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赌局定

作品:《美强惨权臣捡了只狐狸杀手回家

    徐明疏担心别枝醉得不省人事,就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写文书。


    没想到刚提笔不久她便悠悠转醒。


    “大人上次说的,只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就帮我翻案的话,还作数吗?”


    徐明疏闻言头都不抬:“我何时说过要帮你翻案?”


    别枝震惊于此人的翻脸不认人的本事,感叹他文字游戏玩的真是好。


    不过她也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既然徐明疏这里走不通,那她便去宫里面圣。


    求人不如求己。


    外头正锣鼓喧天,徐明疏埋着头不断在写些什么,似乎丝毫没有受节日氛围的影响,她醉着时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想象。


    但那样的温情分明存在过。


    她知道。


    两人隔着屏风,夕阳的余晖被窗帘碾得稀碎,落在他身上。


    别枝绕过那一纸屏风,走到他身边。


    他看着病恹恹的,不过别枝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徐明疏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说:“以陛下的性格,不一定能容下你这个路氏遗孤。我奉劝你断了为路氏翻案的想法,你家人都已经死了,你为他们做得再多,他们也不会知道,更不会活过来。”


    别枝本就在这样的节日里起了伤春悲秋的心思,没想到这个狗官还要说这种话刺她,顿时起了阴阳怪气的心思。


    “哈,不像有的人,死了和活着没两样。”


    “嗯。”徐明疏淡淡地应下了这说辞。


    “吃药没?”


    “嗯?”


    “果然是又没吃药。”别枝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给这个狗官煎药都快煎出习惯了,连呛人的中药味别枝都闻出了点香味。反正她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了。


    仔细想想他说的其实也没错,斯人已逝。


    但她本就是为了仇恨,才能一步步走到这里。


    她是被困在元康十三年的人,她做不到朝前看。


    所以就这样吧。


    别枝把盛着汤药的碗重重地放到他面前,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徐明疏知道别枝这种倔强的性子绝对不会答应的,但是还是得尽力去劝一劝。


    嘉杏案已经沉寂多年,当年的人和事,放到现在来看,是很清楚的。但这件事和他的身份挂钩,也和当今的陛下挂钩。


    所谓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新政之事,好不容易才得到陛下的支持,徐明疏绝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位置拱手让人。


    如果徐明疏不能依靠自己的地位,抗下那些流言蜚语,那新政之路只会难上加难。


    所以即使知道当年之事是冤案,他也得把路家的人血馒头咽下去,好与保守派的那些人唇枪舌战。


    ——谁叫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呢?


    他本想做个局让别枝彻底销声匿迹,但这个狠心的人,偏偏对她,狠不下心肠。


    今日的药格外的苦,一如她所说。


    烛光明灭,别枝剪着灯花,看向窗外烟花绽放的美景。


    一阵风吹灭了火光,徐明疏也终于是闭上了眼。


    这碗药够他做个美梦了。


    **


    化雪的日子里格外的冷,别枝立在丹墀前,眼底映着厚重的宫门,裙摆随风而扬。


    内侍已经进去禀报了。


    她只是一个身无诰命的夫人,原应没有面圣的资格。


    是她日前放出了当年获罪的路家仍有一女在世的消息,才敢披着这层皮,来斗胆一见。


    不久,内侍便拉长嗓子喊道:“宣——大理寺卿徐明疏之妻觐见。”


    听着这名头,别枝不由地笑了一下。


    有事不得不承认,这一层身份比别的都好用许多。


    但她还是决定蜕下这张皮。


    从世家贵女到卑微贱奴,从天令阁首席到叛逃罪人,从徐明疏的夫人到罪臣之女。


    她向来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宫门次第洞开,她垂眸注视着殿前的玉阶,忍着心中的不安缓缓而行。


    庆安帝在龙椅上侧躺着,一时之间,别枝竟有些不敢抬头,只好去揣测他的神情。


    她恭敬地行了跪礼,俯身拜道:“臣妇叩见陛下,恭祝陛下圣体安康。”


    额头贴地时,别枝第一次觉得袖中诉状是那么坚硬而寒冷。


    庆安帝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对坐在一旁的贵妃说:“阿芷,你已经输了。”


    然后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阶下跪着的那个人。


    “你说,罪臣路知昌仍有一女在世,证据何在?”


    “臣妇没有证据,但臣妇就是最好的证据。”别枝道,“臣妇就是路知昌之女,路舟行。”


    姜芷手中的茶盏一晃,上好的碧螺春从杯中溅出,泼洒在龙袍袖口。她慌忙去擦,却见谢迎少有地没有给她亲近的机会,站起身,走到了别枝身前。


    “是么?你如何证明,自己是路舟行?”


