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广寒仙(六)
作品:《明珠在怀》 夫君二字在徐纾唇齿间碾过,他定定地望着对方,问道,“陆公子婚配终身,不知是出自真心,还是旁的什么算计?”
陆三直直回望,似笑非笑道,“真心与否,不劳你费心。倒是徐公子,瞧着颇为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徐纾神色微变,顿住。
夜色渐浓,下弦月挂在天边,洒满清冷干净的柔光。偶尔响起人声狗叫,无形将两人间的对峙推向灼热阶段。
饶是没经历过这场面,沈怀珠也察觉出这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然而这才是不寻常的地方,明明是初次相见,怎的好像话里有话。她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仔细在心里咀嚼对话,却仍然想不透陆三对徐纾没来由的恶意。
不愿继续看无聊的斗嘴,她淡淡道,“你们继续吵,我先走了。”
陆三注视着沉默不语的男子,微微挑眉,喊道,“夫人等等我。”转身追赶上去,跟在怀珠身边亦步亦趋。
徒留徐纾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离开越发模糊的身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恍若惊醒。
三更梆子打过,徐纾仍躺在床幔里久不能寐,翻身坐起来,他忽然发现床幔外的月光里隐约藏着一个人的身影。
“谁?”
黑影缓声,“徐公子贵人多忘事,才几个时辰就不记得了?”
辨清来人,徐纾撩起床幔,“不知裴少卿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裴容青反问道,“国舅爷想让我以何身份出现呢?”
徐纾端坐在床榻边,冷冷道,“我不会跟你们回玉京,若非要绑我回去,那只有一具尸首给你。”
“素来克己守礼的世家公子,竟离经叛道离家出走,宁死不肯回京,难不成平日里的温润儒雅是装的?还是另有隐情?”裴容青意有所指。
徐纾不语。
裴容青不以为意,继续道,“徐次辅若知道你是主动离家,而非遭人绑架,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冠绝玉京的温润国舅爷遭人绑架,失踪于元日前夕,朝野震动。徐次辅更是为此事一夜白头,忧心忡忡,恨不得亲自来寻独子,然而几十里外,他日思夜念的儿子却是自行离开,宁死不肯归家。
徐纾说:“你为何接近沈姑娘?即便是为查案,也不该利用柔弱女子,骗取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裴容青好笑道,“柔弱女子?你哪只眼睛瞧见她柔弱?又怎么肯定我是骗取她的感情?”
“沈姑娘不该是你手里的棋子,你最好离她远些。”
裴容青抱臂,嗤笑道,“陛下特派金羽卫前来协助找你,恐怕现在他们已经得到你现身的消息,正挨家挨户查,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听到金羽卫的名字,徐纾明显紧张许多,他强壮镇定道,“你半夜跑来,就为了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来是想和国舅爷做桩交易。”
.
一大清早,外头来来回回脚步声不停,扰得睡梦中的陆三将被子拉至头顶,又沉沉睡去。不知多久安静片刻,取而代之的又是震天响的笃笃打砸声,他就地而眠,躺在稻草铺就的塌上,觉得心都要随着声声打砸从嗓子眼蹦出来。
睡意全无,陆三没好气地踢开被子,绕过观音像来到前殿。
“你在拆房子么?一大早不得安生。”陆三眯着眼睛,嘲讽道。
阿云递给正捶捣糍粑的女子半筐绿叶,转头笑嘻嘻道,“陆三哥你醒啦?阿姐在做蒿子粑,说是好吃的很呢。”
陆三睁眼,看清眼前景象:春光明媚,柳枝轻曳。生出新绿的树下,清瘦女子乌发简单挽起,身着布衣,专心对着面前的石臼反复捶打。许是她平日里太疏冷,远远望过去,这般场景竟让她显出几分鲜活的生命力,和当日受刑时的坚韧不屈不同,更像是哪家村女,怀着对生活的无限向往,趁春日做活计。
三月的天气逐渐升温,她额间沁出细密的汗,却仍然没停手歇息,反倒下手时一下更比一下重。凑近瞧见她霜雪般的神情,方才岁月静好的画面就顷刻破碎。一瞬间,陆三怀疑她手里的不是糍粑,而是和她有血海深仇的人,每每捶打使出的力气,都是奔着对方命脉,恨不得生生打杀了才好。
陆三上前,伸手道,“这般体力活,还是交给我来吧。”
怀珠头也不抬,“用不着。”
转头望向在旁烧火煮饭的阿云,陆三凑过去,小声打探,“这糍粑是谁送来的?同你阿姐有仇么?”
