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武陵色(一)

作品:《明珠在怀

    久未敞开的知府衙门,在朦胧春雨里响起惊堂木的声音。


    前些日子还趾高气昂的高官权贵,一夜间跪在堂下,成了带镣铐的阶下囚。苏大荣白了大半的头发,下狱后更是白的彻底。跪在他身边的孙玉才面色灰败,沉默垂头,几乎要放弃抵抗。


    连夜拷打,他身上的血痂还没凝固,平静地道,“我承认,都是我做的。”


    陆清执头戴乌纱帽,身披云雁圆领袍,端坐于上首,周身威严,冷冷盯着他,“孙玉才、苏大荣侵吞御贡、搜刮民脂、卖官鬻爵,罪大恶极,两日后于菜市口斩首示众,苏子城欺男霸女,逼良为娼,流八百里。”


    围观群众欢呼叫好,喜悦的声音淹没躲在人群里的女子。她并不兴奋,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高坐名堂、官服加身的人轻易了结此案时,心头甚至涌上一股悲哀。


    阿云拽了拽她的手,“阿姐,你不开心吗?”


    不开心吗?


    应该开心的。


    作为交换,沈怀珠帮周行白报同僚枉死的仇,他告诉她当年那封求救信的玄妙。究竟藏了什么要命的东西,需要二十六个人的血来掩埋。


    眼看马上就能得知灭门真相,只要找到仇人,偿还血恨,她就能在梦里挺直腰板,走到阿爹阿娘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有用,很有用。


    她该兴奋,该激动,该喜极而泣。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只觉得害怕。


    害怕听到她里翻来覆去捻过的答案。


    沈怀珠拉着阿云的手,转身往人群外挤出去。她站在空地,背对着看热闹的人,抬眼望了望天。


    云淡风轻,杨柳如荫,正是好时节。倏尔,一只纸鸢出现在她的视野,湖蓝色的玄鸟振翅凌空,高飞晴空,乍一看和腰间佩戴的香囊七八分相似。


    沈怀珠眼眸微动,扯了扯唇角。


    “你去惊鸿台帮阿姐买几样点心,好不好?”她有意支开阿云。


    似有所感,阿云稚嫩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不情愿,满眼担忧:“阿姐,带我去吧。”她总觉得,阿姐不要她了,想要支走她,去做危险的事。


    初见时,阿姐穿得便是今日这袭衣裙,浣洗多了,裙边都开始发白。彼时的她则穿着一身红布衣,发髻高高梳起,扎着一根红头绳,尚且不知婚配为何的她,是待嫁的新娘子。踏着嬉笑吆喝声走出房门,想到即将嫁给村东头六十多的老鳏夫,她没忍住,哭出了声。


    “爹,我不想嫁。”


    “你个没用的赔钱货,李爷肯花二两银子买你做媳妇,是你几世修不来的福分,哭哭哭,别哭了!”爹啐了一口,骂道,“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哭的老子在如意坊把把输,跟你那个死了的娘一样,晦气!赶紧走!”


    推了她一把,赔笑道:“李爷,人就交给您了,她要是以后跑了死了,可跟我杨三没有半毛钱关系!”


    “放心嘿嘿——”李爷伸手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满意道,“真嫩,好生养。”


    阿云想一把掀开红盖头,头也不回地逃走,哪怕做乞儿也好过嫁给这个比她爹还大三十几岁的老鳏夫。可她不敢,她跑了,才学会走路的弟弟也会被卖进黑市,做奴隶。


    何况她的手被麻绳帮着,脚腕挂着铁链,怎么跑得掉。


    李爷拽着她的胳膊,急不可耐地要入洞房,她哭着喊着,求他放过自己,求周围看热闹的村里人救命。。


    没人理会。


    他们都在拊掌大笑,打趣些下流的话。


    “老牛吃嫩草——”


    “真有娃了,还不张口叫爹爹的呀!”


    嬉笑怒骂声,将她的眼泪吞没。


    被拖进摇摇欲坠的土房子时,阿云的心死了。她认命地放弃挣扎,如一条死鱼,不再渴求水源。


    “住手!”


    女子的声音如阴雨天的惊雷,破开一片混沌。


    “放开她。”她说。


    阿云猛地抬起头,隔着红盖头,却仿佛看到一位如水般清灵的女子,披着神光站在门口,来拯救她。


    阿姐花了三十两银子将她买下,还她自由,予她新生。


    记忆里女子的脸庞和眼前重叠,阿云心头掠过一阵惆怅,“那你早些回家哦,我等你。”


    沈怀珠微笑道,“好。”


    .


    踏入雁塔客栈,落入眼底的景象,将沈怀珠唬得一愣。无论何时来,读书温习的场景都如出一辙的客栈,狼藉遍地,乱糟糟的一团,半个人影都没有。


    账房先生的算盘扔在门口,油亮的算盘珠子崩开,四分五裂。再往前走,干干净净的书卷踩着脚印,黑乎乎皱成片。她试探地喊,“吴掌柜?”


