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走到了更靠近人类的大路边。


    “晨安，要打车吗？”一辆堆满干草的马车在他们身旁停下，老农问道。


    “麻烦您啦~”温迪轻盈的跳上车，转身拉她。


    当温迪握住她手腕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汗味、鸡粪和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车上的母鸡扑棱着翅膀抗议。


    “抱歉！”薇拉下意识躲了躲。


    “放松。”温迪听上去倒是很怡然自得，在她身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琴弦微微有了温度，薇拉发现自己又能“看”见了，空气中振动的风的波纹。


    “这是……”


    “风在唱歌。”温迪笑着解释道：“每个东西都会扰动空气，比如这样——”


    “——阿嚏！”


    自称叫作温迪的家伙突然打了个喷嚏。


    “欸，看来这车上还有位不请自来的乘客。”他揉着鼻子抱怨道：“猫毛！”


    薇拉“看”见空气中猫毛引起的波纹剧烈震荡，还有温迪揉鼻子的模糊光影。


    她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了嘴。


    “对、对不起！”她耳尖发烫。


    太失礼了！她不应该这样嘲笑神明的！


    温迪却笑得更加开怀：“能被美丽的少女取笑，是吟游诗人的荣幸~”


    很快，马车在他们目标的村口旅店前停下。


    “到了哦~”温迪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看起来是家不错的旅店呢！”


    薇拉闻到烤面包的焦香混着啤酒的麦芽味，还有某种刺鼻的香料气息。


    她下意识往温迪的方向靠了靠，手指碰到对方披风上冰凉的金属饰件。


    “两位客人？”粗犷的男声从正前方响起。


    温迪轻轻按住她发抖的手腕：“要两间相邻的客房，最好是带浴桶的。”


    “三十铜币一天，先付钱。”脚步声绕到侧面，薇拉感觉有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脏兮兮的麻布衣，“瞎子？”


    这个词就好像是湖水投入一块石头。


    旅店大堂原本嘈杂的交谈声突然静了一瞬，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瞎子？那不是被神明诅咒的……”


    “嘘——小声点，别惹麻烦！”


    在这个世界，瞎子视为被诅咒的人。


    因为曾经背弃了神明——所以神明抛下了他们。


    但只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睛是因为那一天，因为那些人，因为瑟拉家族！


    “我妹妹眼睛不太好。”


    温迪的声音依然轻快，但薇拉感觉到环绕周身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一种高等的魔法波动。


    “没、没有！”店主像是被吓到了，瞬间结巴起来：“只是要提醒您，瑟拉大人的征税官后天就到，按新规每个残疾人要交双倍的视界税……”


    薇拉的指甲掐进皮肤。


    ……她不该给神明大人带来麻烦的……


    “多谢提醒。”一个金属物品划过空气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够住三天吗？”


    “——嘶，这是！”店主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因惊喜而颤抖，“够，够，请跟我来！”


    木楼梯并不是特别结实。


    温迪走在前面，时不时提醒她注意台阶。


    “就是这间！”


    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温迪欢快的评价：“哇，比想象中干净呢！”


    薇拉听到他推开窗户的声音，微风送来远处集市的热闹声响。


    温迪笑着问道：“要洗澡吗？从林间跑出来的小兔子沾满了沼泽泥呢~”


    “……啊，好。”


    薇拉有些不好意思，摸索着走到浴桶边。


    热水漫过全身，薇拉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抖——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是没出事之前……


    是在那个永远回不去的家……


    “温迪。”她突然开口，声音在水汽中有些模糊：“你还在吗？”


    “在窗边调试琴弦呢。”轻柔的拨弦声，“干净的衣服已经放在你右手边的矮凳上了~”


    “不，没事。”


    薇拉慢慢把自己沉入水中。


    热水带走泥垢的同时，也带走了些许紧绷感。


    她听见窗外集市的声音：叫卖的妇人、吵架的醉汉、还有孩童追逐的笑声。如此平凡，又如此遥远。


    “你刚刚给店主的是什么？”薇拉迟疑着问道。


    那东西能让势利的店主瞬间改变态度，一定很贵重。


    她需要默默记下来，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报答的！


    “哦，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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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迪的笑声听上去有些调皮：“是在我的世界，叫做‘神之眼’的东西，是神明赐予的礼物。”


    “神之眼……”薇拉咬住下唇，这个名字听上去就是很重要的东西。


    而温迪似乎听出了她的顾虑：“放心放心，我给的是玻璃球哦~”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恶作剧般的窃喜，“一个穷吟游诗人哪来的钱？只能用这个唬唬他咯~”


    薇拉：“……欸？”


    这样……也可以吗？


    很快，薇拉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物，来到了窗边。


    微风拂过她湿漉漉的头发，久违的感觉让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自从那天之后，她一直在林中逃命，还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放松过。


    “对了！”温迪突然问道：“刚刚那个店主说的‘视界税’是什么东西？”


    “是瑟拉家族的规定。”薇拉回应着：“瑟拉家族治下的土地，所有平民必须定期缴纳‘视界奉献金’，说是用来维持与神明的联系的。”


    “所有人都缴一样的数额？”


    “不，是按照符文复杂程度划分的。”薇拉解释着，声音有些发紧：“如果眼睛上只是觉醒了简单纹路，就需要缴纳很多很多……”


    “这样啊~”温迪若有所思，“旅店老板似乎眼睛里有三重银环。”


    “那在平民中算是上等了，可以少缴些税。”薇拉解释着：“可以交的税少一点。”


    温迪有所明悟道：“所以这里是靠贵族统治的土地，而这片土地的领主是——瑟拉家？”


    “才不是！”薇拉拍了一下水面，水花溅在她脸上。


    “瑟拉家族是靠贩卖眼球发迹的侩子手！”她咬着牙。


    她想起父亲眼眶里的枯叶，想起姐姐被挖出时还在转动的翡翠色眼球。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瑟拉大人万岁！”


    杂乱的呼喊声中，金属铠甲碰撞的声响格外刺耳。


    接着是店主惊慌的喊叫：“征税官大人！不是说后天才来吗？”


    “提前巡视。”冰冷的男声。


    薇拉的呼吸瞬间凝重起来，皮肤上炸开瑟瑟发抖的寒意。


    吟游诗人的声音却如风一样轻，漫不经心道：“专心。”


    “按照约定，该学第一首练习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