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双眼缓缓放大。


    鬼化后还能够正常交流，维持神志清醒的鬼是少数。这意味着，日后对方会变得更加强大，有可能成为十二鬼月之一。


    童磨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再次笑了出来，看得出来十分开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真是我近百年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


    “啊啊，这可不行啊。”童磨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抬起自己差点被一口咬断的手，瞬间复原活动着手指的同时叹了口气，“明明才刚变成鬼，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啊。”


    “是太饿了吧？太可怜了。”他继续自说自话，“我把我的食物分享给你吧。”


    说着，童磨将路口处被他拖行至此的村民捡来扔在月的面前。


    “吃吧。”


    月一动不动。


    连看都未看那地上的村民，目光从始至终烙印在眼前强大的鬼身上。


    见月并不进食，童磨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很多鬼在进食时比较害羞，不喜欢同类旁观。


    “不过，不愧是稀血，变成鬼后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呢。”童磨瞬移到了月的身后，双手搭在月瘦小的肩膀上，浑然不觉双脚已经踏入了月的影子，“虽然想尝尝。不过，这次就先算了。”


    影子蠢蠢欲动起来，虚无的黑色物质开始沿着童磨的双脚一点点向上攀爬。


    童磨并没有发现脚下的异常，手指弹奏般依次点在月的肩膀，俯身凑到月的耳边低声私语：“我的名字是童磨。”


    “如果你能活下去，变成强大的鬼，几百年后我们说不定会再见的。”


    就在影子中的黑色物质快要悄然没过童磨的小腿时，童磨自原地瞬移消失了，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回荡在半空：


    “小心点~这附近的其他鬼可就没有像我这样的自制力了……”


    黑色物质悬停在半空没有了支点，流水般滴落回影子中。


    气息在方圆几里内消失了。


    果然。


    月径直跨过地上村民的尸体，继续朝前走。


    越是美味的食物，捕获和玩弄的难度就越大。


    不急。


    此时此刻，扬长而去的童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脖颈后方的皮肤缓缓浮现出了一个不可名状的墨色符文。


    标记了一份大餐。


    日后再享用。


    咔吧一声，月将之前骨折的地方掰正。


    身体鬼化后，肉`体和机能都比作为人类时强大了许多。但是由于在变成鬼的过程中消耗了过量体力，现在的祂比刚苏醒那时还要饥饿。


    某刻，月的脚步停下了。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房屋的墙壁后，茂密的植被乃至排水沟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甚。


    明明没有风。


    有东西正在不断于祂附近聚集，几十双殷红色的眼睛正藏于暗中热切地盯着祂。


    感受着这众多的气息，月微微低下头，双手有些颤抖地虚掩着脸，看不清表情。


    食物…到了。


    继童磨之后，村落上空尚未散去的血雾吸引了众鬼前来。


    令它们没想到的是，闻着味进入这个村落后，和残羹剩饭相比，它们都被一股更加诱人的香气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朝着源头靠近。


    一只藏于墙壁后方的鬼，探出半边眼睛死死盯着道路中央的月，如此近的距离，对方散发出来的香味冲击已经令它头晕目眩：“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稀……稀血的味道……”


    “稀血……真的是稀血……”另一只藏在树干上的鬼自上方俯视着月，心里搔痒难耐，尖锐的指甲正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抓出一道道可怖的血痕。


    好想吃！


    “好香……好香……我要受不了了！”


    “谁跟我抢的话我杀了你们！”


    几十只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鬼中，气息最强大的一只抬高声音警告众鬼。


    “不如……见者有份？”实力稍微弱一些的鬼也想分一杯羹，试图商量。


    “想得美！给我滚一边去，猎物是我的！”


    “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


    这些不加掩饰的丑陋声音如同宴会的开场音乐顺着七窍钻入身体，月藏匿于阴影之下的脸，瞳孔中漆黑色的扭曲旋涡开始转动。


    稀血…


    真是便捷的体质。


    很快，众鬼就因为稀血到底归谁，如何分配的问题打了起来，就连其中最弱小的鬼也抵挡不住月的诱惑，冒着被杀死的危险开始攻击其他鬼。


    混乱中，月动了。


    祂放下双手。然后，从腰间抽出拆骨刀，在众鬼纷乱觊觎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左手，锋利的刀尖对准虎口的位置，一点一点横亘着掌心割开。


    啪嗒。


    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


    众鬼皆愣。


    本就浓郁诱人的香气在血液流出的瞬间放大了百倍不止，撩拨着在场所有鬼的神经和欲望。


    下一刻，众鬼彻底陷入疯狂沸腾起来，目眦欲裂，纷纷失去了理智，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静默地在原地看着周围以及半空中密密麻麻扑向祂的鬼，月脚下，原本平静如湖面的影子陡然喷涌出扭曲的黑色物质，张开天罗地网一股脑地将众鬼连同自己一起包裹了进去。


    ……


    村落再次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众鬼中最强的鬼在头痛欲裂中恢复了清醒，眼前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怎么……黑了？”


    明明鬼的夜视能力极佳，可为什么……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它摸了摸自己的眼球，它们还完好无损地位于眼窝中。


    这是哪？


    它原本是要……要干什么来着？


    大脑呆滞中，它的听力渐渐恢复。有咀嚼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来自四面八方。


    对，稀……稀血。它突然想起来了。


    它想要独占那个稀血，然后……


    “呃……！”脑中闪过几帧扭曲的画面，它抱住头。


    它不能回忆之后发生了什么。只要一想，头痛就会加剧。


    咀嚼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某刻，它的嗅觉也恢复了一点，熟悉的稀血的香甜气息钻进鼻腔。


