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广寒仙(七)

作品:《明珠在怀

    风吹池水皱,沈怀珠捧着一碗豆蔻熟水饮子,百无聊赖地等在卖饮的茶摊。两碗饮子下肚,她忽觉腹痛,一股暖流涌出。心里咯噔一下,是癸水。


    左顾右盼,确定陆三还没有回来,怀珠捂着小腹起身,刚抬脚却发现四顾茫然。她头一次来文英池畔,周边何处能更衣,何处能歇脚她一概不知。


    绝望地闭了闭眼,她决定先原路返回。


    还没迈步,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素净的白衫袍不染纤尘,淡淡皂荚香盈鼻,长身玉立,如清风拂面,令人觉得亲切舒展,话本里居于世外桃源的谪仙人也不过如此。


    “沈姑娘,好巧。”徐纾含笑,眼底惊喜呼之欲出。


    腹痛巨浪滔天般袭来,沈怀珠强打精神,敷衍答礼,“徐公子也来游春?好巧啊。”


    徐纾眉眼弯弯,“春到人间草木先知,以作画为生计,趁着上巳日来逛逛。”他不自觉打量周围,没看到陆三的身影,“你呢?自己来的吗?裴、陆公子没来?”


    沈怀珠佝偻身子,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嗯。”


    她素来有个毛病,每次来癸水都会腹痛难忍,常常面色如纸,凭着一口气吊着全身的精神。天下医者众多,妙手回春的圣手也不缺,然而小小的癸水腹痛,却始终没有郎中肯接诊。男女大防,妇科病症多为不吉等理由,迫使十几岁的怀珠尝尽苦头。


    初登浮玉山,便是母亲为她看此病症,求到药王观门前。里头的清修女冠不忍,留她住在山里精心调养,才渐渐不再为癸水腹痛困扰。后来她拜在女冠门下学医,不拘哪科,均有涉猎。


    然而比起别的,她更愿意钻营妇科。师父骂她没出息,妇科一门几乎没有出头日,只能做世人口中的药婆,承受诸多骂名,然而她心志坚定,师父拗不过,还是倾囊相授,只再三叮嘱,不要随意显露。


    如今颠沛流离,她的身子多少亏损,腹痛自然又寻上门。


    “你身子不舒服?”察觉到她缄默异常,面容毫无血色,似乎在忍耐疼痛,徐纾忙抬手扶住她。


    “我没事。”怀珠摆摆手,蹲下身子。


    落地的裙摆染红一抹,徐纾看清后,耳尖登时泛红,伸到半空的手进退两难,“沈姑娘,我去找辆马车带你去医馆?”


    “不必了。”


    说话的不是沈怀珠,而是远远的一道男声。


    陆三快步走来,一把拉起怀珠,打横抱起,“我夫人有我照顾,不劳旁人费心。”


    怀珠蜷缩在他的怀里,虚弱地撑起脑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查出什么了么?”


    陆三紧紧抱着她,掩在衣衫下的双手蜷握,尽量减少多余的肢体触碰。他到底是男子,虽借着失忆的名头,口口声声喊夫人,却也知道分寸。


    他语气不悦,似是心情不大好,“先顾好自己,再考虑别的事。”


    后知后觉,怀珠意识到她在男子的怀里,心头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她四肢僵硬,“放我下来,我能走路。”


    没有回应。


    陆三仿佛没听到,紧紧抱着她,没有半分要放手的意思。怀珠偷偷抬眸,男子清晰的下颌线近在眼前,唇峰柔和,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上扬,恰到好处地弧度在他眉眼间添了几分潋滟。她第一次发觉,这人样貌生得很出众,怪道方才和他并肩而行,每个路过的女子都朝他扬起笑脸,看她却是冷冰不善。


    “再看要收费,二两银子。”陆三冷不丁启唇,玩笑道。


    鼻尖传来他衣裳的淡淡馨香,怀珠别过头,“呵,倒找我二两银子都是亏本买卖。”


    陆三轻笑,没同她计较。大步流星穿过绿柳白堤,走到女子更衣的地方,才小心地把怀里的人放下,又递来个裹得严实的布包,“给。”


    怀珠没接,“什么东西?”


