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黄昏，国公府春宴也散了。


    国公夫人累了一日，回了自己院子倚着歇息，却也没忘了今日的正事，叫人唤了跟在宴淮身边的小厮冬石来，想要详尽问问，今日宴淮的情况，可有与哪家姑娘相谈之类。


    冬石却老实道：“二公子与往常并无甚不同，更没有同哪家姑娘相谈或是走近。倒是有几位想同二公子攀谈的，二公子却是理也不理。”


    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头痛，费心办了这宴，该请的不该请的都请了，今日中园那边的热闹她也听见了，难道竟就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又问：“你将今日他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再同我细细说一遍。”


    冬石便交代起来，待说到宴淮输了玉，却又叫魏鸣拿回来时，国公夫人眉头都拧起来了，气道：“不过是一块玉坠，输了也就输了，怎这般小家子气，竟还要了回来？”


    冬石立即道：“禀夫人，公子要回这玉也实属无奈。是戚家二姑娘得了这玉后，立时就叫一众姑娘小姐围住了，纷纷要买下公子的玉。公子也是怕节外生枝，这才将玉要了回来的。”


    国公夫人闻言，无奈的扶额闭眼，长叹口气：“这都什么事儿……”


    待冬石回到瑾园，便直接到了宴淮的书房，却见宴淮正拿着玉坠在手里把玩，他上前重新添了茶，自觉将国公夫人问他的话又说了一遍。


    可宴淮却是没听进去，待到好一会儿，才道：“你去库房拿些金锭给我，多拿些。”


    言罢，放下了玉坠，在桌上摆上了白纸，提手研起了墨。


    -


    自国公府宴会后，连着几日戚羽都没有再出门了，便是有帖子邀她，她也都拒了，为此戚兮还撅着嘴，说大好春光成日待在家里有什么趣。


    戚羽只当听不见，每日里闲坐着，或是帮大姐理理丝线，待到夜间一人熬夜看会儿闲书，至次日日上三竿才起，这种日子最最舒坦不过，可惜贪玩的小丫头不懂。


    又一日，落了绵绵春雨。


    戚羽懒懒起床，也不想梳妆，就叫玉桃泡了茶，坐在窗边喝茶观雨玩木锁好不自在。


    直到戚兮跑了来，小丫头抱着自个儿的书册，一进屋便坐在她跟前，啰嗦着今日要读什么书，写什么字，如何如何费手枯燥，嘴巴就没闲得住。装模作样的提了笔，还没写几笔字，就拿了她手里的木锁玩起来。


    戚羽笑她：“昨日你的功课都没抄完，明日女夫子就要查你功课了，你再不认真，仔细挨手板。”


    戚兮混不在意：“女夫子最疼我了，每每说打手板，都只轻轻拍一下，一点都不疼，我才不怕。”


    “滑头。”


    姐妹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笑斗嘴，不多时戚雅也来了，带着绣活儿，专门来盯着戚兮做功课，至此戚兮便只得乖乖在一旁抄书。


    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前院女管事撑着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进门同戚羽笑着说：“二姑娘，方才不知是谁家送来了这个，点名是给二姑娘的，我问了那人几回主家是谁，那人都不答，只说您看了就知道了。”


    戚羽也觉得莫名其妙，谁平白无故送了东西来？便叫管事将木盒放了桌上打开来。


    她一看，木盒之中是一小金壶，巴掌大小，壶中还放了十支细巧的小羽箭。


    她眸光微怔的同时，心下已知这是谁送的了。


    戚雅和戚兮都凑了过来看，戚兮更是禁不住哇了一声：“好精致的小金壶！”


    她说着，拿起小金壶放在了戚羽手里，惊道：“二姐，你快摸摸，这小金壶可精致了！小箭上面的羽都是彩色的，漂亮极了呢！”


    戚雅都忍不住啧啧：“瞧着是纯金的，谁送的，这般阔绰？”


    戚羽微张的唇动了动，眸光看着小金壶，最终还是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啊……”


    那一日，答应将那块玉还给宴淮的时候，他是说会道谢，但是她却以为那是客气话，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没想到，他还真道谢了……


    小壶通体金色，壶型流畅，还雕有花纹，箭羽鲜亮，打造的极是精致。


    戚羽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还有些烫手，遂将之放在了桌上。


    戚兮忍不住拿起箭羽玩起来，戚雅心思灵秀，看着戚羽那沉静的表情，眉眼神情丝毫没有疑惑的样子，便猜她应该知道这小金壶的来历，只是不方便同她们说罢了。


    所以即是不方便，便应是男子了。


    于是，她便笑着，调侃道：“你即也不知，那料想应该是哪家心悦你的公子，送来的吧。”


    戚羽：“……大姐，可不敢乱猜。”


    那是宴淮，满京城贵女们挤破头都想嫁的美男子，他单单一块玉那些贵女们都快要打起来了，要被人知道，宴淮私底下送了自己这个东西，那她以后可连门都不敢出了！她怕被那些贵女们知道了，叫她们给生撕了！


    所以她不敢跟姐妹说，大姐兴许能藏得住，可戚兮还下，根本藏不住话。


    不过这宴淮也是，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何故再多此一举，倒叫她怪突然的……


    只是，看着戚兮手里的小金壶和鲜亮的羽箭，她不得不承认，这份谢礼，她的确是喜欢的。


    -


    晚间，宴淮方回府，便叫襄国公叫了去。


    襄国公见他近日又如常早出晚归在炼造营折腾，遂问他最紧在忙什么。


    “去年冬你方送了一批新械去西州，这才几个月，又在制什么？”


