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死契阔

作品:《为君覆明月

    小小的箭翎在黑夜的火光中反射出寒光,这一拔,也许就救了萧成林,也或许就杀了他;也许她就此毁坏了母亲和太夫人的大事,又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内心还是决断不下,无名无意中抬眼,顿时汗毛倒竖——萧成林不知何时转醒,一双眼正定定看着她,眼中温度竟比这深山的暗夜还凉上一分。


    “先生!先生你醒了!”无名顿时放开孔雀针,扑跪到萧成林面前,竟是喜极而泣了。


    男人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上一瞬还准备给他放血、此刻就在他面前又哭又笑的姑娘,火光中的一张小脸蹭得到处是泥印子,凌乱的头发里还戳着几根细小的枯树枝,活像只死里逃生的野兔子。


    “你方才在做什么?”出口的声音沙哑,带着从迷药效力中苏醒的迟缓。


    无名下意识按了按自己腿上的伤处,感受到迷药褪去后越来越明显的疼痛。萧成林跟着她的动作,也看见了少女那一片撕扯开的衣裙中被洇湿的深色痕迹。


    “伤势如何?”男人想抬手去查看少女伤处,一动之下却牵动背上箭伤,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呛得微微咳嗽起来。


    无名怕他咳得厉害了引得孔雀针向体内刺入更深,急忙凑近,伸出一只手放在男人背上来回捋,帮着萧成林顺气。


    咳喘平息,男人再次发问,带上了两分严厉:“说话,伤势如何?”


    无名想了想,他看不见自己身后,此时必然紧张,于是快速说起来:“先生与十七中的是同一种箭,先生箭入心肺寸许,出血不多。箭上无毒,只是洒了普通的迷药,故而也并不十分疼痛,只是不知先生体内出血情况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听了她的话,男人的表情却不见放松,反而越来越冷,说到最后,无名的声音已经比山间的风声大不了多少了。


    “这些我有数,那你呢?你的伤势如何了?腿伤可大可小,你还要顾着我,自己的伤处可有好好处理?”萧成林动不了,眼前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楚,无名身上随着风飘来的血腥味让他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正兀自忐忑的少女听了男人这话,一愣,接着讷讷回答:“我没事,已经拔了箭,挤出毒血包扎了伤口,天亮大概就能止血、能行走了。”


    萧成林听罢,微微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不可勉强,少走动,安心等朱雀带人来。”


    无名乖觉地“嗯”了一声,又捡起一根枯枝,“喀嚓”一声折断,丢进小小的火堆中。


    “为何救我?”男人冷不丁发问,声音平静,甚至可谓温和,无名心中却狠狠颤了颤。


    当然不能说实话,说她认出了参北斗,猜测他要在男人去瓜州的途中截杀灭口,不然她之前撒下的谎便要不攻自破。


    顿了顿,无名勉强挤出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眼见师父遇险而不救,是为不孝!”


    萧成林一滞,被这话噎得直欲翻白眼,咳喘胸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有那么老么?!


    无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急出声:“先生!这铁箭带着锈气,留在体内久了怕是不妙,方才学生见先生久不转醒,正想冒险拔出来……”


    话说得急了便有些气喘,无名长吸一口,清冷的夜风冲入口鼻,叫人冷静了几分,“先生当早做决断!”


    萧成林不出声,默默闭上眼感受背后的伤,无名也不催促打扰他。片刻过后,男人叹息一声,“罢了,或是命中有此一劫,那便赌一把!你来,帮为师拔箭吧!”


    无名郑重点头,神情极其认真,伸出去的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方才她拔自己身上的箭时又快又狠,几乎是毫不犹豫出手;可再次将手搭上男人背后的尾翎,她却有些怯了——


    “别怕,拔!”萧成林丝毫不理会她筛糠一样哆嗦的双手,只一径鼓励着。


    咬牙闭眼,无名手上猛地用力——


    “哼嗯——”男人的闷哼伴随着轻微的皮肉割裂声响起,无名慌得冷汗直流,咬着下唇飞快撕下一片中衣下摆,团成团塞住男人背上突然开始喷血的伤口。


    白色的棉布团很快就被温热的血浸透,无名急得眼花头晕,忙又扯下更大更长的一条,一手将布条从男人腋下塞过去,另一手接过拉到男人胸前,用力拉紧,打了个死结。


    萧成林只觉一个突然袭来的拥抱遮挡了火光,少女带着土腥气和血味的体温短暂地温暖了一瞬他的脸,然后背上一痛,胸前被系了个丑的出奇的布疙瘩。


    视线上移,女孩的脸在微弱的光线里闪着光,原来是哭出了眼泪,将脸上的泥印子冲掉几条,愈发斑驳狼狈了。


    他或许克制了一下,又或许是毫不迟疑地这么做了,他的手抬起来,就着那左一道、右一道的泪痕,将女孩满脸的泪水抹去。


    嗯,这下干净多了。


    无名却傻了,被突如其来的大手抹了好几把,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哭,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难怪视线越来越模糊,她还以为自己失血过多,要晕过去了呢!