    别枝竭力稳住声音:“许多人不知,但陛下一定知晓,路家有一门易容绝学,可使皮相真假难辨。臣妇今日前来,也有所准备。”


    谢迎勾起唇角,对身旁的内侍吩咐道:“去把东西递上来。那你……便把它做成贵妃娘娘的样子吧。”


    别枝跪坐在案前,游刃有余地用彩墨妆饰。


    无需多久,一张人皮面具便做了出来。


    可不就是贵妃娘娘的样貌?


    姜芷猛地一惊。


    技法超群,倒果真是……真假难辨。


    谢迎盯着那张假面看了一会,怒道:“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绝对的威压之下,别枝惊觉她所有勇气都是徒劳,此时连呼吸都不大顺畅。


    但她抬起了头,对上帝王的目光,将袖中诉状高举过眉,道:“六年前,我路家蒙冤,致使满门被斩。臣妇苟且偷生六载,今日斗胆,请陛下重审当年旧案。”


    远处的香炉里吞吐着云雾,谢迎用银刀挑开那封诉状。他迅速扫过上面的字眼,眉头紧皱。


    嘉杏案不过是制衡文人的产物,路家也只不过是一个典型的牺牲品罢了。


    但他刚下定决心,做一个明君。


    一边是万人之君,一边是一人之子。


    一边是一家之冤,一边是民生之路。


    其实孰轻孰重,早就了然。


    他眉眼间到底落了寒意。


    “你可知,你要定的是谁的罪?”


    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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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当然知道。


    是定罪的徐明疏,更是授予旨意的……先皇。


    别枝再拜道:“臣妇明白,但臣妇别无选择。突厥已攻破陵西关,而朝中少有良将。若臣妇能在三月内收复失地,”她抬眸直视帝王深邃的眼睛,“恳请陛下还我路氏满门清白。”


    “不可!”


    谢迎没想到,沉默了许久的姜芷会在此时发话。


    他挑眉道:“爱妃何出此言?”


    “她一介女子,怕是只能纸上谈兵,如何能堪率军之任?大周没有这样的先例。”


    别枝坚定道:“那就让臣妇来做这个先例。


    谢迎勾勾手指:“你上来,坐到朕边上,陪朕下完这一局棋。”


    别枝虽不知帝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早就没有了退路。


    白子在明,黑子在暗。


    别枝手中所执的白棋,看似下在哪里,都是绝路。


    此局不在赢,而在输。


    如果非输不可,那就该看看如何能输得少些。


    有了这样的觉悟,别枝落子虽算不上自信,但也至少是坦然的。


    棋子轻叩,别枝突然发现,黑云压城之势已尽。


    为了断绝白子的生路,他竟不惜露出了黑子的咽喉。


    别枝毫不犹豫地弃子反攻,棋盘上风云骤变,竟真让她以惊人的魄力,四两拨千斤,杀出了一条血路。


    向死而生。她还远没有输。


    最后一颗黑子捏在帝王手心,迟迟未落。


    这路舟行,有如此博弈之能,倒也不失为良将。


    更漏声中,谢迎忽然拍手大笑:“好一个路家女儿!朕虽不能封你为将军,不过你有如此之心,朕亦不想辜负你。明日辰时朱雀门前,钟谦侯自会带你同去洛河。”


    “你做将士也好,做谋士也罢,三月为期,若能收复失地,朕替你平反,若不能,朕治你死罪。”


    “是。”别枝的声音不卑不亢,“臣妇路舟行,叩谢皇恩。”


    **


    别枝临走前所说的美梦没有实现。


    徐明疏睡得并不安稳。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似是梦魇缠身。


    从来京城的第一天,别枝便与他初见。此后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与眼前这人纠缠不清。


    这大抵也能算是一种孽缘了。


    她在天令阁时作恶太多,爱上自己的仇人,当真是她的报应。


    “疼……对不起……”


    别枝听到徐明疏的声音,心头一跳,但他并没有醒。


    被子裹得很紧,但寒气依然无孔不入,渗进他的骨头里。


    那是他在冬日里每时每刻都要忍受的折磨。


    但像他这样的人,估计也只有在睡梦中,会喊一声“疼”了。


    那他又是在向谁道歉呢?


    别枝调转了步伐,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算作道别。


    唇齿之间尝到的是她对京城最后的眷恋。


    温热的泪滴落到徐明疏的脸颊。


    借着皎洁月光,看起来却像是他在垂泪。


    她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笑道:


    “徐子铭,我走了。再见面时,祝我能功成名就,祝你做阶下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