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清高、后悔和笨蛋
作品:《为君覆明月》 第二日一早,萧成林果然信守承诺,差了朱雀代为通传后,亲自来了西山别馆拜访杨留清。
西山别馆与萧成林起居的东跨院制式相仿、方位相对,只厢房多建了一排,原本的老酸儒打算用来安置自家族人,因此格外花费了些心思材料,如今倒正好让给女学生们住了。
守卫的护院打开墨漆油亮的两扇院门,恭敬让在一旁请书院座首通过。
萧成林沿着高低不平的青砖路走过甬道,来到两个对开的门洞前:南侧朝北开门的四方小院里设了上下两层共八间寝室,住了书院中十六位女学生;北侧朝南开门的院中,坐北朝南的正堂挂了块匾额,上书“清净自持”四个大字,正是杨留清先生来到书院第一日亲手为女学讲堂所书。
东厢里此刻正有晨起的学生在用早饭或是诵早课,西厢的二层连廊边站了一人,木簪布衣、清净寡淡,正是杨先生。
杨先生见了萧成林,遥遥屈膝一行礼,然后转身提裙不慌不忙走下楼梯来,将人让进西厢一楼她自用的书房中。
她伸手请萧成林落座,还不忘转回窗边将窗扇推开,大有君子不立危墙之意。然后她脚步沉稳地回到桌边,隔着桌子坐在萧成林的对面,这才淡淡开口:“先生勿怪,男女有别,为免瓜田李下之嫌,辛苦先生吹一吹冷风。”
大夏国原是由骑兵牧民起家、进而建国的政权,从皇室到平民皆骁勇彪悍,近年来虽推行汉家礼法,却对程朱理学、女诫女则之论并不甚看重。
偏这两年从南边梁国兴起一股推崇班固闺学的风气,这杨先生早年只是个普通女先,这两年借着这股风气声名鹊起,于是于此一道越发要求严格。
萧成林自己是很不屑的,但耐不住如今天下女塾都是这般模样,前来拜师求学的女子亦都是冲着闺学教得好这一条来的,遂也只能尊而重之,勒令书院上下不得冒失。
杨先生果然清高,书房中就连粗茶都不赏一盏,萧成林不免对自己当初请了这位极负盛名的女先回来的决定有了一丝动摇——此人清高得有点假了。
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幼松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杨留清略点点头,无甚波动地接话:“先生但说无妨。”
“你这女学之中,有一弟子姓吴、名十七,家中没有得力长辈教导,如今十六七岁了尚不大识字,幼松想请先生费一费心神,指点一二。”
杨留清一愣,“吴十七?”
“正是。”萧成林点头,“看来杨先生记得此女。”
岂料杨留清却嘴角一沉,再开口的声音就带了点冷意:“吾教授女学,乃是传授德容言功之修炼,读书识字原就不是必需;且这吴十七冥顽不灵、不受教化,某只怕无法担此重托。”
也不等萧成林再张嘴,杨留清径自起身告辞:“早课要开始了,先生自便,吾先告辞了。”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了。
萧成林左手搁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摇摇头苦笑一声,罢了,杨先生不肯教,那就他来教吧!
到了晚间,无名正高高兴兴地撕咬着一条风干的肉脯,身后传来朱雀拖长了尾音的呼唤:“小十七——”
无名顿感不妙,一猫腰想溜,就听见榴香响亮的嗓门欢快地在她身后响起:“朱雀师兄好,十七在那里!”
逃脱失败,无名认命地掉头挪到朱雀面前,“有何贵干?”
朱雀又是昨夜那副幸灾乐祸的调子:“先生传你去习字。”
无名像棵被抽干了水分的秧苗:“哦,我取了纸笔就去找杨先生。”
“不是杨先生,是萧先生!先生改主意了,要亲自教你!”朱雀的语气带了一种“还不快快接旨”的自傲。
无名的头嗡嗡作响,啥?萧成林这是要近距离看管她?
