号忠勇，配享太庙，陪葬皇陵，论死后哀荣，算是最高等的。甚至谢承凤能够以永宁帝号为郡主封号。


    这僭越之举，最能找茬的御史都没废话一句。追究缘由，便是女子不能袭爵，不能上战场子承父业。


    “什么？”李嬷嬷惊诧：“您……您……您同意过继？”


    “我不同意过继，那就让我爹豁出去命挣的荣耀，培养出来的谢家军，全都被他所谓的徒弟们蚕食殆尽吗？”谢承凤说这话的时候，克制不住抬眸眺望最为巍峨的乾清宫：“我谢承凤假死，改头换面当男儿继承镇国公府，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