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说书先生双眼猛地一张，将那惊堂木往面前条案上重重一拍，旁边侍童抡起胳膊咣咣两下敲响铜锣，今日的戏说正式开场。


    “书接上回，贼子李仁友与林氏一族勾搭成奸，残害乡邻；那林氏本是任国公麾下，却忘恩负义、弃明投暗……”


    无名扒着登临楼二楼雅间的轩窗，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波斯绒毯铺就的戏台上正口沫横飞、手舞足蹈的说书先生。


    今日这先生十分有名气，自称观山散人，常年行踪不定，在全国各地云游采录，得了好故事便使人递个名帖到附近有名气的酒楼里，约个日子开台说书。


    别看此人坐堂开讲次数少、时间不定，但耐不住他的故事既独特又精彩，故而每次赶上他来，通天镇远近十里八乡的听客宁愿留宿通天镇一夜，也不愿错过观山散人的戏文。


    “李仁友那贼人自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后，独揽大权、横征暴敛，纵容手下军士胡作非为，每过一村便强抢一村，多少大闺女小媳妇儿都遭了他们的毒手哇！”


    来了，无名哀叹一声，说书人为了赏钱必讲的一段，总要带点荤的腥的才好。


    她不爱听那些，便有些无聊，从窗户上滑下来，捏起小几上的几样点心垒成个高高的塔来消遣。


    萧成林显然也不爱听这种桥段，尴尬地轻咳一声，留了个人在门外守着无名，自己带着朱雀寻净房解手去了。


    这边两人沿着连廊走到尽头，前方已无其他出路，朱雀快速左右望了望，确认周遭无人，伸出手在用金箔银丝贴成的杜康醉酒揽仙娥的巨幅壁画上的某处一按，严丝合缝的墙壁应声翘起一边，露出个只容侧身通过的洞口。


    杜康怀中的仙娥闪了一闪，又闪了一闪，廊下已不见了方才两位俊俏郎君的身影。


    墙后面是一条短而曲折的密道，尽头连接着登临楼掌柜的房间。朱雀扶着萧成林从房间的壁橱中钻出来时，地中间已经站了两个人，当先一个颇有盛唐遗风的丰满中年女人便是这酒楼的掌柜，人称张娘子的。


    张娘子不待萧成林站定，屈膝低头恭敬行礼：“尊上。”礼毕起身闪到一旁，现出身后被她方才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孩子。


    正是楼下为观山散人敲开场锣的童子。


    待那童子开口唤了一声：“尊上！”声线却与一般成年男子无二，原是个侏儒，扮作童子模样。


    萧成林此刻的气度做派，已与平日在书院中略有不同，多了几重上位者睥睨四野的威仪、少了两分教书先生的温和。


    “今日属下来，是萧家大家长有新的消息要传达给尊上。”那侏儒率先开口，屋中另外三人一听，都是神情一肃。


    萧成林示意朱雀给屋中两人看座。


    两人起先推辞不肯，连说不敢造次，坐在屋中上首唯一一把太师椅中的男人颇不在意地潇洒一挥手：“此地唯有玉衡书院萧幼松一人，不必拘礼，时间要紧，但说正事。”


    如此两人才略略挨着绣墩的边上虚坐了，朱雀则还是立在先生身后侍奉。


    “真童，家主有何指令？”萧成林直奔主题，望着名唤真童的侏儒，眼神中流露出几许关切。


    “家主说，近日任家军伍中调了一队人马去西凉府巡视采石场的进度，家主派出去的好手到了西凉，却在仁多泉城的官道旁跟丢了。那几个好手分头去追，一路都再不见那队人马踪迹。唯有一人，一路追着各州府的通关文牒查下去，终于在沙洲地界查到些异常……”


    “玉门关上出塞的商队比往常多了一支，这商队既无镖局镖师压阵，也无沿途票号登记存取。”


    “这商队人员如何？”


    真童面上现出激赏佩服之色，心道果然是首领，一眼就看到厉害之处。“那商队带了两个翻译两个奴仆，总计四十七名，刚好比任家军中派出去的那队人马多了四人。”


    萧成林缓缓眨了眨眼，拇指轻轻搓动两下，有了决定：“过了今日，你带着观山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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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往西走一趟，追上我埋在青龙教中那几个人，一起去玉门关等着接应林清河。”


    真童起身抱拳应声：“喏！”而后弓身退行几步，随即也不需要张娘子指引，自行打开内间暗门，穿过张娘子花团锦簇的两进小厅，从掌柜的待客用的茶室离开了。


    内室的暗门再度闭合，萧成林这回看向张娘子：“娘子日夜为我照应山下往来，辛苦了。”


    那叫做张娘子的酒楼掌柜一听之下慌忙起身，两只戴了层层叠叠宝石戒指的手摆得呼呼生风：“尊上可折煞老奴了，别说是昼夜颠倒，只要尊上需要，拿了老奴的命都使得！”


    萧成林亲自起身去搀扶张娘子坐下，换了个称呼：“林家婶娘，这里现下没有外人，您别总自称老奴，我听了心里还是不好受。”


    张娘子听了这话，险些落下泪来，想她林氏一门虎将，被奸人所害，虽得萧成林一力保全，也只留下了林清河一根独苗。


    楼下观山散人还在伸张着林氏一案中百姓的冤屈与圣人的贤德，可又有几人愿意去查一查、问一问真正的冤屈？


    林家覆灭，也不过是那高高在上的贵人轻轻吹口气的事，如今风沙落了，倒成了世人颠倒黑白、赞叹唏嘘的谈资。


    “青龙教中如今还是日日盛赞上面那位的贤德，时时以贵人的名义开坛祝祷、施舍粥饭、药物给周边的穷苦百姓。属下等人按照尊上的吩咐，并不曾插手，只由着他们高兴张扬。”


    张娘子调整好情绪，快速将情报一一讲来：“刘登科那酸儒近来倒是活跃，不但在他那宅子中宴请了两回山上道观里的天玑道士，还招待过几个路过通天镇落脚的青龙教众。咱们留在那边的人传信回来说，刘登科似乎也开始服食天玑观的丹药……”


    “对了，老酸儒方才还叫了府上的童子来传话，晌午后要来登临楼包雅间、品凤尾鱼！”


    萧成林的眼角闪过一点缓慢的笑意：“是么？正好，萧某也想尝尝这黄河里游动的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