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卖肉的女先生
作品:《为君覆明月》 通天镇唯一一条长街上,无名正举着一根糖画兔子百无聊赖地瞎逛。
她刚刚被萧成林赶出来,站在街口发呆,不成想好巧不巧地站在了一个糖画摊子前面。
那摊主见她盯了许久,却不作声,只当她是囊中羞涩,不好意思开口,便挑了个小的要送无名。
最终是朱雀付了摊主五个铜板,于是无名白得了个糖画。
不花钱的糖就是甜!
她来到玉衡书院的时间短,通天镇更是头一遭来,看什么都新鲜。
左摸摸,右瞧瞧,每一家铺子都进去转一圈,每一个摊档都停下来望一回。
朱雀跟在她身后,无聊得直抖腿。
路过一间字画铺子,无名在里面转了整整三圈,朱雀就有些不耐烦,笼着手低声提醒她:“你如今还在读先生送的蒙书,这铺子里可没有你能买的,你就算看上了,那也得先问过先生,我可做不了主啊——”
无名腼腆地扭回身看了看他,也压低声音:“我不买,我就是没见过,想多看几眼……”
少女害羞窘迫地捏着袖口,微微低下头,留给朱雀一个鸦黑的头顶。
“唉!你也是可怜,想必是幼失怙恃,没人肯带着你逛街市吧?”朱雀的神情颇怜惜,无名听了心里却有些不大受用。
莫说她的身世是编造的,她的娘亲如今还好好的;就算她真的无父无母,朱雀这样说,跟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分别。
果然是富贵闲人,不识人间真疾苦,就算是真情实意地悲悯,也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羞辱感。
无名顿觉意兴阑珊,也不想理朱雀,转身抬脚迈出门去。
朱雀却对无名的情绪起伏毫无察觉,还热情地两步追了上来,指着字画铺旁边的首饰铺子,兴致颇高地邀请无名进去挑一件。
无名倒也不想被朱雀察觉她方才那一瞬的嘲讽,于是从善如流,跟着朱雀走了进去。
只是到底心思不在这上头,少女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被盛情招待客人的女掌柜塞了根银簪在手里,便就着那银簪发起呆来。
她在回忆这一条街上的人。
登临楼下糖画摊子背后的巷子口,有个乞丐,破衣烂衫,臭气熏天,一口破碗里里外外都是粥痂。
可他的手却修长柔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全无一丝街头氓流的麻木浑浊。
她和朱雀站在他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许久,那乞丐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行乞,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若说她衣着朴素不起眼,乞丐懒得搭理她,那朱雀呢?
光是他脚下那双一尘不染的乌黑皂靴,便能判断此人衣食富足,更何况他还掏出钱袋替无名买了糖画。
可那乞丐也没有向朱雀张口乞讨。
这就很奇怪。
更奇怪的还有方才隔壁的字画铺。
铺子本身和里面兜售的字画倒没什么特别,无名也确实于这风雅文墨上不大懂,或许有什么关窍线索她看不出来也未可知。但是她很确定,铺子掌柜看朱雀的眼神,不对。
太过熟稔、太过默契了。
她先朱雀一步进入字画铺,那掌柜听见人来,从后堂撩起帘子出来,见了她先是作揖行礼,而后端起个热情的笑脸,抓起柜台上的一本新书就要推销。
这时朱雀跟了进来,掌柜的瞧见他,面上笑容未变,眼神却柔了几分,手上的新货也只随意地兜售了几句便作罢,只由着她和朱雀自在铺中闲逛。
玉衡书院座首的近侍大徒弟,怀里揣得鼓鼓囊囊的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字画铺子,掌柜的却连做买卖的意愿都没有。
若不是这掌柜与萧成林有过节,那便是这字画铺子挂着羊头卖狗肉了。
无名轻轻摩挲着茶花形状的簪头,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你喜欢这个?那咱便买下来,这个我还是能做主的!”朱雀的脑袋突然凑上来,吓了无名一跳。
少女木着脸“啪”的一声将簪子拍在柜面上,“不喜欢,不必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她不爱首饰,也用不惯街面上卖的胭脂水粉。
她若装扮,从来不是为了美丽,而是为了,变成另一个人。
街角有个小女孩,头上扎了两个羊角辫,正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眼巴巴地望着母亲给她剥红薯皮。
烤得软糯香甜的红薯,将母亲的手指烫得通红,而母亲好似浑不在意,只将最上面的一小块掰下来,放在嘴边吹凉,再喂给自己的女儿。
母亲也这样喂过她的,无名忽然记起,在她很小的时候。
她出生在夏皇宫的掖庭,一个关着皇家罪奴和苦役的地方。
掖庭里的女人,都是大不敬冒犯了皇族的宫女,和被抄家夺爵的世家女。
她的亲娘难产而死,是母亲从掖庭将她抱出来,用羊奶和米汤将她养大。
母亲待她如亲生,把一身本领悉数传授给她。
梳头、化妆,易容,潜伏。
没错,她的母亲,不仅是“太夫人”的梳头夫人,还是“太夫人”豢养的间客,专为“太夫人”打探各路消息。
所以无名生而为间,这是她既定的人生。
做间客,很难享受寻常世间温情,从她七岁开始第一次执行任务后,十年来,已经很少能与母亲依偎在一起,分食一块烤红薯了。
