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泽秀司只见少年从书包里翻出两颗糖果，抱着那只灰喜鹊嘀咕了什么，然后灰喜鹊两只爪子分别抓着一颗糖，展翅飞向远处某个闭合的窗口。


    灰喜鹊用喙敲了敲玻璃，很快里面有人打开窗，接过两颗糖，然后冲这个方向点了点头，再次隐回窗后。


    池泽秀司明白，这便是暗中监视他的人了。


    而遵从柯约戴的命令过来盯梢的两名家族成员收下糖果后缩回墙根，一人颓丧地说：“被发现了。”


    “云医生又没生气，再说了是岚守大人让我们来的。”另一个人倒是无所谓，“糖分我一颗，有点饿了。”


    那人扔给他一颗，想了想把剩下的那颗剥了，丢进口中：“我们还跟吗？”


    “跟啊，云医生又没让我们回去。而且我们跟着是为了防止意外，又不是来监视的。”


    “那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躲在这里？”这人发出灵魂质问。


    “呃、防止那个家伙又闷头逃跑？”


    云挥手让四个小东西自己去玩儿，他可不完全负责它们的伙食，然后回头对池泽秀司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里不是普通城镇，而是黑手党管辖的小镇，当你踏上这里的第一步，就完全处在监视之中了。”


    池泽秀司闻言只觉得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暗暗盯着自己，而每一扇窗户后都隐藏着一双窥视的眼。身为警察的本能让他整个人紧绷起来。


    “别紧张，跟我走，大老远把你送过来也不是为了把你怎么样，主要是我现在工作忙，不方便远行。”云拍了拍池泽秀司因为绷起肌肉而梆硬的小臂，“记住，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来找我复诊的病人。”


    池泽秀司表示这个说法破绽百出，自己看上去哪里都不像一个普通的复诊病人。


    云却回答：“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只要你这样说就行了。”


    三人来到一楼，云和黑泽阵扒着桌边，垫着脚将自己想要借阅的书放到桌上，给管理员做登记。


    年迈的管理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扫了三人一眼，不紧不慢地登记好，又在住址上多停留了一秒，随后抬头看向不修边幅的男人：“你的呢？”


    云和黑泽阵同时将目光投向池泽秀司怀中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


    五岁小朋友扁了扁嘴，伸手捅了捅前警官先生：“管理员问你的书，你要借阅的话就放上去，不借就还到原位。”


    池泽秀司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将书带了下来，大概是刚才经历的事情过于震惊，他连忙说：“抱歉，我马上还回去。”


    说完迈着步子小跑上楼。


    管理员摇了摇头，将两个孩子的书细心装进袋子里：“祝你们在镇上玩得愉快。”


    这个高一点的孩子，应该就是最近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首领的专属医生了。


    这个年纪……难怪会惹人非议，不过看起来倒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和镇上的皮猴子们不一样，


    云注意到这位老先生将袋子递过来时手腕轻微的颤抖，顺势将手指搭了上去：“先生这是旧伤犯了，没去医院检查吗？”


    管理员微微一愣，随即低声轻笑：“老毛病了，以前开过几次药，但作用不大。好在也只有阴雨天会痛，平日里还好。”


    他这手腕曾经中过一枪，虽然经过了治疗，但终究伤到骨头，留下了毛病。


    但混这一行的，谁又不是这样。能像他一样安稳活到这个年纪，退下来在镇上找个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安享晚年，已经是难得的运气。


    云略微考虑了一下，小镇上的居民多是彭格列家族成员的亲属。就比如吉格利，他在进入彭格列之后，也将患病的母亲转移到了小镇上。


    地下世界的规矩，通常是祸不及家人，至少明面上是如此。也就是说只要彭格列不倒，小镇居民的安全基本可以保障。


    云对这位年迈的管理员说：“先生，我鲜少出来一趟，如果想在镇上进行义诊，请问附近有适合的场地吗？”


    “义诊？”管理员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少年果然是那位医生，不过首领专属医生按理来说只用对首领负责，“街头有一个喷泉广场，虽然不是特别宽敞，但应该也足够了。”


    “我和镇上的人不太熟悉，可以请您帮忙安排一下吗？大概下午一点左右。”云眨了眨眼，对这位分明就是家族成员的管理员说，“还是说需要纳斯来和您沟通？”


    管理员老先生哪里还不明白这位云医生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能同意。


    左右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他往上递个消息，找几个老伙计和街坊帮帮忙就行，也还有一堆可以跑腿的年轻人，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那就麻烦了，到时候给您留着位置，爷爷可一定要来啊！”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白皙的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看起来尤为可爱，翠绿的眼眸比玻璃罐里的糖罐还要甜美，“在这方面我还是有自信的。”


    他知道如何利用自己年龄的优势，尤其是在面对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时，只是很少使用而已。


    管理员老先生一瞬间被哄得心像是被浸了蜂蜜似的，但面上还是要维持正经：“嗯，爷爷一定捧场。”


