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怎么也想不到,那把关关打死了的京城纨绔会寻仇寻到家门口来。


    她更想不到,堂堂正三品官员、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卿徐明疏,会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狼狈地摁在地上打。


    她不过是去铺子里买几只新鲜的大肉包子,徐明疏受伤未愈,行动不便,在她身后落了有一段距离。


    她刚从铺子里出来,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狼藉的场景,旁边还站着一圈看戏的人。


    别枝目瞪口呆。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欺负人啊?还有拍手叫好的?


    手一松,刚买的新鲜包子滚落到地上。她飞身而起,上去就是一拳。虽说暂时没有称手的武器,但对付这几个三脚猫功夫还是绰绰有余的。


    把那几个打手打跑了,别枝一个灵活的横扫激起一片尘土,把一旁那个看戏的纨绔子弟撂倒在地,狠狠揍了他几拳才解气。


    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为什么周围的人会拍手叫好。


    她怎么救了那个狗官啊!!!


    就应该让他被打死才好呢。


    徐明疏刚刚站起来,儒雅地整理着衣冠。


    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她面前,总是很想体面。


    可偏偏什么不体面的事都被她看了去。


    于是徐明疏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小狐狸精克他。


    “嗯,武功不错。”


    什么叫不错啊?他被人打成那样怎么好意思说的?


    “徐子铭,你有没有受伤?”


    这语气活像一个老妈子责问到处惹是生非的小孩。


    徐明疏听到这个叫法,不由地愣了一下。别枝以为他生气了,重复道:“……大人。”


    “无妨,你叫我子铭,我很喜欢。”


    不同于往日的凌厉,他竟心情大好,温和地勾起唇角,连带着别枝也笑了一下。


    这场面委实让刚刚赶到现场的卫封毛骨悚然了一下。


    他家大人……居然是会这样笑的吗?


    见鬼了,肯定是见鬼了。


    “好你个徐明疏,竟还要一个女人来护你。”那纨绔被别枝一脚踹得鼻青脸肿,看不下去两个人卿卿我我,愤愤地骂。


    别枝扬手还要再打,那人一咕噜滚起来跑了。别枝还想再追,却被徐明疏拦住了。


    “算了。”他说。


    别枝不服气道:“他打你,我帮你打回去,天经地义。再说了,你好歹也是个大官,他派人来打你,最少也是要流放的罪过,图什么呢?”


    “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治他的罪。”


    别枝一惊:“为何?律法所书,难道是虚物吗?”


    徐明疏边往别苑走边说:“律法是否是虚物,得看对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骗骗天真丫头的罢了。”


    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别枝,她气得牙痒痒,忽略了他口吻中流露出的一点无奈。


    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官。


    他顿了顿,继续说:“他是高国公的人。高国公入狱,陛下的意思是,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治他的罪。先皇、太后崩,亲王薨,当今圣上又最重血脉亲情,难免对高复这个叔父偏心些。”


    别枝心下了然,他在示弱。


    这个人居然会示弱。


    不过别枝漏算了一点,今日之事假以时日难免会传到皇帝耳朵里,此举是示弱,更是在求圣上为新政开路。


    徐明疏向来是个机关算尽之人。


    别枝走上前一步:“倘若我今日不在你身边,你又该怎么办?我也不是时时都能护你周全的。”


    “纵使你不在,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王法在上,到底可畏。”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不过,这些朝廷之事,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过问了。”


    “你以为我担心你吗!那、那如果今天受欺负的是个普通百姓,又有谁能为他们说话?”别枝拉住他。


    “如果连法也只是朝着权力更高的一方,那,道该怎么办?”


    “你不要再去想这些事。”


    别枝打断他:“为什么?我不想,它便不存在了吗?”


    徐明疏鲜少有这样好的性子和她好好讲话,耐心解释:“因为这是你现下无能为力的事情。你能帮一个人,十个人,但是不公之事那么多,你总有帮不过来的时候。”


    “帮一个人也是帮,帮十个人也是帮。只是大人眼中看不到民生疾苦而已。”


    徐明疏没有再与她辩。


    “随你怎么想。”


    **


    直到婚宴当天,别枝穿着一身繁复的礼服,坐在轿子上,透过那红绸盖头望过去。


    周围有一行迎亲的队伍,但她没有娘家,所以轿子也就是从怡澜别苑抬到徐府。


    徐明疏是徐家的长子,所以这场婚礼不可谓不讲究。即使别枝并无亲人在世,但该做的礼数都做全了。


    只是锣鼓喧天之下,府宅里却并不热闹,甚至可以用冷清来形容。


    出席的多是徐明疏读书时私交甚笃的好友,少有朝中官员。别枝亲人早已亡故,更是没有相近的人能来。


    她只是平民女子,又无诰命在身,那些官人怕自降了身份,恐怕都避之不及,又怕得罪了大理寺卿,便只遣人送些新布和柴米油盐来。


    以至于人没来几个,贺礼却收了不少。


    “徐子铭,你今日若喝不过我,可就别想出这个门迎你的小娘子回家了!”说话的正是魏庭晚,京城有名的“酒鬼”,最喜流连勾栏,为美人作词,好不风流。


    如今他竟喝得摇摇欲坠,撞上徐明疏的胸膛。


    其实徐明疏从未想过他会来。


    魏庭晚靠着词曲成了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子,但官场中人的宴请通通不去。之前有个大贪官请他为自己题词,他提起笔转了一圈,写了个“衙门走狗”出来。


