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杀手
作品:《救命!小姐和杀手私奔了!》 闻言,温仪君表情有些狼狈,毕竟当初自己还许他重谢,如今却连自己都无家可归。
还好最后他没有随自己归家做客,不然保不准在温鸿云嘴里还能编排出邝郎君和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污了恩人清名。
温仪君把原委简单阐述了一下,只是略过了那场争吵与其中王氏扮演的角色,“……于是我被送来了这里。此尼寺位置较偏,远离城居,来此上香的士族女眷并不多,寺里的人也只道我是温家远亲家的娘子。”
又若无其事道:“让郎君见笑了。不过与青灯古佛相伴,没事在山林间散散心,倒是比被关在宅院中心境开阔了不少。”
这个发展让邝玉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能养出温仪君这样女儿的人家,定然也是家风清正而不拘一格的。但这是她家宅私事,他也不好置喙,只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温仪君心头微动,犹豫一瞬,却还是并未提什么,又问:“郎君你呢?怎会受伤出现在此处,还进行了易容?”
话落,温仪君只感觉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好像突然冷了下来,邝玉迟疑片刻,转过了头不再看她,也不作回答。
见邝玉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竟是丝毫不肯透露,温仪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垂眸掩住心里的那股失落,却也不愿说什么“没关系”的场面话。
就这么彼此沉默着,温仪君还是行礼道了别:“那时辰不早了,郎君早些歇息吧,我先回房,明日再来探望你。”
看着温仪君转身离开的背影,邝玉张了张嘴,喉结略微滚动,最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
*
木槌撞向梵钟,悠长的钟声荡开又一个清晨。
被钟声唤醒,温仪君起床洗漱完,便重复着两年中的每一个清晨,跟着众尼师去法堂做早课。但昨晚久久没有入眠,又加之一日未曾进食,跪坐在蒲团跟着大家一起诵经时感到格外困顿和乏力。
正当她勉力支撑着自己身子不要倒下时,寺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有些粗鲁的“砰砰”敲门声。
现在还未到接待香客之时,寺门是未开的。
有人前去开了门,温仪君好奇地转头远远看去,只见几个打扮简朴但身着劲装、腰佩长剑,一身江湖野莽气的男子正和开门的比丘尼说着什么。
听着门口的喧哗,领头诵经的维那皱眉起身,道:“你们继续,我去看看。”
接着,温仪君便依稀听到在谈论着什么“受伤”、“男人”、“踪迹”等等,她尚还昏沉的头脑兀地被惊得清醒了起来——他们不会是来寻邝玉的吧?
这她还怎坐得住?
温仪君身处法堂角落,距离屋门不远,视线四处扫了一遍,看大家都在认真诵经,并未有人注意到她,她忍不住悄悄起身来,向屋门口走去,一路溜到寺门附近,躲在一根石柱后头,悄悄偷听着——
“……想必尼师也知,我们武林盟向来与朝廷交好,从来都积极配合朝廷的各项工作,在朝廷所不及之处维护世道公正,镇压乱贼宵小,才让如今的江湖一片太平。如今那竖子竟杀了我们龚副盟主,还望尼师能助我们抓得那凶徒,将他绳之以法,以慰江湖正义!”
温仪君倒吸一口凉气。武林盟?副盟主?杀人凶手?
对方说的是邝玉?她所认识的那个面冷心热的邝玉?
那头,听了对方来意的维那回道:“此处没有你们找的人,佛门之地也不会窝藏手沾血腥之人。”
“我们自不会认为是尼师窝藏凶手。只是贼人武功高强,到这一片便失了踪迹,我怕他是悄悄躲藏在了寺内,还望尼师能让我们入内搜寻。”
“此处乃尼寺,岂能让你们男子进入!”维那语气带了些严厉。
只是虽然拒绝,但想到那杀人凶手之恶行,又怕危及寺人安危,沉吟片刻,还是做了些许的让步:“寺内现在共有近三十人,我可以将她们唤来问问可有见过你们所说的形迹可疑之人。”
那七八个武林盟之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那多谢尼师,就按尼师说的办。”
待尼姑们都被唤来,那人又详细地描述了所寻者的体貌特征,温仪君暗自心惊,除了描述的面部特征更接近于易容后的邝玉,其他竟是分毫不差。
众人皆答未见过,领头男子却似乎注意到了混在人群中的温仪君神情有异,看向她问道:“这位尼师可有见过?”
