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作品:《我夫君不可能是疯批

    这是沈禾自辽东回来之后,第一次去义诊。


    照旧是一身轻便的窄袖衣裳;照旧挽了个小灵蛇髻,只插了一支流苏钗;照旧面纱遮脸,只留下上半张脸暴露在外。


    菱花铜镜中倩影憧憧,钗上流苏摇曳不定。沈禾确定自己收拾妥当了,方才出发。


    深秋露重也天短,沈禾到时,天色还有些暗,晨风颇有些冷。冷风里炊烟升起,屋后散出粥的甜香与饼子的面香。


    药铺前摆着两幅桌椅,张师傅已经坐下问诊,身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见沈禾过来,张师傅抬头望她一眼,又收回眼神,只沉声吩咐:“既然回来了,那便来一同诊脉。”


    沈禾应是,摁着衣襟坐好了,将桌面上的脉枕移到正中。


    她年纪轻,医术也并不精湛,只粗通一些岐黄之术,问诊速度慢是一,遇到拿不定的症状,还会请张师傅来帮忙。


    也因此,虽然拆出来一支队伍,但沈禾面前的队伍比张师傅面前的短了许多。


    一只骨节糙大、枯黑犹如松树皮一样的手搁在了绣着金黄菊花的白色脉枕上,沈禾伸出手指去扶脉,片刻后给出了处置:“大娘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生歇息——铺子里熬着粥,也有饼子。您去喝一碗粥、吃块饼子,歇息片刻再回去。”


    老妇人起身道谢,朝着炊烟袅袅的地方走去。


    沈禾暗暗叹了口气。


    张师傅是位女子。她出身医药世家,医术堪称精湛。有感于妇人有许多难言之隐,她借着为沈禾看病的名义,说服沈长生开义诊,还拉着沈禾一并来诊脉,说是积阴骘。


    沈禾闻言一口拒绝——笑话,她虽然久病成医,但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最多能看出来常见的脉象,哪敢做庸医去误人?


    张师傅便私下和她聊,说当今穷人的病,大多是饿出来的;对于大多数“病人”来说,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吃上一块饼子,她们的“病”就轻了许多。


    沈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却不想张师傅一再强调这话。她引经据典,从《肘后备急方》说到《千金翼方》,说这些药典里常有面粉蜂蜜枣泥团成丸子滋补的方子,或是牛肉面粉做饼治病的方子,可见许多人的病,便是饿出来的。


    张师傅一再强调,沈禾回过神来:老师的意思是,想要施粥?


    张师傅欣慰地笑,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沈禾无言以对,这才明白张师傅拉着她义诊是假,要她说服父母拨出钱粮施粥是真。


    后来沈禾也曾问过张师傅,为何不直接向父母提施粥的事情。张师傅便笑,说彼时沈家并不阔绰,她为沈禾诊治也不过两个多月,是实打实的外人;偏偏施粥这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的钱粮不少,她怎么好直接朝沈禾父母要?


    即便她主动开口向沈禾父母要钱粮,以沈家当时的状况,沈长生便真心舍得出这笔钱?


    倘若沈长生拿不出施粥的钱粮,她再想说服沈长生义诊,又该如何开口?


    倒不如让他们心尖子上头的女儿去说。他们舐犊情深,即便两人拿不出施粥的钱粮,至少也能为妇人义诊,张师傅无论如何都能得偿所愿。


    当时沈禾听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觉得她这商户出身的女儿,论起人情世故、迎来送往,比她这位出身杏林世家(1)的师傅差远了。


    那之后沈家药铺便开始每月施粥送饼子。只不过出于张师傅的坚持,她们只为女子诊脉,诊脉过后,再请对方去吃一碗粥、吃一块饼。


    张师傅这般举动,自然会引起许多人的不快。譬如一开始就有地痞流氓来蹭吃蹭喝,还说为何妇人能来,男人却不能来?


    沈禾与张师傅交换眼神,默不作声地去屋后通知护卫,张师傅和那痞子谈话拖延时间,说男人身强体壮,女人则不成,此番不过是可怜女人体弱,男人又怎么会需要这一碗粥呢?