阿云打量女子没看过来,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糍粑是阿姐早起去买的,五彩蛋是徐姓公子差人送来给阿姐的。陆三哥,有人要跟你抢我阿姐了。”
“咚——”柳树下传来重响,怀珠扔下木舂,望过来。阿云吓得魂不附体,顿时收声,忙掀开锅盖又盖上,作出很忙的样子。
陆三失笑,走上前自然地接过木舂,慢慢捶打。沈怀珠站在一旁,拿沾水的手帕擦拭额角,冷不丁地开口,“你昨夜出门,去哪了?”
动作一顿,陆三微笑道,“夫人在说什么,我一觉到天明,怎么会出门。”
沈怀珠倒也没拆穿他蹩脚的借口,“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我查个人。”
……
茶饭摆上桌,堆得满当当。才出锅的篙子粑腾腾冒着热气,五彩蛋整整齐齐摆好,还有几碟卖相神奇的小菜,正中央放着一盆飘着绿叶菜的米粥。
望着酱黑的青菜,焦糊的芋头,陆三真心道, “……夫人这手艺,打着灯笼都难寻。”
“是吗?其实和做药没什么分别,都很简单。”说着,沈怀珠夹起一筷子黢黑的青菜,放在阿云的碗里,“多吃些,长身体。”
阿云一脸菜色,盯着碗里的青菜,眼神渐渐失焦。
几度欲言又止,陆三都没能说实话,他闷声扒拉碗里的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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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唇齿的瞬间,浓浓的涩苦味蔓延口腔,陆三皱眉,“这是什么菜?粥里为何有股子药味。”
沈怀珠闷声道,“半夏、秫米、酸枣末,安心神,专治夜不能眠。”
陆三端着碗的手轻颤,状若无意地点点头,“哦。”
夜不能眠,心神惊悸,从青州出事那日开始,他再没睡过囫囵觉。但凡阖眼,他总能在梦里见到故去的人。有同他年龄所差无几,同在玄铁军里成长磨练的少年兵士,有被他流放到千里外寒苦地的叔伯表兄妹,有声称永不原谅他的姑母,还有死在他手里,凌迟百刀的父亲。日日夜夜,他们都活在梦境里,苦苦叫屈。
然而,他却不能应他们的冤情。身为大理寺少卿,手握审判生杀大权,什么案子都能沾手,唯独青州。更何况,他今日的官位还是用裴氏全族的姓名换来的。或是出于歉疚,或是出于心虚,他没办法面对亲人们的声声质问,更没法面对他们明明白白的冤情。为杜绝他们入梦,索性就尽可能不阖眼,独自在漫长的暗夜,数天明。
睡个安稳觉是何滋味,他早忘了。
沈怀珠能发现他夜不能寐的习惯,他却毫无察觉,不知该说她心思足够深沉,还是自己放松戒备,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场面瞬间安静,阿云抱着碗里的粥,呲牙咧嘴地往嘴里灌,眼珠子却骨碌碌地在左右两边的人身上打转。陆三哥陡然沉默,阿姐也怪怪的,两个人仿若失去味觉,竟能面不改色地喝完手里的苦粥,阿云觉得浑身悚然。
“陆三哥,你真厉害,我阿姐做的菜都能吃完。”趁着陆三洗涮碗盆的当口,阿云凑过来,朝他竖起大拇指,满眼都是对他的钦佩。
仿佛想到什么,陆三露出淡淡笑意,轻声道,“其实,也不算难吃。”
适逢沈怀珠走过来,两人同时抬头,只见她换下方才布衣,身着水绿色衣裙,鬓边簪花,沐浴在阳光里,眉若远黛,唇似朱丹,整个人透着明媚生动。
面向两人惊讶的神情,沈怀珠提醒道,“三月三,上巳节,要吃荠菜粥和篙子粑,还要春游踏青。”
文英池畔,游人如织。彩舟横渡,画舫悠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出阵阵丝竹声。池边有道七里白堤,柳木掩映,暖风烂漫,青衫罗绮漫步于白堤,可谓是江山佳人皆为景。
沈怀珠手执团扇,靠着白堤两侧的栏杆扇风。陆三走在她前头,察觉她止步,回头询问,“怎么了?”
怀珠道,“在那儿。”
顺着女子的视线,陆三看过去。诸多游船画舫穿梭于水面,其中最为富丽堂皇的一艘画舫缓缓行进,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要从白堤中间的桥洞里穿过。
有几位身形颇为熟悉的年轻公子站在画舫甲板上,尽兴饮酒作乐,怀珠口中的人也在其中。
“你确定要查他?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出手恐怕很难再全身而退。”陆三作最后确认。
怀珠坚定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