温仪君一怔,感受到周围汇聚过来的视线,心跳不由加快。
却在心念电转间,她回答:“我见过。”
几人神色瞬间变得惊喜,急忙挤到温仪君身前来打探详情。
温仪君面不改色继续答道:“前日晚上我在后山散步时曾见一受伤黑衣男子,他威胁我给了他疗伤的药,又问我下山的方向,我便指了东南方下山的小道,或是往那边去了。”
人是昨日早晨捡回来的,看伤势失血情况,约摸是前日晚就已昏迷在这一片了。
几人闻言,又确认了一下路径位置,俱是拱手作辑,“多谢尼师!”便行色匆匆离开。
几人离开后,寺庙又恢复平静,继续按照规程诵经和用斋,除了药尼在回法堂时多看了她一眼,其他并未因外人的到来泛起什么涟漪,但温仪君心中却再难以平静。
等到早斋结束,便是普通比丘尼的劳作时间——也是温仪君的自由活动时间。
她抱着心里千万个问题急急赶回小院,却在院门前突然顿住,眉头蹙起又松开,平稳了气息才入内。
见邝玉正坐于榻上擦剑,道:“刚才有武林盟的人来找你了。”
刹那间,邝玉锐利的视线如利刃般向她射过来,其锋芒惊得温仪君一颤,但顷刻间邝玉又垂下眼帘,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若无其事道:“然后呢?”
温仪君简单概述了刚才发生在寺门口的事,接着,喉间咽了咽,心脏砰砰跳着却装作漫不经心随口一提,“所以,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邝玉低头沉默,放下手中的剑,抬手摩挲着颈间的玉佩。
气氛就这么凝滞着,不知过了多久,感着到温仪君从未移开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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邝玉终于回答了。
“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温仪君还是感觉仿佛整个人受到了重击般,头脑一阵眩晕,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呀?你和他是有什么非死不可的血海深仇吗,要你冒这么大的险去杀他?”
这次,邝玉终于抬起头看向温仪君,眼神平静而寂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杀手。”
“杀,手?”温仪君神情迷茫,无意识般喃喃重复着。
温仪君目光有些呆滞,这一切都像是幻觉般不真切。
帮助自己数次的恩公,自己心中面冷心热的侠士,怎么可能是给钱买命,杀人如麻的杀手呢?
温仪君眼前突然闪现过过去的种种,一些忽视的细节终于也从被掩埋的真相下探出头来,七嘴八舌地告诉她,这就是真的。
邝玉不是会说笑的人。
而自第一次见面起,他冷漠的眼神,利落的杀人手法,熟练流窜于围城之间,以及那一句“我杀人是要钱的”,从一开始就昭示着他不是普通的江湖侠客。
只是自己从来都不愿意去细想而已。
又似破罐子破摔般,邝玉继续道:“我是从小就被专门培养的杀手,谁出钱,我就帮他杀谁。杀武林盟的龚飞白,便是替人办事。”
良久,温仪君才出声,音色已经变得有些哽咽:“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好人……”
所以我才一直避而不谈。
听到温仪君的话,邝玉面色沉沉,低埋着头,浑身散发着冷气,如一座冰雕般冷然伫立在那里。
“你不怕我去告发你吗?”温仪君有些咬牙切齿。
邝玉转头看向门外洒在院落中的春阳,与梨树映在地上的晖阴,迟疑却肯定地回答:“你不会。”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但他就是觉得,温仪君不会。
又听温仪君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你若是编造一个理由……”
邝玉这次不再回避她的视线,看着温仪君强忍泪水的模样,回答道:“因为你想知道。”
温仪君却躲开了他的眼睛,不再想听他说话——他此前总是沉默寡言,每说一句话都让她感到新奇,此时却觉得是那么的刺耳。
看着温仪君逃避般转身走出房间,邝玉将闭上双目,不知在沉思什么,只有向来挺直的腰身如被泄了气般微微垂垮。
不一会儿,却听门口又传来脚步声,邝玉睁眼看去,温仪君正拿出手中用油纸包裹着的素饼递过来,仍不看他,只道:“你也几天没吃饭,应该饿了,先垫垫肚子,中午我再给你带斋饭回来。我先去给你煎药。”
说完,见邝玉愣着不动,将素饼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转身又要离开。
邝玉叫住她,有些不解,问道:“我是这样的人,你不害怕我,讨厌我吗?”
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温仪君站定许久,犹豫许久,才终于认命般无力地回答。
“我只知道对我而言,你是救我于火海,此生想要倾力以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