    那痞子叽叽歪歪还要开口,沈禾已经请了护卫过来。那护卫只一身薄薄的布衣,一条布腰带紧紧拴在腰间,越发衬托得他虎背熊腰。


    那人笑着走向痞子,嘴上说着一见如故想要谈谈,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却紧紧夹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拖了出去——


    自家女儿要出门义诊,即便就在自家药铺里,沈长生怎会允许她一人独往?不过是来的人多,熬的粥很快告罄,暂时请护卫提几桶水过去重新熬粥罢了。


    有护卫守着,每次义诊倒也是风平浪静。


    因此,听到喧哗时,沈禾下意识抬头——


    一抬头就被璀璨的银光刺疼了眼睛。


    沈禾下意识眯眼,那银光便越来越近,蓝绿色的绿松石在银光中跳跃,又几乎融入到风入松色的绸裳中。


    银光跳跃而前,主人高挑劲瘦的身躯也由远及近。最后他一掀衣裳下摆坐到了沈禾桌案前:“我这几日总是神思不宁、夜不能寐,劳烦小娘子为我诊治一番。”


    说话间,那人的手已经搁到了脉枕上。


    那只手掌很大,偏偏手指修长,他微微握拳,越发显得那只手骨节分明。他肤色略深,是灿烂的蜜色,映着白色的脉枕,显得肤色越发深了。


    熟悉的声音入耳,沈禾抬眼望去——


    似乎是回到京城的缘故,他仪容俊整了许多。他没戴帽子,但束着网巾(2);虽然没用发冠,但紫檀木的发簪光泽莹润,簪首的祥云纹向上飞去,越发显得精神。


    黑漆漆的头发下,他眉眼浓烈飞扬,像是入木三分的字,又像是散入水中的墨,一霎撞入眼帘,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


    再往下,是他高挺的鼻与噙着笑意的唇。他面庞干干净净,连一丝胡茬也无。


    像是……懊恼于昔日满面胡子地恐吓于她,因此特意与过去断得干干净净,唯恐她有丝毫不快。


    思及此,沈禾没忍住唇角一弯,好在天水碧的面纱覆在面前,旁人并未发觉。


    旁人未曾发觉,却不意味着季松未曾发觉——


    季松已有四十六日不曾见过沈禾了。为着今日相会,他早就不动声色地准备了许久。此番终于晤面,他早就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她身上——


    今日的她,很漂亮。


    季松说不出沈禾究竟梳了什么发式,只知道流苏簪子斜插一侧,细碎的水晶流苏不过寸许,尾端却垂在她眼侧。水晶璀璨,美目横波,再配上她弯弯的长眉,几相映衬,越发显得她双目盈盈。


    她戴着面纱,下半张脸都被遮住,眉眼便格外的大,越发显得脸小得可怜。


    因着下半张脸都被面纱遮住,因此鼻口脸型都看不分明,只能看到她面纱下有一抹红,似乎是她涂了胭脂的口。


    她口有些小,被碧色面纱遮掩,像是碧波荡漾的湖水中的一尾红色锦鲤。


    他来到,她轻笑,檀口一时勾起又迅速恢复如常,活像被人迹惊到的锦鲤,迅速逃逸到碧波里。


    季松笑意更深。他的小西施……果真不愧西施之名。


    只是,他的小西施见他坐下便迅速起身,受惊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


    季松的手照旧搁在脉枕上。他抬眼望她:“诊治不是要望闻问切么?姑娘离我这么远,又该怎样为我诊治?”


    沈禾没回答,目光远远地落在了护卫身上。


    张师傅一早站了起来,只是她身边多了几位彪形大汉,张师傅便谨慎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她父亲精挑细选的护卫便没有这么幸运了,此时被人堵着嘴反拧了胳膊,正满面焦急地望着她,激动得身体不住晃动,口中发出啊呜之声。


    季松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几下掌,护卫受到的桎梏便松了许多,虽还是手脚受制,但痛苦的神情为之一空。


    沈禾松了口气,目光却不看季松:“公子,我们只为女子诊治。”


    “哦?都说医者仁心,我却不知,大夫眼中,患者竟然还有男女之别。”


    “……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出身富贵,定能找来良医相治。我才疏学浅,医术鄙陋,怕是不能帮到公子。”


    “姑娘都没有诊治,便知道自己帮不了我?”


