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玉玲珑(一)
作品:《明珠在怀》 过了许久,周行白恍若梦里骤醒,他仔细整理衫袍离开山洞。确定人走远,沈怀珠才从山石后现身,谨慎地靠近一排排,黑漆漆的牌位。
大约有六七排,她一一看过。放置在靠外的一圈都很寻常,金笔描字,逝者名姓清清楚楚,以待往生。而处于中间的几排,却很不相同,它们全都无名无姓,空无一字。
而周行白挨个上香的,正是这些无字牌位。
风惊尘起,灯火晦冥。
鬓间碎发随风乱舞,沈怀珠耐着性子,从头一个无名牌位数起,直到最后一个,正好是十五。
验证猜测的瞬间,她头皮发麻,寒毛直竖,似乎有阴森冷风绕着她的肩头,丝丝渗进她的每一个骨节。
凝神仔细观察,最后一个空白牌位和前面的稍有不同。
在浮玉山时,她见过供奉的诸多牌位。不止活着的人分三六九等,死了的同样阶级分明。看似只是块木头,身价却大不相同。便宜的几文钱,贵的几锭金子都打不住。再三辨认,沈怀珠非常确定,前十四个空白牌位的材质是最好最贵的,供奉的也是香火最盛的中央,而最后一个放在角落,材质区区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下等木料。
“你在这做什么?”
空旷阴森的山洞,陡然响起男人的声音,沈怀珠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不由打了个激灵。来人是方才阻拦她的小沙弥,悄无声息地出现,冷森森地眸光投过来,仿若枯骨惊起,空洞的眼眶望不见底。
努力使心情平复,作出无端受惊,惊恐害怕的模样,“我本想出来转转,一时迷路,瞧见有人往这边来,以为是风光盛景,没想到——”
没想到里头全是牌位。
小沙弥冷眼瞧女子拭泪,并不作声。
沈怀珠掩面垂泪,“小师傅莫怪,我这便离开。”
擦身而过地刹那,沈怀珠敏锐地感受到小沙弥隐忍的狠厉,再晚挪半步,恐怕他就要撕下出家人和善的伪装。
他想杀她。
因为她擅闯了供奉着罹难举子牌位的地方。
目送女子背影远去,小沙弥缓缓收回目光,逐次瞥过奉于上首的牌位,眸色幽幽,深不见底。
走出山洞,沈怀珠按照来时的记忆往回返,不妨却当真迷了路。她分明记得放生池就在不远处,然而绕着后山绕了大半,都没瞧见放生池一角。
偌大的寺院,她穿梭在连接各神殿的游廊里,不知不觉,走到一间破败荒凉的神殿外。砖瓦褪色,漆彩斑驳,倒是与观音庙有几分相似。她才靠近,殿内忽然传出一声低喝。
“混账——”
“大人,大人息怒,我早已处理干净,保证那些人查不出任何破绽。”
乍听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般,透过虚掩门缝,里头的情形若隐若现。声音的主人,那个身形宽阔,卑躬屈膝的男子不是孙玉才又是谁?在府衙时灯火昏暗,她没太看清孙玉才的长相,这会儿看的清清楚楚。
孙玉才和胞兄生的极为相似,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豆大的眼睛闪着老鼠般精明的光。然而,只要见过兄弟俩的,一眼便能分清楚哪个是兄,哪个是弟。
正跪在地上赔笑脸的男人,脖颈处赫然有一道三寸长的疤!锈红色的陈年旧疤自颈间蜿蜒而上,像吐着信子的蛇,盘旋到他的下颌角。
怪不得!
按照孙玉德爱财如命的性子,不可能放过兄弟联手的机会,然而哥哥孙玉才多年闲散,并未在衙门挂半职,皆因入仕途者头一条,便是五官端正,不得有瑕。
能中状元探花的,除却万里挑一的才能,更要紧的是俊俏清秀的面容。做官的虽不比三甲对长相的要求严苛,但容貌有损的,绝无可能授官。
“真的,真的绝无下次,大人在给我一次机会吧。”孙玉才匍匐在那人脚下,狗一般摇尾乞怜。他口中的大人正背对着门,只能看到个背影。个头不算很高,身量清癯,穿着粗布蓝衫子,瞧着和常年在地里劳作的庄稼人没甚区别。
那人拂袖,一脚踹开扒着他脚的人,“若再发生这种事,你就和他们一块归西。”
“是,是是是,绝无下次。”孙玉才点头如捣蒜。
大人又开口,问道,“人找的怎么样了?可有好苗子?”