    “谁……是谁在吃！？”


    以为已经有同类得逞，它气坏了，虽然身处未知的黑暗之中，对稀血的渴望还是压过了一切，当下顺着香味摸索了过去。


    前方，终于窥见了一点除了漆黑以外的东西。


    一个身影正伏在另一个身影上，咀嚼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它瞳孔地震：“给我放下！稀血是我的！”


    “嗯？”


    慵懒的疑问声响起，月从食物中抬眼，看向主动来到自己面前的、又一活蹦乱跳的食物。


    这只看上去很有活力。应该会更好吃一些。


    于是将身下吃到一半的鬼暂时扔到一边，起身走向新的食物。


    看着前方愈发清晰的身影，嗅着扑面而来的气息，那只鬼后知后觉感觉不对劲。


    它过于在意稀血，忽视了周围更加浓郁的血液气味。


    ——全部都来自同类。


    而且，仔细辨别的话，前方那甜美的气息中好像也藏着它十分熟悉的味道。


    不会错的。难……难道。


    它嘴唇哆嗦起来：“你……你怎么也是鬼！？”


    因为没有吃人，月身上鬼的气息完全被更具诱惑力的稀血气息所掩盖了。


    月完好无损地走向新的食物，不再掩饰脸上愉悦的表情。


    嘴边，是同类的血。


    所以……刚刚咀嚼的声音……被吃的难道是？


    它神情渐渐惊恐。


    身体……动不了了。


    月站在了它身前。黑暗中温度不断降低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在新的食物再次发出声音前，月优先割断了对方发声的部位。


    食物理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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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持沉默。


    “……！”暴露在空气中气管的进出气音代替了聒噪难听的声音，月觉得好多了。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更黑的黑暗后，它绝望地看见了，月身后正缠绕着大片扭曲的阴影，众鬼被困于这阴影中不可名状的旋涡，所有的鬼都被割开了喉咙，除了裸露在外气管的嘶嘶声，无法发出其他声音。


    饕餮之宴开始前，站在中央，月仪式般地开始吟唱契约内容了：


    “被狩猎，玩弄，吃掉的滋味。”


    “总有一天，你们会品尝到和人类相同的恐惧。”


    “不仅如此，只会增多，不会减少。”


    在场没有一个声音能出声回复祂，质问祂，只有那抑扬顿挫的、变了调的“风”声。


    ——来自所有被切断了发声部位的鬼急促的呼吸。


    “我开动了。”


    月率先把手伸向刚刚那只最有活力的鬼。


    这很好。


    肉身变成鬼后，也不用担心胃会被撑破了。


    终于，太阳即将升起时，月的身体脱出黑暗重新出现在街头。


    除了月之外，其他鬼消失了。


    太阳升起了。


    暴露在阳光中，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焚烧，皮肤一片片地剥落。


    阳光……好痛苦。


    下一刻，月的影子开始顺着身体向上攀爬遮蔽阳光，最终消失在脚下。


    通体漆黑，月现在很像祂一开始苏醒时的状态。


    好饱。


    就在月准备先找个地方睡觉时，一只浑身披着雪白色皮毛的毛茸茸四角兽从前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接近月的脚边，小小的脑袋抬头望着月，滴溜溜的黑眼睛胆怯中带着渴望。


    月低下头。从自己身体大脑的认知中找到了这种生物的名字——狗。


    狗的幼年体。


    幼年体似乎都很需要食物。


    是要……吃吗？


    出于好奇，月右手抚在胃部轻压，张嘴吐出了一根鬼骨头，扔到了墙根阴影处。


    小白狗眼睛亮起，欢快地跑过去，叼着鬼骨头开始啃食起来。


    看了会儿，月转身刚要离开时，发现后方，更多的四脚兽们聚集了过来，有白的，黄的，黑的，灰的，杂色的……


    它们纷纷摇着尾巴，用着眼巴巴乞怜的眼神从大街小巷的犄角旮旯里走了出来。


    村民全部死亡，没有人给它们食物了。


    “……”月露出了略微迷茫的表情。


    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祂第一次感到困惑。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聚过来了，为什么都这样看着祂。


    祂不理解。


    后面几天，月暂时选择留在村落。


    因为早些时候被鬼屠了全村，加上有祂坐镇此地温度降低，即便太阳照常升起，血雾依旧凝滞在半空久久不曾散去。


    不过，也得益于此，附近的鬼还会源源不断地被吸引至此。


    夜幕将至。


    眺望着太阳即将西沉，月静坐于村落最高的屋顶之上，已经听到了附近山林中传来的异动。


    故技重施，用拆骨刀在手心缓缓划开一道，举在半空。


    血液顺着屋檐瓦片的缝隙流下，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今夜也在吸引着附近的恶鬼前来。


    表面平静的背后，月身后的庭院中，鬼的骨头在粗壮的槐树阴影下高高堆起，就要没过屋檐。


    狗们正趴在附近啃骨头，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屋顶的月。


    月餍足地舔了舔嘴唇，血液的诱饵抛出后，伤口很快愈合，就这么支着头侧躺下来。


    颈上，错落悬至胸口的两条项链，除了象征着家族的那条外，另一条上串着的鬼牙已经密密麻麻地过半。


    身下，影子已经以月为中心向外展开，在不起眼的地方布下捕食的网。


    今晚的猎物就快要来了。


    这段时间先把这一片的食物清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