    季松说着起身,沈禾便不住后退,直到发现身后多了几位身形魁梧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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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子,方才住脚。


    季松慢悠悠踱到沈禾面前,如炬目光紧紧锁住沈禾面容,好半晌才幽幽开口:“好妹妹,咱们是不是见过?”


    沈禾面色难看起来,即便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她紧紧抿着嘴。


    季松唯恐吓着她,偏又想吓吓她,索性上前一步去捉她的手:“好妹妹,小西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当世女子名字只流传于闺阁,知道的人不过亲友夫君。季松此言,属实孟浪无礼。


    何况他还称她为妹妹。


    倘若说他称姑娘尚且还算正常,那么这句妹妹,简直就是个游戏花丛的纨绔浪子。


    沈禾气得心口疼,心中责怪季松无礼,却不想季松还能更无礼——


    季松抓住了沈禾的手。


    沈禾恨极怒斥:“松手!”


    季松愣住,蹙眉望她——


    他愣怔不为她的斥责。或者说,这顿斥责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却不想掌心细腻温凉,她的手几乎要从他掌中滑出去。


    女子的手,竟是如此感觉么?


    季松怔怔看她,却见沈禾惊慌悲愤地后倾身子,不住用力,要把手从季松手中拿回来。


    季松恶作剧地笑笑,松开她手,在她如释重负的表情里,又隔着衣袖捏住了她的手腕——


    季松拇指、食指轻轻扣住沈禾手腕。她不喜欢,他不碰就是。


    这场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戏,也是时候到头了。


    身后传来杂乱的步履声,间或有“锦衣卫出行,退让”的呼喊,嘈杂中一句“五哥”格外响亮,也满是诧异。


    见沈禾神情不复方才的慌张,季松放心地回头,含笑打着招呼:“周二?怎么是你?”


    一身寻常打扮的周二满面复杂:“……五哥,亲自安排我来这条街巡查。”


    季松面上浮现诧异,随后又被懊恼取代:“是是是,我说错地方了。”


    周二面色更加复杂:“五哥……放开这位姑娘吧。”


    季松眉心一跳,垂眼望向两人的手——


    宽袖遮掩下,他手指不敢触碰她分毫。可外人看来,他强行抓着她的手。


    即便只是让旁人误解,季松也能觉出几分甜蜜来。偏偏周二开口……


    压下心头失落,季松终于松了手,长袖带起一阵凉风,沈禾连忙将手背到身后,又离季松远了几步。


    季松似乎没留意她,只是望着周二:“你认得她?”


    周二摇头。他眉头紧锁:“五哥,姑娘名声——人家姑娘还要嫁人呢。”


    周二想说姑娘家名声要紧,又想起季松臭名昭著的名声,只好换了个说法,希望能唤回他时有时无的良知。


    季松如梦初醒般望向沈禾。他言语孟浪:“好妹妹,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来娶你。”


    沈禾不吭声,只是被张师傅拉到了身后——


    方才周二出现,张师傅趁乱跑到了沈禾身边,此时用身体挡住了季松望向沈禾的视线。她忍气道:“公子若要提亲,还请先回家告知父母,请了媒人来纳采问名(3)更为妥当。”


    因着有一队锦衣卫拿着麻绳将义诊的地方围住,周围虽然人群熙攘,秩序也已经逐渐井然起来。


    虽然不知道季松的身份,但见季松一身的锦绣华服,又与锦衣卫的小头领相谈甚欢,众人已经认定了他是某家贵人的儿孙,此时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屏着呼吸看着季松。


    一片寂静中,季松静静望着张师傅耳侧的流苏——


    沈禾身形瘦弱,被张师傅挡得严严实实的,季松看不见她的身形面容,只能看见她发钗上垂下来的流苏。


    周二仗着私交过来拽季松的手臂:“二哥,上回二哥回来我没赶到,这回该我为二哥接风洗尘了——咱们快走,我为二哥定下一桌好酒菜!”


    偏偏周二和父亲一样身量清瘦,哪里拉得动高大伟岸的季松?


    季松拨开周二的手,朝着流苏笑:“好妹妹,你等我来娶你。”


    “回头宁远侯府的聘礼上门,妹妹可千万别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