    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但声调却上扬了不止一个度。


    池泽秀司下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所以他离开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位看起来很老派讲究的管理员好像有点失智。


    离开图书馆之后，黑泽阵微微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云。


    哥哥脸上竟然还能露出刚才那种表情，他从来都没见到过！但……好可爱啊！


    小朋友终于体会到幼稚园的同学们对着饲养小屋的小白兔捧脸尖叫的感觉。


    哥哥可爱……想摸！


    云在小孩儿头上拍了拍：“要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没什么可羞耻的。”


    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从来不止正面战斗一种。


    彭格列的伙食不错，小孩儿脸上的肉已经养了出来，肉嘟嘟的，只是总板着小脸。他底子不错，是兼具了两方优点的混血儿，笑起来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虽然没有摸到哥哥，但是被哥哥拍了头也不错。


    黑泽阵心里开心地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泡。


    只是要他露出和哥哥一样的笑容有点难，但哥哥说得准没错，要不回去找面镜子偷偷练一练？


    云光明正大带着池泽秀司去咖啡馆找到纳斯会和。


    但纳斯不在，咖啡馆外的遮阳伞下只有吉格利和图丽帕尼。


    两人连忙过来接过他手中装了书的沉甸甸的袋子。图丽帕尼说：“纳斯先生去订餐了，我们把书放在车里就过去，餐厅就在隔壁街。对了，这位是……”


    池泽秀司的速成意大利语只能支持他听懂这句话在谈论食物，并且对方似乎问到了自己。他正要组织语言按照刚才的说辞应付过去，云却先他开口了。


    “日本过来复诊的患者，被家光的属下捉弄了一通。”少年言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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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赅地解释。


    吉格利接过书，表示自己去放，然后去通知纳斯多了一个人。图丽帕尼则立刻换上了自己同样半生不熟的日语，磕磕绊绊地交谈：“你好，我叫图丽帕尼，是云医生的下属。”


    池泽秀司礼节性地握上这位年轻女性的手，云医生竟然真的是一位医生，而且看两人的模样，分明对少年持有尊敬的态度，并不是随口胡诌的身份。


    四人边走边聊，图丽帕尼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人，说她已经打听到了镇上好玩的地方，和值得一逛的地点。


    “唔……计划可能要稍微更改。”云说出了他的临时起意，“午餐之后我打算在镇上义诊，可能要麻烦你们回去帮我拿点东西过来。不过之后的时间你们还是可以自由支配，小阵就交给你们了。”


    “我要跟着哥哥！”黑泽阵立刻反驳。


    “我也一起！”图丽帕尼也跟着说。哪有上司在忙活，做下属的却跑去休息玩闹的。这件事没有商量，谁反对就是想对她下套，让她失去这份待遇丰厚的工作！


    纳斯也没想到逛着逛着还能多出一个人来，对于云所谓复诊病人的说法，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正首领他们心中有数，和他这个小角色无关。


    餐厅不是什么特别高档讲究的地方，那种地儿镇上也找不出来，得去市区。点的都是本地特色菜，但现在大家都没有细心品尝的耐心，因为下午的行程变得紧迫起来。


    匆匆吃过之后，纳斯送图丽帕尼和吉格利回去本部拿东西，吉格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云却突然说：“没关系，吉格利你将伯母也带过来吧，原本我今天就打算上门拜访。别的方面我或许很难帮上忙，但这方面我还可以试一试。”


    吉格利突然眼眶一热，深深一鞠躬，哽咽道：“谢谢您，云医生！”


    纳斯却有些不放心：“我不在的话，谁来护着您……”


    虽然这是彭格列管辖的小镇，但也不可能完全安全，否则也就不需要巡逻小队的存在了。


    云走出店外，指了指两个正蹲在路边水果摊旁啃奶酪卷的青年：“这不是还有两个吗？”


    见自己被发现，两人也不装路人了，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


    纳斯扶额叹气，这俩家伙真的靠谱吗？


    三人离开之后，池泽秀司跟在少年身后前往广场，一边回忆目前为止的所见所闻。至于刚才桌上吃的特色美食，他是半点味道都没尝出来，关注点全在那个叫纳斯的黑西装男人身上了。


    那个男人会日语，看起来似乎还是云医生的保镖兼司机，在这个黑手党中肯定不是一般的底层成员。


    云医生给自己安排的身份是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复诊病人，也就是说云医生前不久应该还在日本，来到意大利只是最近的事。而那个男人应该也是随行前往日本的一员。


    从目前接触到的人的态度来看，云医生在这个黑手党中的地位极其特殊，绝非普通医生。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们前往日本的目的又是什么？


    而背后掌控着这个小镇的究竟是哪一个黑手党家族？


    一个又一个谜团涌上心头。


    池泽秀司看着走在前方的两个孩子，努力甩掉这些杂念。


    多想无益，而且他冒着危险来到意大利，除了有松本那两个后辈的原因，报恩之说也非虚假。


    他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尽力通过考验，听从云医生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