    宴淮站在一旁，看着父亲擦拭长枪的动作，闻言规矩道：“新制一批努，陈将军请了陛下旨意，想再配一个神努营。”


    “哼，这个姓陈的，有这功夫配个没用的神弩营，还不如好好练兵。”


    宴淮听着摸摸鼻子一笑：“倒也并非没用，若奇袭突袭，还是能用得上的。”


    襄国公撇他一眼，放下了心爱的长枪，摆摆手叫他坐下，问：“近几日你母亲总是夜睡不安，烦忧你的婚事，都十九了，婚事却迟迟定不下。”


    “你大哥像你这般大，你嫂子都进门了，你却连个中意的人选都没有。”


    宴淮听着，混不在意的一笑，“父亲，您要跟我说这些，我倒不如先回去了，今日刻了上千刀木头，着实累了。”


    说话间，他靠着椅背，一手支着头，一手勾着腰间的玉坠，握在了手里把玩着。


    人选是有，那一日，连这块玉，他本都想顺势送出去的。


    岂料后来没送成，不过，兴许今日送去的礼物，她会更中意也说不定……


    襄国公瞧着二儿子，只在心里叹气，这张脸生的这般俊，换个别人身上那得风流死。偏他这个性子，正年少气盛时，却宁抱着木头睡觉，也不多看姑娘一眼。


    想着，襄国公道：“待这一批努制好，怕还是要你送你营里，届时调配少说要两个月光景，以你性子，这一来一回的，难说半年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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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此之前吧，得把你的婚事定下。”


    宴淮闻言，懒懒道：“父亲，您未来儿媳的人选，我已经在看了，您同母亲别那么着急行不行？”


    襄国公摇头：“你婚事一日不定下，你母亲就难安睡。为人子，怎能不孝？”


    “再者说，若婚事定好，新妇进门，届时你要如何，去哪里做什么要多久，自有你夫妻商量。我与你母亲再不会多管你，惹你厌烦，这还不好么？”


    宴淮听着，无奈一笑：“父亲所言有理，既如此，我便上心些，早日定下人选就是了。”


    待回到瑾园，冬石已备好了沐浴之物，他进了水里泡着，瞥见冬石摘下那块玉，想了下道：“库房里还有没有同料的玉？”


    冬石想了想：“好像还有，我这就去找找。”


    待不久，冬石回来，将手里的玉料递给了他。


    宴淮看着玉料的形状，琢磨了许久，才想到要雕什么，待从水里出来，他披好衣衫便去书桌前磨墨提笔，在纸上绘好图案后，交代冬石：“明日，去找珍宝阁的李师傅，请他雕琢这块玉，要快。”


    左右是要成婚的，每日里被催也实在心烦，早些定下也好。


    只是那日同戚羽讨玉时，她对着自己，可没半点别的姑娘那般扭捏姿态。


    可见，便是那小金壶送了她，她也定不会多想半分。


    既如此，他是该多费点心思。


    耳后又不忘交代冬石：“近段日子，打听着戚家那边，但凡他们家二姑娘要出门赴宴，一律遣人告诉我。”


    冬石一时被这个消息拍懵了，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家公子居然会有一日叫他留意谁家姑娘，且那姑娘还有眼疾。


    宴淮见他这幅呆样，缓缓眯眼一笑：“我交代你的这件事，若走漏半分消息，我就把你扔到炼造营的炉子里，懂了吗。”


    冬石闻言，小心肝砰砰跳，急忙点头应是，待关好门出来，才捂着心口恍然大悟，今夜他是得知了一个何等惊人的秘密！


    -


    待两日的春雨过后，又过了两日，戚兮实在是在家里闷坏了，闹着老太太要出去玩，老太太没办法，只得带着她同戚羽，去银盘湖游湖放风筝。


    在老太太的眼里，戚羽虽然是眼睛看不见，却也是小姑娘家，定是爱玩的，故而每次出门都不嫌麻烦带着她出来走走，也省的她在家里闷坏了。


    戚兮一出门就疯，带着丫头们提着裙子到处跑着，比谁的风筝飞得高。


    跑累了，就凑到湖边去钓鱼，钓半天没鱼，很快又没了耐心，四处跑着去摘花弄草。


    直到日头晒了，她便要去游湖，老太太问戚羽去不去，戚羽笑着说在岸上等她们。


    她不喜欢水。


    即使，这湖水波光粼粼的宛若银盘般好看，她也不喜欢。


    春景正好，她惬意赏景，看着一旁开心放风筝的玉桃，绽出了笑容。


    待游玩半日，一行人便回了城中，用过午饭后，老太太带着两个孙女去新做的春衫，顺便看看有什么新样的首饰。


    戚羽对穿戴没什么喜好，便坐在一旁喝茶，谁知刚端起茶盏，便听见一个声音：“咦，戚二姑娘也在？”


    戚羽闻声转过头，眸光空泛着望过去，可在窥见门口那个一身红裙的身影时，心口骤然一跳，掌心一紧，微烫的茶水瞬间洒落手背，烫出微微的疼。


    柳青柔。


    未来的……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