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婼抱着肚子痛苦蜷缩成一团。


    耳边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摔疼了，起了两次才起来。


    可她呢。


    “云婼！”脚步声传来，有人蹲在了她面前，小心翼翼摸了摸她又很快缩回手，“你怎么样了？云婼？云婼？”


    尾音抖得不像话。


    云婼艰难睁开眼，才发现是姜语霏，她捂着肚子：“120……”


    “什么？”姜语霏一开始没听清，她实在被吓到了，她想把云婼扶起来，伸出手才发现全身都在抖。


    追问云婼的记者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害云婼摔倒，而云婼肚子里又怀着孟家的长孙，他刚站稳的身体立马又软了下去。


    完了，云婼要是出了事孟家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一切都完了。


    姜语霏此时根本顾不上一边的记者，满脑子只有救云婼，云婼真的出事这刻她才意识到她对云婼的恨没有想象中来的深：“云婼你别怕，不会有事的，我打120，我打120……”


    抖着手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一辆车停在面前，身体被大力掀开，姜语霏唰地看向来人。


    “韩岐？”


    韩岐冷着脸没回答，他刚结束一个饭局准备回家，身上还带着酒味，路过这里发生有人倒在地上就说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下车才发现出事的人是云婼。


    而守在云婼身边的竟然是姜语霏。


    他不知道事情经过，第一反应是拉开姜语霏，车就停在路边，他小心抱起云婼放在车后排。


    正要关门姜语霏冲了上来，她让自己冷静：“我一起，不是我…她摔倒了，我想帮她……”


    韩岐扫一眼地上的记者，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让姜语霏跟上车他坐副驾驶，司机朝最近的医院开去。


    今晚市中心有活动，很多路段都堵着，韩岐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给交管，希望能开一个绿色通道出来，云婼看起来撑不住了；随后又打给医院，让医院派人在门口等着，他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打完电话才询问姜语霏事情经过。


    姜语霏正密切关注着云婼的动静，云婼好像很难受，脸上脖子上都是汗，她一边擦拭一边回复韩岐。


    “…那男的拉着她一起摔了下去，我离得远来不及拉住云婼……”


    韩岐暗骂了一声。


    姜语霏用了一张又一张的纸，但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云婼，云婼你怎么样？”


    “我们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你坚持住，不会有事的。”


    她看到云婼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最后努力弯了弯嘴角。


    姜语霏眼圈霎时红了。


    她不想哭，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最好能帮上一些什么忙，可此时除了祈祷竟一件事都做不了。


    她恨云婼，只是愤怒云婼竟然敢用不正当手段和她竞争，但和孩子没关系。


    她也不想要云婼的命，只想反击回去让云婼知道自己错了，真心向她道歉。


    “系统5499，云婼有系统帮忙，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5499绑定她时就说过云婼是靠系统协助才和孟庭墨结的婚，她当时问5499云婼会不会发现她也绑定了系统，5499说不会，云婼的系统没有它厉害，察觉不了它的存在。


    她曾经跟孟庭墨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做梦时说可能是云婼的系统出了问题，也许下线了也许出bug了，只是她的谎言。


    她没有想到云婼的系统真的已脱离。


    云婼得不到任何帮助。


    一向有问必答的5499这次没吭声，姜语霏没察觉异常，她只是很心慌，想要有人说说话。


    你不是有系统吗云婼，快让系统帮忙啊！


    车子一路疾驰，云婼觉得呼吸都疼。


    她勉强睁开眼，身边是姜语霏前面是韩岐，没想到生产这天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这两个人。


    窗外一片灯红酒绿，她一样都看不清，不知过去多久，手机在包里响起，有人打来了电话。


    姜语霏帮着把手机拿出来：“是贺西桐。”


    西桐？云婼动动手指，她接不了电话，姜语霏便把手机放在她耳边。


    “云婼。”贺西桐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别扭，迟迟说不了下一句。


    “我看到你的生日礼物了，你……”


    云婼没力气听清贺西桐在说什么：“西桐。”


    她只是说着现在的情况：“我要生了。”


    贺西桐一下止了声。


    姜语霏拿过手机，就听贺西桐那边一阵乒乒乓乓，接着是贺西桐急促的问话：“怎么就要生了？还没到预产期啊。”