    陆三面露尴尬,“你打开一看便知,瓷瓶里的丸药是止痛的,一粒见效。”


    这话说的如何不明白,怀珠脸颊陡然发烫,她夺过布包,头也不回地钻进更衣处。打开布包,里头除却癸水时该用的东西外,还有一件淡黄色衣裙。


    准备的这般周全,她心头不由一暖。


    换好衣裳,收拾妥当,怀珠才缓缓出门,陆三仍然等在原地。


    怀珠说,“我好了。”


    陆三回身,眼眸微亮,闪过一丝惊艳。初见怀珠至今,她整日青白素色,从没换过别的衣裙。猜到她癸水将至,又不见她想起这事,方才他吩咐人去查探周行白卧房时,又命人送来这些东西。


    这衣裙是女子常穿的普通款式,没甚出彩的地方,在她身上却显得精致特别。脱去素净衣裙,她才真正像十几岁的少女般,拥有几分娇俏鲜活。


    陆三移开视线,“裙子随便买的,还挺合适。”


    沈怀珠垂眸,打量身上的衣裙,真心道,“多谢。”


    漫步溪边。


    陆三走在她身侧,率先出声打破尴尬沉默,“周行白房内无甚特别,只有一张财神像,后头藏着一篇未写完的文章。”


    怀珠疑惑,“未写完的文章?”


    确认周围安全,陆三从怀里掏出叠好的宣纸,放到她手里,“自己看。”


    摊开染墨的纸,右边醒目的署名落入眼底:建平十三年鄞州举子,宋世文。


    回想起周行白当日虔诚奉香的模样,疑惑不解骤然如线头抖开,明晰许多。常人只道他没风骨,身为文人却趋炎附势,甘心捧人臭脚,却不曾想他忍辱负重,虚以为蛇。


    沈怀珠问道,“他分明是建平十三年的举子,如何死里逃生,还能以原来的身份行走世间?没有人发现他么?”


    走走停停,两人不知不觉行至白堤另一头。映入眼帘的是座无主的园子,名曰夏园。传闻主人是个富甲天下的外乡人,产业繁多,竟把这处院子忘的干净。


    往前是大片绿荫草地,蜿蜒一条清溪,春日胜景,此处独占三分。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在溪边空地放纸鸢。抬头望去,形状各异的纸鸢相互交错,迎风高飞。


    陆三道:“有,但他活着反而对那些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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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


    怀珠仰头望着天上的纸鸢,神情专注。陆三望着她的侧脸,“你想放纸鸢?”


    怀珠收回视线,摇摇头,“周行白活着,站在他们的阵营,便能证明当年举子的死合法公正,换句话说,是他们罪有应得。”


    陆三点头。


    “你为何突然查周行白?举子案是圣上亲自发落,凡是沾上的都要脱层皮。据我了解,芙蓉的死和这案子无甚关联吧?”


    又来试探。怀珠心底嗤笑,面上却如常。


    她弯腰折下一枝小黄花,捻在指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陆三气得发笑,前脚利用完他,后脚就翻篇不认账,再不肯多说半个字。早该知道她如此,还是上了当。


    “若你当真意在举子案,我劝你早日死了这份心。你自己不要命便罢,难道也不管阿云的死活?”陆三道。


    怀珠将小黄花插在鬓间,穿梭在芳草地,宛若林间逍遥的黄鹂鸟,叫人挪不开眼。


    乍听阿云的名字,她淡如水的神情陡然变得尖锐,“不要打她的主意,她不过是个孩子。”


    陆三哂笑,“你决定带她在身边,不就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一天?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你——”怀珠哑口无言,她深知对方说的没错,明知危险重重,她还默认阿云跟在身边,除却可怜女孩无处可去,恐有危险,其实还有一层同病相怜。


    孑然孤女,无亲无故。


    与其说阿云跟着她,不如说她期盼阿云留下,做她仅存的亲人。


    触及到内心深处的伤疤,沈怀珠无心再游逛,今日来这里无非想做个不在场的证明,周行白再怎么查,也落不到她头上。目的达到,她便匆匆离去。陆三望着她迅速远去的背影,方才笑嘻嘻的表情顷刻消失,阿云于她的重要性,他很清楚。正因清楚,他才拿阿云激她,扰乱心绪。


    计谋得逞,本该舒心,陆三却神色凝重,并未露出半分欢愉。


    来时穿过白堤,归时却不愿再走。怀珠拖着疲惫身躯,转到夏园西面。这是一片竹林,主人当是想要独坐幽篁的意境,密密地在小门前头种下竹林。日子久了没人打理,竹子肆意生长,枝叶交错,只从缝隙里透出丝缕日光。


    鲜少有人来这里,几乎没人知道竹林掩映里,有一条近道,直通对岸。沈怀珠费劲地拨开叶子,辨别小径,却不防听到荒废的园子里传出隐约人声。


    “你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还好我提前做准备,才没让他们查出什么。”


    沙哑男声嗤笑,“我不跑到这儿,还能有命?放心,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招式我门儿清。”


    “看样子,他不查到你的踪迹,不肯罢休。你过几日混进商队,我想法子送你出去。江南也好,西北也罢,总而言之,不要再回来,更不要再来找我。”


    没等沙哑男说话,耳边忽然响起草木沙沙,杂沓脚步纷乱而至。坐在软轿上的男子勾唇,望着她露出阴狠地笑,“沈姑娘,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