    无人应声。


    摸到周行白的门外,她敲门。这回终于有人回应,周行白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沈怀珠:“我。”


    门后安静一瞬,周行白的声音又响起来,“今夜亥时,我去观音庙寻你。”


    沈怀珠心怀有疑,轻轻推门,果然从里头反锁,非蛮力破不开。她作势离开,“好,还望周师兄准时前来。”没走几步,闪身躲进隔壁厢房。


    整座雁塔客栈的人都人间蒸发般,消失于一旦。空荡荡的房间,声音穿透力格外悠远。薄墙后静寂片刻,慢慢响起窸窣动静。似有人在挣脱绳索,却挣不开。


    “别白费力气了。”是周行白的声音,冷冷的,像块石头。


    另一人急道,“你绑我做什么?”


    沈怀珠将这人的嗓音在脑内捻了捻,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时情急,想不起来。


    周行白:“裴大人,薛大人,您二位都想要朱藜,可人就一个,不知我该给谁?”


    陌生男人似是为难,“裴大人以为呢?”


    朱藜?侥幸从举子案活下来的第二个人。沈怀珠暗自查了很久,都没寻到踪迹。比起周行白,这位朱藜更是传奇,连大牢都没蹲几日,就消失得无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当真活着,还被周行白捉住献宝。可她去过朱藜家,穷的揭不开锅,怎会有通天的本事保命?裴青词要他做什么?薛大人又是谁?


    连串的困惑不断冒出,只好凝神继续偷听。裴青词迟迟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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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应,倒是薛姓大人又开口,“裴大人,下官也不同您绕弯子,实话说,此人事涉青州那桩案子,您带走,恐怕龙颜不悦。朝中的各位大臣,也将有微词,到时候弹劾的折子误伤您,多不划算哪。”


    裴青词依旧没言语。


    薛大人调转对象劝说,“周先生,若今日你把朱藜交给我,保管你不会后悔。”


    周行白:“裴大人的手段我略有耳闻,今日得罪了他,我怕没有好日子过。薛大人难道不怕么?”


    薛大人笑出声,“我还当什么事呢?保你一个,绰绰有余。”他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裴大人,若您非要夺人所愿,容易伤着身边的人。”


    裴容青:“威胁我?”


    朱藜讥讽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心知肚明。我虽不是个好人,却也绝不会让义父为难。”


    此话一出,沈怀珠猛地认出声音的主人——莲花寺,慧心法师。怪不得周行白和他相熟,常去莲花寺,怪不得后山里光明正大的祭祀十五名举子,没人发现,怪不得朱藜人间蒸发般,不见踪迹。


    原来他竟藏在眼皮子底下的莲花寺!


    本朝圣上痴迷佛道两道,对僧人道人推崇备至,他们的地位水涨船高,轻易没人敢为难。便是有人瞧着慧心和朱藜相像,也不敢指认。


    “砰——”


    剧烈的碰撞声。


    朱藜竟撞墙寻死。


    薛大人失声道,“快救人!”


    方才的撞击声,足以听出力道之大,必定当场毙命。如沈怀珠所料,手忙脚乱吵嚷一会子,薛大人怒而拂袖,“裴少卿,太狂是要付出代价的。”摔门而去。


    未免打草惊蛇,沈怀珠赶在其他人出来前,悄悄逃开。大约这位薛大人喜欢流连烟花地,人走远了,后头还飘着脂粉香风。掩鼻混入街市,紧绷的精神放松不少。


    沿街有叫卖玩具小食的游贩,吆喝糖葫芦的小贩愈来愈近,红彤彤喜庆的很。沈怀珠叫停小贩,取出三枚铜板买了一串。


    刚望见观音庙,沈怀珠就大喊,“阿云,快看阿姐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平日听到她叫唤,阿云下一秒就会从破庙里冲出来,兴高采烈地围着她转。然而今日她高声喊了七八遍,都没见女孩的身影。


    心尖莫名一刺。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沈怀珠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赶到观音庙,安静地趋于诡异。她来回张望,“阿云?你在哪啊?”


    来来回回找了一遍,依然无所获。沈怀珠心底慌乱,迫使自己平稳心绪,深呼吸,好好想想阿云平时还会去哪里。大殿的观音像前,有张专事供奉的香案,蒙着褪色的红绸布。


    大殿无风,红绸布却微微颤动。


    沈怀珠定睛一看,忐忑地朝它靠近,一步,两步……她半蹲半跪地稳住身形,一把掀开红绸布,露出惊恐万状的阿云。


    “发生何事了?”沈怀珠着急道,隐约含着怒气。


    稚嫩洪亮的声音变得气若游丝,阿云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道,“阿姐,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