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诞生之日起就是残缺体，祂与其他古神相比意识和力量都弱小得多。


    厌倦了无休止的沉睡，为了避免在沉睡中意识消散堕入虚空，祂趁某次短暂的苏醒，散尽大部分的力量在各个世界生命诞生的原初安插了锚点，保留最后一丝能量陷入休眠，静待千年以后的召唤。


    如今，终于迎来了首轮苏醒。


    只是，苏醒的只有自己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本体依旧位于沉睡之中。苏醒的这一小部分能量有限，只能以契约作为交换暂且依附于“载体”。


    这是祂时隔千年等来的开端。


    ——第一个“载体”决不能出错。


    无人生还的村落中，获得新生的猎户月穿戴整齐走出家门，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头顶，群星排列整齐。


    村落半空还弥漫着血雾，祂所到之处，空气里的温度大幅降低。


    人类是渺小如尘埃的生物，也十分脆弱。


    关节没有办法三百六十度弯折，身体受伤会疼痛和阻碍行动，从出生至幼年时期没有办法自理生存，还有着令祂非常难以理解的“情感”这一弱点存在。


    融合后，祂通过这具身体里的基因和大脑中的信息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


    人类这样脆弱的生物，会被拥有着超级愈合能力和几乎没有情感只有食欲的鬼当作猎物捕食并不奇怪。


    群星尽头，血月垂直于祂的头顶悬挂在半空，然而祂的影子却没有受到月光照射的影响，如黑水般不断自地面蜿蜒向周边的环境，觉察和感知着当前的一切。


    影子还在像触手般以祂为圆心探寻着四周，某刻，察觉到什么，瞬间缩回到月的脚下，恢复了和普通影子无异的状态。


    同时，也将祂自己存在的气息尽数收敛到这具身体本身的气息之下。


    月身体上墨色的纹路消失，可怖的伤口重新暴露在空气之中，不断向外弥漫着于鬼而言十分鲜甜的气息。


    这就不得不提到祂的缺点了。


    ——懒惰。


    祂喜欢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下一刻，轻浮的声音自前方路口传来：“啊嘞？”


    “刚才在方圆几里外的地方明明感知到这边有同类。”


    声音的主人闲逛着出现在路口，“还想来打个招呼来着……气息消失了？”


    说的是祂苏醒以来的第一餐。


    一头橡木色的白发，五彩斑斓的眼瞳，黑红色的长衣，单手提着一个已经死去的村民的手腕将其拖行在身后地面上。


    童磨突然转头看向了正孤零零地歪站在街上的月，展开笑容：“你好呀，请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看着前方意气风发的鬼，月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深深地拧起眉，眼底闪过憎恶：“……”


    只是不过蜻蜓点水的时间，属于人类的情感再度消失。


    作为稀血，月血液的味道对于任何鬼来说都是极品。


    果然，在嗅到从月身上飘来的香气后，童磨扔下手中没吃完的食物，身影瞬间出现在月的身前，高大身躯投射下的阴影将月的身体完全笼罩。


    “嗯……”


    童磨舔了舔嘴唇，瞳孔向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遍体鳞伤的月，顾左右而言他：“你的气息……很微弱。差点就死了吧？”


    然后露出了伪善怜爱的表情，单手托起月的下巴，迫使祂抬起头来对视，“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呢。”


    “毕竟是珍贵的稀血。以一抵百的营养，连我都忍不住想要马上吃掉你。”


    “但是，你都这么努力地活下来了，直到刚才为止也没有被吃掉，这让我非常感动。”童磨的手开始慢慢攀上月的脸，轻柔地抚摸着，“生命可是很珍贵的，即便是你这种生来就注定要成为食物的稀血的生命……想活下来吗。”


    话虽如此，童磨从嘴角流出的涎液却已经滴落在了月的脸上。


    在对方的股掌之中，月自然垂落于身侧的双手，指尖轻微动了动。


    没想到一上来就遇到了如此重量级的猎物。单凭气息来说，已经吃掉了不止千百余人了吧？


    契约内容自最深处响起，催促着祂：


    【被狩猎，玩弄，吃掉的滋味。】


    【总有一天……】


    看着不出声音神态有些木然的月，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依旧没见到任何反应，“唔……”童磨挑起一侧眉毛，“哑巴吗？”


    “还是说，吓坏了吗。真可怜。”