    她并没有失血过多头晕,真正开始失血昏沉的是躺在地上的男人。


    原本无名拔出孔雀针,见男人能说话、能动了,心中振奋,还捡了些嫩叶子揉出些汁子,点在萧成林唇上帮他润一润口舌,可随着时间流逝,他背后的伤口却还不停有血渗出,呼吸也变得时快时慢,状态眼瞧着是越来越差了。


    四下依然一片肃静,朱雀的人还没有找到附近,无名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粗粗估算,若照这个失血速度熬下去,萧成林怕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此时中秋已过,山间的夜晚寒气颇重,无名想了想,还是忍着痛起身,将附近的蒿草蒲苇折了许多,一股脑地盖在萧成林身上,又将自己的外衫解下,压在草堆之上,为萧成林保存体温。


    忙活一阵,无名也浑身发软,靠着树干滑坐在地,腿挨着萧成林的头,借着萧成林的身体挡一挡寒风。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见男人的脸,男人也看不见她的,倒叫人生出两分胆气。她担心男人昏睡过去,就此再醒不来,于是开始不停强迫他跟自己说话。


    无名:“先生,太阳落山好久了,您觉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萧成林:“看天色,约摸是丑时。”


    无名:“噢,那朱雀他们应该快找到我们了!”


    萧成林:“嗯。”


    无名:“先生,你背上的伤口痛不痛呀?我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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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比刚拔出箭那时更痛了……”


    萧成林:“我不痛,我如今拦你不住,你便不听话,四下走动,当心腿伤加重,落了病根。”


    无名:“可是真的很冷啊先生,这山坡上连个挡风的石头块都找不到,好在还有些枯草,先生可千万别乱动,吹走了就找不回来啦!”


    萧成林:“我不冷,你快将衣服穿起来!”


    无名:“我不!我离先生近些,烤着火,便不冷了!”


    说着,她双手撑着自己,往萧成林身边凑了凑,又往火堆中丢了两根树枝,还伸出手去烤了烤火,浮夸地叹息一声“好暖啊!”


    萧成林:“……”


    都这时候了还在演戏,明明冷得声音发紧,一说话就听见牙齿哆嗦磕碰的动静。


    “为师还是觉得冷,不如你再靠近些。”


    无名于是干脆转了个方向,挨着萧成林,男人的头于是贴近少女的腰臀,略一伸手就好似将她一条腿抱在怀中。


    两人挨得极近,篝火就在脚下,片刻后,热气便从脚底源源不断传来,无名默默点头,嗯,这个姿势确实要温暖些。


    “先生,你为何要去瓜州?”或许是黑暗给了人胆气,无名突然就直直问了出来。


    萧成林:“我有一至交好友,受人诬陷,家破人亡;近来听闻瓜州有能助他伸冤平反的实证,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没想到男人会老实回答,无名一哽,心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古道热肠,却害得自己差点在古道上让人掏了热肠!


    男人对她的腹诽毫无察觉,好似突然被勾起谈兴,第一次主动抛出话题:“十七,你这生火、拔箭和包扎的本事,是几时学的?”


    无名张口就来:“从前家还在的时候,家中只有娘一个劳力,粮食总不够吃,我就跟着村里的猎户满山跑着打野兔野鸡回家加餐,饿极了也就地生火烤来吃,学一次就会生火了,倒没什么难的。那时力气小,打猎有时准头不好,伤了自己,又不敢叫娘知道,就求着猎户教我自己处理,慢慢就都学会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她幼时确实经常在京城郊外的山上打猎加餐,只不过教她拔箭包扎的人,不是什么老猎户,而是她的大师兄参北斗。


    那时候的参北斗,还没有潜入青龙教,也还没有接触炼丹制毒,只是一个为了不再流浪、能吃饱饭而卖身为奴的少年间客。


    想起参北斗,无名的心情又低落下去,随手捡了根树枝,闷闷地拨弄着脚下的火堆。


    身旁良久没有声响,无名照顾完篝火回身一瞧,萧成林双眸紧闭,眉间隆起,已是意识昏沉、支撑不住睡过去了。


    她这才想起抬手去试男人的额温,竟好似比那火苗还烫!


    失血、昏睡、高热,男人症状凶险,只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她自晨间用过一点早餐之后,中间一路水米未进,今夜折腾这么一遭,全凭一口气吊着,此刻陡然泄了气,顿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男人旁侧。


    望着男人昏迷中依旧硬挺俊朗的面容,无名突然想到几个字:生死契阔。


    嘴角微挑,她凑近些,唇瓣擦过男人侧脸,终究脱力,依偎在萧成林的怀中,也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