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在意她?
作品:《为君覆明月》 朱雀几番犹豫,终究没有动作,盯着无名剥了萧成林的上衣,一遍遍用干净的布巾来回擦拭。
这法子倒真起效了,天快亮时,男人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呼吸回复平稳,脸上也有了血色。
朱雀将手贴上男人额头,感受到一片湿润的温热,心中振奋,正转回头欲夸赞无名几句,就听少女“咚”的一声倒在床沿。
他急急查看,女孩闭着眼,呼吸绵长,眼下两片青黑——竟是瞬息之间就睡着了。
是了,他守在这里熬了一整夜,无名也就在萧成林床前忙了一整夜,她身上还有伤,此刻应是累到了极限。
想了想,朱雀还是将无名背起来,送回她自己的西厢房去。
安置好人,朱雀退出门外,招手叫来一个护卫,守在无名门前。
朱雀:“看好人,若醒了缺什么要什么,找别人去,你只管盯住了,千万不能走失了人。”
那护卫抱拳应是,略一迟疑,还是问出来:“可是,若此人可疑,何不直接杀了?左右她被歹人劫持,身上还带伤,即便官府追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朱雀斜睨他一眼,道:“我原本也这样想过,但如今先生方才醒来,之后还需人照顾,她服侍先生尽心尽力,比你我都要细致,如今倒不如先留着,只需看住了,别叫她离开这院子,并无妨碍。”
还有一点,朱雀没说,底下人不知道,他却看得清楚,先生如今对这丫头很是特别,他们这些随从若不经他老人家授意就处置了无名,只怕先生追究起来,大家都别想好看。
果不其然,农妇晨间送米粥来的时候,萧成林醒了,见到朱雀第一句话就是问:“十七如何了?她人在何处?”
惹得朱雀心中酸涩不已。
好在萧成林随后问起与钟大、钟二以及沙州那边的人接头的情况,又细细问了自遇袭之后这几日沿路发生的事情,看上去并不是一心只记挂那个丫头,朱雀这才安心下来,高高兴兴摆上碗筷伺候汤饭。
早餐是简单一碗小米粥,所以当午饭时,萧成林坐在小桌边,看见朱雀变戏法一样从漆盒中端出四五样精致小菜并一碗热汤时,不由怔了怔,问道:“怎的突然这样丰盛?”
朱雀手上不停,口中答道:“先生受伤失血,郎中说您醒来后当进些清淡温补的,所以咱们特意吩咐了主家给您单做一份,您放心,属下额外付了钱的。”
萧成林低头细看,确实都是些清淡菜蔬,炖煮得喷香软烂,非常适合刚刚退热苏醒的病人。
再看那汤,只是简单的豆腐青菜,却炖得汤色浓白,葱花切得细细的,飘在热气腾腾的碗面上,惹得人顿时来了食欲。
饭菜适口,一碗热汤恰到好处熨帖了肠胃,分量也刚刚好,萧成林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么舒服的一餐饭了,默不作声将盘中佐味的姜丝都捞出来吃了个干净。
一连三日,萧成林的餐食都格外精致美味,让他不仅感慨,这荒乡僻壤地界的农妇,居然有如此手艺,竟不比书院专门请回来的厨子差多少。
只是这几日下来,用饭时间,房中都只剩他一个,朱雀每次都等他吃完,才跟其他人一道蹲在院子里草草吃上一口。
即便他留过几次,朱雀却是十分恪守规矩,说什么也不肯坐下来跟他一起吃。
就连另一个伤号也不来同他一道,起先萧成林以为无名还在养伤,不便出门,但问过朱雀几次,都只说她伤势无碍,大约是内疚连累了先生,所以自己躲起来了。
萧成林有心想同无名说上两句话,但一则他背上伤口尚未愈合,不宜走动受风;二来每每他慢慢挪到窗边,透过窗扇去看外面,西厢房都门窗紧闭,好似真的有人将自己关在里面安心静养一般。
如此,待到萧成林能自己慢慢挪动着迈出门槛站到院子当中晒太阳,已经是七日后。
这七日,他竟一次也未瞧见那丫头,若不是见她门前时常有人瞭望把守,他几乎以为这姑娘趁人不备,已经溜之大吉了。
这天日头极好,小院头顶的四方天蓝得泛紫,一丝儿风也无,站在太阳下只觉得浑身舒泰。
于是萧成林突然起意,想走一走。
走到小院门洞附近,看见前方朱雀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几下,接着人影一闪,转进门洞对面另一座跨院中去了。
他心下好奇,也不出声,脚下加快跟了上去。
这跨院里到处挂着刚从地里收回来的作物,萝卜白菜土豆铺得满天满地,原来是主家存放杂物的跨院,如今他们一行人占了主院,主人家便暂时搬来这里。
可这有什么值得朱雀避着人的呢?