    强忍着想要立刻吃掉对方的欲望，童磨用着好奇加玩乐的声音继续盯着月道：“话说，千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稀血变成鬼的先例呢，从来都是很快被吃掉了。”


    “所以我很好奇……如果我把我的血分给你，会怎样呢？”


    话音还没落下，童磨抚摸着月脸颊的手，指甲陡然变得尖锐，径直刺入月的皮肤。


    血液随之注入。


    “啊……！”


    鬼的血液进入内部，月的心脏在胸腔重重一颤，身体不稳倒在地上，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眼睛大睁着，血丝很快充满了眼球。


    脸上、身上的血管像青筋一样隆起颤动，几次都处在临界点，好像下一刻就要爆血而亡，过程中，童磨就蹲在一旁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观测着月的反应。


    有好几次，月身下影子中的某种不可名状的物质就要沸腾而出。


    不。


    祂平静下来。


    不着急。对待这种级别的猎物，只是简单吃掉的话，不够。


    “哎哟，可怜的孩子。”


    彩虹色的虹膜倒影着少年的挣扎，童磨眼里噙着泪花，手抽出腰间锋利的铁扇“唰”的展开置于嘴边，柔和沉稳的声音：“安心吧。”


    “你很快就再也不会痛苦，不会难受，不会害怕了。”


    “你要么承受不住血液死亡，成为我的食物与我共存。”童磨的声音带着蛊惑，“要么成为鬼，享受极……”乐。


    童磨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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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的少年很快停止了挣扎，身上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一点点抬起头来，琉璃色的双眼先是闪过一瞬间的漆黑，然后，瞳芯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只是想在享用食物前找点乐子的童磨压根就没有料到月能承受住鬼血，察觉到眼前之人气息的变化，怔住：“……居然成功了？”


    月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漫溢而出，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气息强大的鬼，涎液不受控制地顺着唇角流出，眼神里渐渐流露出某种狂热。


    玩脱了，稀血真被他变成了鬼。


    正当童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看见刚变成鬼的稀血少年已经从地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不知害怕地来到他身前，少年在他打量的视线下轻轻捧起他的手，脸颊也慢慢凑了上去，鼻尖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黑色微卷的发丝顺势滑落，发尾打在他的裸露的手臂上，痒痒的。


    如此的亲昵。简直比来万世极乐教参拜的教徒还要虔诚。


    “……”


    童磨久违地愣了，眼睛一眨不眨地低头看着少年吻手礼般怪异的行为，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对他如此。


    过了会儿，童磨感到新奇的同时不忘开心地笑了起来：“哈哈，不用这么感谢我啦。”


    置若罔闻，月只顾全神贯注地感受着眼前的食物。祂的行为完全尊崇契约和本能，只是正式开动前的一部分。


    好香。


    身体变成鬼后，嗅觉更加敏锐了。


    好香。真的好香……


    吸收完鬼血，鬼的自愈能力让月破碎的喉咙已然愈合，其他伤口也正在快速痊愈。


    下一刻，终于张开嘴，小而尖锐的獠牙在夜色中亮晶晶的，重重一口咬了下去。


    先尝尝味道。


    顺便，打下标记。


    标记后，不论眼前这只鬼去到天涯海角，祂都能轻而易举找到。


    手部传来痛感，原本正在笑着的童磨表情沉默下来。


    月叼着童磨的手，獠牙深深地嵌入筋骨，接着，如同小兽般狠狠地扭头撕扯下来一块，三两下吞咽进肚，将手心和嘴边残留的鬼血也一滴不漏舔舐殆尽。


    品尝到的瞬间，瞳芯的猩红在夜色中蓦然亮起，当下比彼岸花的颜色还要鲜艳。


    美味。实在是美味。


    眼前的鬼很强大，因此美味至极。比之前吃掉的那个杂碎要好太多。


    一时间，只剩下从童磨手上伤口处流下的血液稀稀拉拉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隐秘的角落中，不愿浪费一丝一毫，月身下的影子探了出去，将浇落在地上的血也全部吸收掉了。


    竟然被攻击了。


    意识到这点的童磨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看了看月。


    尝到了甜头，月终于开口说话。祂声音沙哑清澈，眼底压抑着某种无底洞般的欲望，表情却是天真无邪，遵循着本能一字一句地朝童磨道：


    “可以……吃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