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大旱

作品:《囚她

    九月中旬,烈日如火。


    “阿耀,近些天上学要注意些,尽量不要出书院。最近天气大旱,粮食颗粒无收,长安来了许多人。听到官府判案没有,有人烧杀抢率,恶事做尽。要防着些,知不知道?”


    七月中旬以来,长安陆陆续续有迁徙者,在城中乞讨为生。


    时日渐移,流民越来越多,扎堆一角,乞求吃食。饥饿蚕食人心,一起抢食案发生后,愈发勾动蠢蠢欲动的心,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抢食,一哄而上又一哄而散,遍布各个街道。有头破血流者,重至人死,已有多人因此丧命。


    官府判了一起案件。


    起初,流民饥饿难耐,见野狗啄食尸体,几番挣扎后,于求生面前,弃了理智,成了吃人者。见者愈多,参与者愈多,分食不足以饱人腹,遂起害人之心。


    有人夜行,至偏僻处,见众人围着一具尸体,如饿虎扑食,大惊而遁逃。


    食人之事于是广为人知。


    官府贴了告示,广而告之:重罚食人者。


    人们惶恐,夜间闭门而不敢出,白日更不敢开店做生意,京中治安欲乱。流民更是强抢集市,制造慌乱。所幸官府出兵,加紧城中巡逻,治安才微微好转。


    十七站在告示前,拥挤在泱泱人群中。她不识字,委托围观者念了一遍告示内容。


    她愁容更盛。


    十七替乔耀整理着装,细心嘱咐道:“要跟着阿兄一起,平时呆在书院,等放学再回家,不要乱跑,不要让娘亲担心,知不知道?”


    乔耀背好书包,头顶帽子,乖乖点头。


    “去找阿兄上学吧。”


    他这才出门。


    十七带乔一去集市买菜,路上常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流民堆积在破败的屋檐下,互相拥挤着,偏偏这片狭窄处,是他们少有的安身之所,忽有无力之感。


    她也经历过饥荒,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父母在卖了她之后,过了几个年头,因饥饿而死在田里。


    乔一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紧紧抓住十七的衣服,害怕得不敢东张西望。


    十七拍拍她肩膀,所幸一路走来人很多,又因官兵巡逻,这些人只是像饿狼一样,以贪婪的眼神死死叮咬她们,那饥饿的目光让人发颤。


    十七拍拍乔一的肩膀。


    乔一紧张的心微微松懈,仍在紧绷着。


    集市上,十七挑了些蔬菜。


    “乔家娘子,只买这么些?不买点猪肉?”


    摊主吆喝,十七笑笑回绝。


    最近夫人给的银两很少,怕是买不起昂贵的肉类,她只能买些鸡蛋添点荤腥。这是限定消费里,最划算的食物了。


    乔一拎着菜篮子,乖乖等十七付钱。集市内有小摊贩,一些着儒服的读书人常坐在那儿评头论足,议论纷纷。


    他们集思广益,好似知道得更多。


    “怎么最近这么多流民?”


    “不止长安,很多城市,皆有流民奔波。今年大旱,尤其是西部地区,颗粒无收,平野尽是白骨堆叠,千里无鸡鸣。为求一线生机,这万里长途,兼之烈日曝晒,风尘仆仆,又算得了什么。”


    时闻叹息声。


    乔一正听人言。她窜梭街道,听老者奄奄之气,妇人啜泣,壮者嗟叹。


    茅草屋下,角角落落是人群,虚弱躺倒,或互相依偎。另有斑白老者手中执仗,又端破碗,蹒跚而行。


    乔一扯了扯十七的衣袖。


    十七顺着乔一的视线望过去,一名母亲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一点一点喂着稀粥。吃完时,孩子眼神天真,蓄着泪水,弱弱喊:“饿……”


    母亲无力拢孩子入怀,头贴着她的额头。


    十七以手罩住乔一的眼睛,乔一眼前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了,只听得耳侧有安抚的声音,夹杂着无奈叹息:“不要看。”


    暮色渐移。


    乔家最近不安宁。


    乔军最近早出晚归,不跑远,总是在铺子和家之间往返。往年这个时候,他总要下江南进些绸缎,以填补铺子布匹的空缺。


    乔一更是常常听到夫人和乔军争吵的声音。


    夫人吵嚷:“我嫁给你我得了什么好处?你非要娶妾,对不起我!现在家里布匹卖不出去,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你怎么这么没本事?”


    “没本事也罢!没本事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做事,养不起那么多人还非要纳妾,还非要买人,你看看你这个德行!”


    “够了!”乔军大喝。


    于是瞬间安静。


    寂静夜色下,风吹来了夫人的浅浅叹息。


    乔一不太懂发生了什么。


    她歪着脑袋,拿着扫帚,夫人恰好路过青石小道。她让路至一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乔军晚回时,带着一身酒气。


    乔一隔老远,便见书童扶着摇摇晃晃的乔军,路都走不晚。


    夫人于是吵得更凶,厉声质问:


    “谁许你喝酒了?”


    “滚远点!喝酒别来烦我!”


    更重要的是,乔显提前回了家。


    夫人收拾好行囊,拉着乔显,芸儿背着包袱。三人站在乔家门口,夫人回眸,深深忘了一眼乔家,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十七忙问:“夫人,您是要回娘家吗?何时再回来?”