孙玉才连连应声:“有,有个叫周行白的,现在聘在孙家做西席。此人贪财重利,文采斐然,定然能用得上。”
“一个可不够,再找两个。”
“这——”孙玉才面露难色,下一秒又忙应承下来:“小的自当竭尽全力,为大人分忧。”
沈怀珠听得满头雾水。
蓦地,静谧空间里响起一声猫叫,殿内两人顿时警觉,称作大人的男人当即走到廊柱后,不见身影。孙玉才则一改低眉顺眼,换上阴狠神色,快步走到外头查看情况。
四周空无一物,连养碗莲锦鲤的水缸都不曾放一个,放眼望去能藏身的只有稀稀拉拉的杂草丛。可距离太远,不用等跑到草丛前,孙玉才就得开门看见她。
进退都无路,沈怀珠只能取出别在小腿间的匕首,等孙玉才一只脚踏出门槛,就先刺过去,趁乱逃走。时间仿佛变慢,每一秒都是未知的煎熬。屏声静气,数着里头传来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她清晰地听到孙玉才的手碰触到门栓的声音。
在他踏出殿门的刹那,沈怀珠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捉住她的胳膊,迅速地从窗户翻进偏殿,落在厚重的布幔后头。
“别打,是我。”那人挡住女子袭来的利刃,低声道。
顺着声音抬眸,沈怀珠匪夷所思:“陆三?”
脚步声自窗外响起,孙玉才来回踱步找寻声音的来源,他戒备心极强,哪怕什么也没发现,也不肯大意。陆三立即往前倾身,抬手紧封住女子的嘴巴,在她耳畔几乎无声:“嘘。”
怕惊动外头的人,沈怀珠不敢挣扎,只好任由他紧箍在逼仄的角落里。刚才情急没发觉,她现在反应过来两人究竟靠的有多近。陆三一只手捂在她唇边,另一只手则抵在她身后的墙上。近在咫尺,她的脸几乎贴在他的颈项间,属于他身上的清冽味道钻入她的鼻腔,不由分说地将她包围。
许是躲藏带来的紧张刺激感,心跳渐渐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口。沈怀珠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却没料到陆三下意识揽过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别动。”他说。
腰间温热的掌心触感,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紧贴的身体,一桩接一桩冲击着沈怀珠的意识。她几乎不敢呼吸,呆呆地任他抱在怀里。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声,震耳欲聋。
再仔细听,她却发现不是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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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风浪稍歇。陆三竖起耳朵,确认外头的人已经离开,再低头看沈怀珠,双颊染着淡淡绯红。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正以怎样的暧昧姿势拥在一起。倏尔松手,他退后一步,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尴尬的氛围。
猛地离开他的胸膛,沈怀珠怔愣片刻,强忍着心头古怪的感觉,先发制人,“你又跟踪我?”
“……”陆三莫名其妙,“什么叫做又?”
沈怀珠抱臂,“不是跟踪,难道说你和我心有灵犀?每次我去哪儿,你随后就会出现。”
“心有灵犀?”听到这几个字,陆三没来由地弯了弯唇角,心情好像很不错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没意见。”
望着男子一双含笑的丹凤眼,沈怀珠哼笑一声,抬脚踢过去。谁知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角,她就不受控制地往前倒,恰好扑进陆三张开的臂弯。
“……”她从未觉得时间这般漫长过。
头顶沉默一瞬,陡然发出吃吃低笑,“才分开这会儿,就如隔三秋了?”
沈怀珠咬牙,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尝试了半晌,她终于恹恹地认输,“刚才站的太久,我,腿麻。”
笑过以后,陆三将人扶起来,转身半蹲在地上,拍拍肩膀,“上来。”
“啊?”沈怀珠面上才消散去的绯色,又隐约攀上来。她站在原地,伸手扶着墙壁,迟迟没有动作。
“此处不宜久留,他们说不定会折返回来。”陆三解释道。
听罢这话,沈怀珠没再犹豫,直接趴上去,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肩头的衣裳,尽量和他保持些距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陆三牵起唇角,却没言语。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缄默很多。沈怀珠为了转移注意力,主动问道,“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陆三答道,“赴约。”
沈怀珠显然不信:“赴约?是接头才对吧。”
“夫人这话是如何说?若不信,你同我一道前往便是。”
走到人多的地方,沈怀珠觉得四面八方投来各种眼神,不友善的虽是少数,可她也如芒在背。这里到底是寺庙,游人繁多,陆三背着她实在太惹人注目。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路。”她低头,轻拍男子的肩膀。
陆三倒也没阻挠,稳当当地把她放在地上,才慢慢直起身。
沈怀珠垂首,整理好弄乱的衣衫,快步往前走去。她不愿和陆三同行,待会儿若让他看到徐纾,指不定又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然而陆三却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莲步轻移,女子海棠色的衣裙随风轻舞,和鬓间的蝴蝶珠花在明媚春光里泛出最妙丽的光彩,仿佛九天仙女下凡,使人眼前一亮。即便是背影,也很难令人挪开视线。陆三眼睫微动,眉眼间染上淡淡温柔。
蝴蝶轻颤,点起春水涟漪。
前后脚走路,沈怀珠很不耐烦。她想甩开陆三,每次使绊子,却都能让他识破,遂放弃。走过放生池,陆三还在身后。她这才惊觉,这人似乎和她的目的地是同一方向,都是厢房。
沈怀珠停步,盯着陆三的眼睛,将信将疑:“你到底要去见谁?”
冷不防撞进女子水光潋滟的眼眸里,陆三呼吸一滞。
而后轻咳一声,恢复如常:“自然是去见你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