半个时辰后,无名和萧成林都有那么些后悔了。
无名咬着舌头,左手像个小狗按在宣纸上,上好的徽宣是很柔韧厚实的,生被她刨出两个小洞来;她右手别扭地勾着一管紫檀羊毫,歪七扭八地在纸上鬼画符似的来回搓磨,好好的笔尖都被她搓得炸开了花。
萧成林盯着无名的爪子和这爪子捣出来的一团糊涂,再看看自己书案上左一管右一管全都变了样的笔,有些自暴自弃地想,不识字可能也不打紧吧,何必两个人一起受罪呢?
但无名是个有韧劲儿的,写不好就一遍又一遍地写:左手不听话,她自己拿来萧成林放在案头的镇纸,左手死死抓着镇纸,用镇纸压住手臂下光滑的熟宣;右手力道控制不好,她干脆站起来,悬着手腕去练,手臂都僵了也不肯停。
萧成林静静看着无名,低声道:“竟是个牛脾气,认死理儿的!”
让萧成林说对了,无名确是个犟的。虽心里藏着事儿,时时一个人躲起来不愿进学,但一旦下定决心要认字,那便是真的一心一意认真习字了。
之后的一个月,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拿了扫帚在西山别馆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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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里一边扫地一边划拉字型;吃饭时用筷子练、洗衣裳时沾水练;草纸用完了就拣些树叶花瓣来练,树叶花瓣不够了就用树枝包了布条、沾了水在别馆的青砖地上练。
如此,等后山的秋海棠开始星星点点地绽放之时,无名虽握笔的姿势依然有些奇怪,但已经能认得百十来个字,写出来的字也很能看了。
八月初十,山下的卖鱼大户梁斗水捕到了条一尺来长的凤尾鱼,拿去山下通天镇最高档的酒楼卖了一吊钱。
凤尾鱼都是开春才能吃上的河中金条,金秋八月竟然还能捉到一尾,十里八乡有些闲钱的人家听说都纷纷跑去这间叫做登临楼的酒楼看新鲜。
书院的学生们也十分好奇,有胆大的趁着散学去问了萧先生,先生大手一挥,准了!于是到了八月十三这一日,书院的守卫开了大门,一一核对过姓名印信之后,放了学生们下山去。
无名原本没打算去,想趁着书院人少往后山走走,寻找几处兔子洞和方便起火烧烤的地方。
刚走到正院十字步道的交叉口,就看见了朱雀,于是无名只得装作无所事事、到处乱逛的样子,沿着书院东侧的一排石碑挨个看过去,一路看一路找寻上面自己能认得的字。
“十七!”是萧成林。
无名装作不曾察觉有人走近的样子,慌慌张张屈膝行礼:“先生日安。”
“怎么没下山去玩?”萧成林其实已经站在远处看了少女好一阵,看着她伸出一根白嫩嫩的葱根纤指,一列一列地去描摹那些刻在石碑上的文字,遇到一个识得的,便大声念出来;若有哪个碑文可以磕磕绊绊地读下来,便高兴地跺着脚咯咯笑。
没有了性命之忧,十七似乎也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家。
“回先生的话,无名不识路,也……没有银钱。”
片刻的沉默,然后萧成林向无名发出了邀请:“走吧,你与为师同去。”
无名只是想找个借口搪塞,奈何萧先生不知是同情心泛滥,亦或者还在提防她再次行差踏错,竟是十分热情地截住她的推辞,将她请上了马车。
少女局促地坐在靠近车厢门口的一角,却禁不住好奇,时不时顺着车帘扬起的缝隙向外偷望几眼。
萧成林看着少女明明拘谨却硬要装出一派淡然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孤女。
实则无名在偷瞄正在拉车的那匹黑色大马。
那是一匹被刻意剪乱了鬃毛、戗着皮毛刷过身体的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