    电话里说不清，姜语霏报了医院名，车子在这时停下，她挂断电话帮着医务人员把云婼扶了下去。


    贺宅，贺西桐连睡衣都来不及换，只在外面套了个外套就急忙从楼下下来。贺母正在客厅和贺父聊天，见贺西桐这样嫌弃的移开眼：“你看看你穿的什么，能不能换件衣服。”


    贺西桐胡乱扣着衣扣：“阿婼，阿婼要生了，我得去看她，我得去看她。”


    贺母也有些惊讶，贺西桐之前提起过预产期，不在今天。


    “我让司机送你去。”她叫到。


    贺西桐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等不及司机过来了，哪怕只有几分钟。


    一脚油门，贺西桐冲去医院，中途还堵了几分钟的车，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却发现手术室门口只等着韩岐和姜语霏。


    “阿婼怎么样了？”


    贺西桐看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问谁。


    姜语霏指指里面：“她摔倒了，医生说有些危险。”


    正面朝下。


    贺西桐摇摇头有些无法接受，很快又想起什么：“孟庭墨呢？他不来吗？”


    “他去出差了，电话一直打不通。”


    姜语霏在路上就尝试过给孟庭墨打电话，她知道孟庭墨其实是想陪产的。原本出差要出一周，他想着云婼预产期要到了便压缩了出差时间，一周变三天，注定每天的工作量会翻倍。


    孟庭墨来不了，贺西桐蹲在地上盯着手术室的门，偶尔回头一看身后，孤零零两个人，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漫上心头。


    她给云嘉打了电话。


    云嘉没回宿舍，还在实验室等着出数据，看到贺西桐来电随手按了接听。


    “你姐姐要生了，情况不太好。”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云嘉砸懵了。


    “云嘉，我不知道你现在和她怎么样了，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她。”


    要生了，不太好。


    云嘉晕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贺西桐说了什么，他倏地起身座位被带倒，惊得实验室其他人都朝他看来。


    云嘉急匆匆跑出去，师兄在身后大喊：“你数据不要了？什么事比这个重要？”


    很重要，云婼的事比数据重要，比读书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云嘉大步下着楼梯，他恨云婼占据他姐姐的身体，可又清楚的知道他的一切都寄托在云婼身上。这么多年陪伴不是假的，他在哄自己了，只要把自己哄好，他和云婼还是以前的好姐弟。


    可怎么会是现在。


    他还没把自己哄好，云婼怎么就出事了。


    云嘉急忙去停车场开车，他有自己的车，考上研时云婼送他的礼物，这些年他一直开的这辆车。


    每次出行云婼会叮嘱他开慢些，他说不怕：“这车是姐姐送我的，会保护我出入平安。”


    过去的话语依然清晰，云嘉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踩下油门。


    医院，手术室。


    云婼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应该是医生，说的什么她听不清，她尝试去分辨，绞痛却让她分不出一丝心神。


    想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吧，想点什么呢。西桐会来看她吗，她记得西桐给她打了电话，是不是看到了她送的生日礼物。


    还有云嘉，云嘉现在应该还在忙，自父母去世后他就格外努力，除了粘人一点外没什么让人担心的，而且最近也不粘人了，他终究长大了。


    还有谁，有姜语霏，想起车上姜语霏担心的样子云婼有些难以言喻，就算闹成这样，姜语霏依然在她需要之时伸出了援手。


    然后是…韩岐。


    韩岐总是很可靠。


    她和孟庭墨在一起，韩岐又是孟庭墨的朋友，他们每次见面都只是点头问好。


    现在想想，明明她认识韩岐比孟庭墨要早。


    ……怎么又想到了孟庭墨。


    云婼闭上眼，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耳朵：“…产妇家属来了吗，需要签字……”


    “难产…孩子有问题……”


    是说她吗。


    云婼突然觉得好疼，疼得她难以忍受，她想大叫，想歇斯底里的大喊，到最后却只能躺在手术台上等待一个结果。


    手术室外，听到护士话的众人都呆住了。


    怎么就危险了，云婼每次做检查结果都是好的啊，今天虽然摔了一跤，不过是提前发动而已，怎么会有问题？！！


    “不会的不会的。”姜语霏在座位上缩成一团，云婼的系统呢，怎么还不出来帮忙，难道太弱小了帮不上忙？


    “5499，我还有奖励吗？给我一个奖励，我要许愿！”


    【宿主，奖励已用完】


    “那提前预支，你给我预支一个，起码让云婼和小孩平安。”


    【无法预支】


    “求你了，不帮忙的话她会死的！”