萧成林再向前几步,顺着朱雀拐进去的墙角探头一看,原来是这主家的灶房,风箱正呼啦啦响着,头顶开的小气窗里正向外冒着滚滚炊烟。
来厨房也值得朱雀做贼一样谨慎?萧成林眉梢一挑,侧身挪过去窗边站定,偷眼向里看。
主人家的那个农妇正握着一柄长勺在窗边大灶上架的铁锅里搅动一锅白粥,朱雀在旁边帮着往里撒切碎的青菜,神情专注严肃得好似在杀敌。
萧成林嘴角微微一挑,眼光一转,又见到另一个背影从靠近里侧角落的小灶前直起腰来。
少女一头秀发用一块粗布巾草草包在脑后,身上穿着肥大的罩衣,正在滋滋作响的小灶上快速挥舞着一柄擦得锃亮的锅铲。不多时,黄澄澄的猪油小葱炒蛋出锅,少女熟练地从身侧台面摸过一个碟子,将香气扑鼻的食物装进去。
少女转过身来,一张白皙的小脸被灶火熏得通红,行走间微微跛着,腿上还缠着布条,已经被厨房的灰尘蹭得颜色斑驳。
萧成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几日吃的饭菜,都是吴十七这丫头额外为他准备的。朱雀却瞒着他,让他以为这姑娘一直呆在自己的厢房里养伤。
其实之前他虽高热昏睡着,但到后来已经能听见、有感觉,他知道有个女人一直守在他床前、细心照顾他,同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只是那时他神志不清,耳中声音也是模糊飘忽的,如今想来,定然也是这丫头了。
*
今晨朱雀遣了人随主家去赶集,带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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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食材回来,于是午饭格外丰盛。他兴致勃勃提着食盒推门进屋,一抬头就看见萧成林正襟危坐,正在小桌边等着他。
朱雀偷偷去留意男人神情动作,见他左手放在桌上,正缓缓用拇指搓动着食指侧面,心中一紧,暗叫一声不好——先生这是在生气了。
他立时收了笑,低着头将食盒端端正正摆在桌面,退后一步站好,等着男人出声。
萧成林自行揭开食盒盖子,一眼就望到那碟油汪汪黄灿灿的香葱炒蛋。
“这农妇手艺当真不俗,大山沟里生活一辈子,竟会做这等大酒楼里才有的菜式,也不知是何处学来的。”男人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却也不是真心夸奖厨子手艺好的口吻。
朱雀一听,登时知道露馅儿了,当下也不敢再胡诌,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视死如归地说道:“是属下说谎了,隐瞒之罪,还请先生责罚!”
男人不看他,只自顾端起一碗炖得油花花的鸡汤,放在鼻子下嗅着,良久,直到朱雀跪不住,就要自行起身去院中领罚时,男人出声了:“我知你忠心,也知你不敢轻信于她。我也并非全然信任她,只是为何连烧饭煲汤这样的小事,你都要瞒着?”
谁知朱雀听了,竟涨红了脸,憋了好一阵,突然爆发出来:“先生当真还记得要防她吗?依属下看来,先生已是被她迷住了,连大事都不顾了!”
这下萧成林终于转过头来看他了,面上是完全的惊诧,道:“何出此言?你且起身,但说无妨,恕你无罪便是。”
朱雀竟是有点委屈地瘪瘪嘴,磨磨蹭蹭站好,闷声开口道:“先生原本可以走另一条近路直抄河谷口的,可偏要拣那帮山匪掳人逃窜这条路,果然撞上那丫头!”
“若您救了人,只派人护送她回书院,也就罢了;可您非但为她留宿客栈,还要换乘马车,这便耽误了行程。”
“若不是耽误了行程,咱们怕是也不会遇上那伙青龙教的杂碎,还叫他们伤了您!属下当时听见您受了伤,真恨不得活剐了那惹祸的丫头!”
萧成林神色一冷,朱雀打开了话匣子,竟是不看他脸色,一气说下去:“您被她连累,受了这么重的伤,醒来第一句话,居然又是在关心她!”
“是!属下是有意隐瞒她这几日尽心侍奉的功劳,甚至叫她不要出现在您面前,也是属下几次三番暗示她,是她害得您受伤,叫她避远些的!”
“但是属下只是担心您色令智昏,误了大事!先生,您还记得我们这一趟出来,是要做什么吗?!”
“恕属下直言,或许她是您亲自教导读书的第一个学生,您投入了太多感情,可是先生,您别忘了您的身份!您可不是什么教书先生,您——”
“够了!”男人沉声打断他,眼含警告:“慎言,需知隔墙有耳。”
朱雀一番话说下来,身上已是控制不住地轻轻战栗,低声喘着粗气,眼眶微红,却还是本能服从,应了声“是”。
萧成林盯着被他摆了一桌子的各式小菜汤饭,自言自语一般问了一句:“我当真,这么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