    夫人道:“不回来了。”


    乔一抓住乔显的手:“阿兄,阿耀呢?他不和你一起回来么?”


    乔显道:“他在书院,年底会回来。”


    乔军昨夜醉酒,今早醒得迟,彼时夫人已走。这些天来,他憔悴许多,下巴胡茬疯长,眼窝深陷,是疲惫样。


    “夫人早上回了娘家,”十七擦了擦手,观察着乔军的脸色,不经意补充道,“她说不回来了。”


    乔军没有多少表示,只嗯嗯一声,兀自吃着早餐。


    他没有挽留的打算。


    乔军忽然停手,盯着十七看了眼。十七嫁给他时已十八,三年内生了乔一和乔耀。


    年纪虽小的她已饱经风霜,生活磋磨得没了一点脾气。随年纪渐长,她不仅没有多添憔悴感,反更有了成熟的风韵,更兼平和的温柔。


    十七被看得莫名其妙,心中发毛,十分不自在。


    她小心询问:“怎么?”


    “没事。”


    十七只觉奇奇怪怪。


    她伺候乔军用完早膳,收拾着退了下去。


    乔军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乔军准备出门。方路过小道,便见乔一正在扫洒庭院。往常他总是匆匆而过,从来不会驻足,今日出于一些不知名的心思,他猝不及防停了下来。


    乔一察觉到他的动作,于是回首,直勾勾和乔军对视。


    她的瞳孔很黑、很亮,炯炯有神,可是盯着他时,又泛着死气,没有一丝的感情,冷冷的、蔑视的感觉,好像在睥睨一件死物。


    乔军触电般躲开。


    他竟然觉得害怕。


    “晦气。”


    他甩袖离去。


    夜色深深,乔军又是醉醺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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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乔一端着醒酒汤,陪十七一起去主屋照顾醉得不省人事的乔军。


    乔一把醒酒汤放在圆木桌上。


    十七就着水盆拧干手帕,替乔军擦了擦脸上的汗滴。


    乔军迷迷糊糊醒来,直直嚷道:“酒!我要喝酒!”


    十七柔声道:“等会儿来酒。”


    “一一,醒酒汤拿来。”


    乔一端上,十七喂给乔军喝。


    乔军拧了拧眉,一把甩开十七的手,瓷碗哐啷碎在地面上。乔军未醒,仍咂咂嘴,一直嚷着。


    乔一小心翼翼拾了碎瓷片,又拿过扫帚扫干净,免得割伤人。


    她帮不上忙,只看十七忙前忙后。


    家里忽然大变样,冷冷清清,又不安宁。


    关了门,十七携乔一回屋。


    乔一心情凝重:“娘亲,爹爹生意很不好吗?”


    十七想了想:“也许吧。爹爹近来总是愁眉苦脸,或是借酒消愁。今年收成不好,城中流亡的人太多,布匹卖不出去,积压太多货了。”


    最近乔家已经简餐而食,乔军给十七的月费很少,或是新月至,他更不提银钱的事。她只能越来越省着用,买一些蔫了吧唧的蔬菜;大米也省着,勉强才够四口人的饭。


    她摆饭时提了一嘴,乔军忽然大发脾气,一把掀飞桌子。


    哐啷——


    清脆的一声。


    十七吓愣原地,完全不知戳中了什么要害。


    她怔怔看着乔军,乔军大吼:“滚远点!”


    十七害怕,再也不敢提。可菜价越来越贵,米也越来越贵。乔家是存了些,到底也撑不了几个月啊。


    十七面露愁容。


    她纠结半晌,开始拾起以前的老本行,去绣坊接一些绣娘的活儿。现在绣帕卖不出去,绣娘的月俸也是大跳水,没多少钱。


    她要忙家务,照料乔家,刺绣的时间变少,产量也少,收入也是锐减;只能熬夜赶工,腾出更多时间来增加产量。


    油灯用不起,她只能就着月色,黑灯瞎火地看。白天再醒早些,挤压出更多的百日闲暇时光。


    “嘶。”


    指尖戳痛,十七倒吸一口凉气。


    她掐了指尖,摁回冒出的那滴血,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乔一,没反应,她微微松懈。


    她翻看绣布,还好没有沾血。


    十七这才彻底放松。她揉揉沉重而酸涩的眼睛,继续一针一线,慢慢绣着。


    乔一其实听到十七的声音,她侧着身,装作没听见。


    她闭上眼睛,试图沉入睡眠之种,奈何辗转反侧,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始终没有睡意。


    她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还是很黑,娘亲还没睡。


    乔一陡然坐起身,掀起被子,光脚跑到窗户边。月色入户,披了一地白霜,十分亮堂。


    “娘亲。”


    乔一握住十七刺绣的手。


    十放下阵线,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乔一见十七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满是心疼,“我也可以帮娘亲刺绣,我可以学的。”


    “不是什么累活儿。”十七拍拍乔一的手,她才十岁,因做活较多,掌间生了茧,指腹处默着糙糙的触感,手背的关节处,皮肤更是叠了一层又一层。


    她忽然心酸,心中愧意顿生。


    是她没有能力,给不起孩子好的生活,还要让她忙上忙下。


    十七捏了捏她的手,当作安慰:“那娘亲陪你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