    这下他厌恶官场作风的名声算是人尽皆知了,有人说他实属清流,也有人说他就是自己科考不顺嫉妒别人。


    徐明疏已被灌了一圈,不胜酒力,连连讨饶:“在座谁不知道你魏庭晚的名字,你便放了我吧。不然,我可要说说你和隔壁街坊赵大娘的事了。”


    魏庭晚是徐明疏早些时候的至交好友,几乎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徐明疏自然没少见过魏庭晚的糗事。


    魏庭晚好酒,年少醉酒时误把赵大娘的水缸当作了夜壶,结果被她撞个正着,拿着扫帚追了好几条街,丢脸丢到家了。


    魏庭晚听了“呵呵”一笑:“好你个徐子铭,把我出丑的事记这么清楚!那我可也还记得,当年你状元及第时,策马长扬金陵城,还顺手接了别家小姐抛出去的绣球,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呢!”


    听完魏庭晚一番话,徐明疏无言,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惜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后来他入朝为官,魏庭晚屡试不第,曾经二人把酒言欢,无话不谈。


    直到嘉杏案时,他亲自定了他老师路知昌的罪名,便再无颜面,面对这位故人。


    如今在这大喜之日见面,空有至交之名,只能道两句从前。


    花轿抬过门槛,别枝穿着一双缀珠绣鞋,足尖轻点百子帐,身形轻盈。她遮着面,翠音把她引至明堂中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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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羡慕她,说她那么好的命数,就这么攀上了高枝,要去徐府里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徐明疏手持五色丝缠的同心结,徐步走到她身边。


    他身上还是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药草香,和浓重的酒味混在一起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酉时正。


    那司仪拔高了音调。


    “一拜天地——”


    别枝低着头,绫罗绸缎掩面,摇晃的细碎光影如翻飞的蝶。


    她弯下腰,模模糊糊地看着那狗官也弯了腰。


    无论她是草民也好,贱婢也罢,总之——


    现在他们站在一处了。


    但她心里不只是计划得逞的快感,还有些若隐若现的情感让她挠心抓肝。


    直到合卺结发,将要入洞房时,她才渐渐有了出嫁的实感。


    满目的红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使者玄端至,摈者出请事。


    从前父母说,女子出嫁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如今也就像坊间册子里轻飘飘的一页,风一吹,便这么轻易揭过了。


    别枝忽然心生恐惧。这种恐惧是她从未拥有过的,连在集中营鏖战三天三夜时都不曾出现过。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别人口中的“姑娘”,而从此以后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冠上徐氏夫人的名义。


    而这一重身份,终究会让她卷入京城的血雨腥风之中,无法独善其身。


    徐明疏用玉质的杆秤温柔地拨开新娘的红罗销金盖头,撞上她清澈明亮的眼睛。


    曾经他以为这只是个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女人,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站在他面前,以惊人的勇气和魄力,证明着她所要行的道、守的义。


    他不该爱上这个女人。


    但他已经这么做了。


    分明是洞房花烛夜,徐明疏却安坐在床前,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蜷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的人。


    在这样的时刻,注视着她的身体,难免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略显刻意地轻咳了一声,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别枝背对着徐明疏,看不到他的动作,心中忐忑。


    她对婚嫁后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但按理来说,这一夜,是不是……应该会发生点什么?


    而且,难以启齿的是,她竟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枕头突然被人抬起放入了缠着两人头发的锦织荷包,别枝心里本就不踏实,连忙转身去看。


    她今日抹了脂粉,细密的睫毛微微翘起,魅惑又销魂。平日里不加修饰的人细细打扮,成了装在精美食盒里的糕点,惹人垂涎。


    此时一双风情万种的狐狸眼夹杂上的兔子一般的无措,倒是把她一把拽进凡夫俗子的泥垢里,催生出七情六欲。


    “大人要做什么?”


    “还叫我大人?”


    徐明疏一把扯过她的衣袖,逼她与他靠近。


    “子铭……唔!”


    不同于平常疏离冷艳的语气,她声音里夹带出哭腔。


    “叫什么,你便这么怕我?”


    “不是,我……”


    他看着别枝脸上浮现出的一抹红晕,忽生出碾碎这个玩物的冲动,和她一起在阴曹地府里旖旎沉沦。


    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别枝担心了一天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徐明疏没过多久就出了门,在外头守了一夜的花烛,甚至连与她同床共枕都没有。


    她也没有像想象中那么辗转反侧。


    也只有徐明疏知道,他为了按捺下那些龌龊心思,忍得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