    5499声音古怪：【宿主，这不是您一开始想得到的结果吗，您说您恨不得她死】


    “那只是玩笑话！”姜语霏快要崩溃，她刚得知真相自然看不过云婼，可回国这么久她没做过有害云婼生命的事。


    【真的没做过吗？如果不是您，云婼今晚不会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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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接受这个结果，云婼如果死在手术台上，您可以光明正大和孟庭墨在一起】


    是我害的？


    姜语霏愣愣抬起头，目光虚幻没有焦点。是了，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和孟庭墨演戏闹出绯闻，记者不会到处打听云婼的身份，也不会想采访云婼，更不会害得云婼摔跤。


    没有今晚的事，云婼会安安全全等到预产期进孟家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孩子会顺利出生，云婼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她，她是凶手！


    贺西桐则快要急哭，她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此时却像个小孩子一般失去耐心。孟庭墨父母在赶来的路上，云嘉也在路上，孟庭墨电话依旧打不通，她满心的害怕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发泄。


    那天云婼来家里找她，她说不想再见到云婼，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她想只要云婼再真心和她道一次歉，她们就继续做回以前的好朋友。


    她的生日宴请了那么多人，可终究不是云婼。


    她再没有等来云婼的电话。


    她发朋友圈给云婼看，装作发错消息联系云婼，一次都没有用。


    云婼是不是在怪她，怪她太过绝情，怪她丢下她一个人……


    手术室内，云婼能感觉到气氛的焦灼。


    手术室太过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放松，每个人都眉头紧锁大气不出，像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


    云婼便知道，她危险了。


    她刚才想到哪里了。


    是了，孟庭墨，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忍不住在想孟庭墨。


    孟庭墨明明都不在医院，他甚至不愿意回来看她一眼。


    云婼思绪转了几转，最后回到系统脱离她身体的那刻，她说要留在这个世界，她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系统让她三思而行。


    【如果赌输了，你也许会一无所有】


    【这里不是你的家】


    她坚定点头，说孟庭墨爱她，孟庭墨那样负责的一个人，她不会输。


    系统劝不住，最后只能祝她“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可是系统，她现在好像没有余生了，更别提喜乐。


    追求孟庭墨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手术室外，韩岐站在门边一语不发，姜语霏坐在位置上手脚冰凉，贺西桐来回走了几十遍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阿婼，阿婼我错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


    “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是我离不开你——”


    路上，云嘉麻木地踩着油门，红灯红灯，怎么全是红灯！


    邻省某县，孟庭墨终于走到了有信号的地方，事情太多，他今晚还在山里考察。


    手术室内，云婼觉得有些累。


    好吧，可能不是“有些”，是“很”，她很累。


    这一个月她太累了。


    ——阿婼，嫁给我。


    ——我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都是假的。


    云婼不再去想孟庭墨，她已经知道错了，她总是依赖别人，终究吃到了苦头。


    孟庭墨，没有下次了。


    腹部一阵异样感，医生抱出了孩子。


    “孩子出来了……”


    “…没有呼吸。”


    门外，贺西桐察觉到什么，压抑的哭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全身瘫软跪在地上。她有很多次绝望的时候，只是这次没有云婼陪在身边了。


    路上，云嘉心底越来越慌，这条路长得没有尽头，路边高耸的树木在阴影处显得越发可怖，他每看一眼就慌一分。


    无论怎么压制都压制不住，“该死的你冷静下来，你冷静下来！”云嘉大喊想让自己恢复理智，可是没有用，那股慌乱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最后来到手上，砰——的一声，车子径直撞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不怕，这车是姐姐送给我的，姐姐会保护我出入平安。


    出入平安。


    云嘉从驾驶座抬起头，不远处很多人冲来想要救他，他却蓦地哭出声：“救救我姐，救救我姐！”


    手术室，云婼心沉到谷底。


    没有呼吸？她的孩子没活下来吗？


    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化为笑话，云婼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咳嗽了一声。


    医生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变得慌乱。


    云婼眼前一片模糊，来到这里的一幕幕走马灯式在脑海中回放，开心的难过的痛苦的激动的……最后化为婚礼那天孟庭墨英俊深情的脸。


    “你是我的唯一选择。”


    不是了，她不是唯一选择，她错了。


    她自作自受。


    云婼眼皮越来越沉，撑不住的想要合上。如果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有个机械音时隔三年重新在脑海里响起。


    【系统已加载】


    【系统已登录】


    【宿主你好，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