可她还记得,旧日里,母亲将她抱在怀里手把手教授她如何化装成个农家小子、坐在昏暗的油灯下给她补衣裳。
母亲不曾带她逛过庙会街市,没有给她买过首饰书本,也没有教过她读书识字,但是母亲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童年。
所以她愿意为了母亲做一辈子的间客。
即便她并不喜欢这样遮遮掩掩的日子。
朱雀大概还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可是无名今日心绪波动,几多惆怅,并不想搭理他。
于是只闷不做声地一路往前,也不曾留意脚下方向。
等她再抬起头四下打量时,已不知不觉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回头见不到朱雀的身影,少女想了想,许是街上人多,他走着走着跟丢了。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接着是一个人扑倒在地的沉闷声响。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将个瘦弱的女人推出门外,一掌攮在地上。那男人上身披着件青绿色半臂,敞着怀,鼓突的肚腩上还生了一线黑毛,一路向下延伸进草草扎了布条的粗布裋褐中。
那男人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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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地上的女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娘希匹的骚浪蹄子,为了几颗泥丸儿卖肉的贱货,还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清高!”
“叫你脱你就乖乖给老子脱干净,叫你含你就得给老子卖力嘬!”
“老子爽了,大钱有的是!老子若不高兴了,信不信将你卖肉换丹药的丑事捅到书院去,叫你再没脸见人!”
那汉子毫无遮拦地一顿污言秽语,其中的信息量太大,无名只觉好似一道接着一道惊雷劈在自己身前,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直直地盯着地上那个左躲右挡的狼狈女人。
女人本就纤细孱弱,被那粗壮汉子毫不留情地招呼了几下,当即惨叫出声。翻滚躲避间转过身来,露出散乱发髻遮盖下一张苍白的容长脸庞。
四目相对,无名立时想逃,可脚下仿佛生了根,竟丝毫动弹不得。
只这一瞬间的停滞,那男人终于逮住了个趁手的位置,掐着女人的脖子,将人拖死狗一样拖进门中。
无名眼睁睁看着杨留清被男人拖回院中,那双细长的眼锁着她,一眨不眨,直到木门“砰”地一声,隔绝了人间与地狱。
无名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朱雀终于追了上来,颇为担忧地拿手在她眼前猛摇。
少女面色铁青,一动不动,突然好似活了过来,急冲向巷边的水沟,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呕。
无名扶着墙,搜肠刮肚地吐了好一阵,只觉阵阵恶心翻涌上来,巷口堆着的咸菜缸若隐若现飘出来的腌菜味都好似腥臊难闻得很。
朱雀不明白,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没有盯住这小丫头,她怎么就把自己搞到这么凄惨。于是也不拉着她逛街了,当即扯起无名,半拖半抱地将她携回登临楼。
回到雅间,刘登科已经离去,满屋的莺莺燕燕也都不见,只剩下一个萧成林在独自饮茶。
见了瘫在朱雀肩上的无名,男人惊得浑身一震,立时起身抢上前来,从朱雀身上将人接过来,扶到窗边坐下。
修长的手指快速在无名额头、颈侧和腕间一一试过,见她面色尚好,松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她:“身上无碍吧?可是受惊了?”
无名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的紧张不似作伪,眼中有切实的关心。
摇摇头,她还在挣扎,要不要把刚才撞见杨留清做私妓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若说了,杨留清一个月钱丰厚的女先生,居然沦落到偷偷跑下山用身子赚屠夫的钱,就必然要有个原因。
她大约知道杨留清的钱都花在哪里了。
参北斗炼的那些破丹,可不便宜,且用上瘾了,只会越用越勤,再离不开。
但若她将杨留清服丹成瘾以致卖身这样的密辛说予眼前的男人,凭他的脑筋,只怕没一会儿就能猜到她和参北斗之间,必不像她几个月前编得那样,是被胁迫者与加害者的关系。
一旦萧成林对她起疑,追查下去,她编造的身世顷刻就会被戳穿。
那她就再不可能留在他身边,继续探查摄政王的踪迹了。
甚至他还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无名眨眨眼,心下有了决定。
“只是踩中一只老鼠,恶心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