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川内心的怒火并没有消散，而是随着火炉的炙烤越来越盛。


    他终于忍不住，起身离开温暖的火炉...蹲到墙角。


    墙角潮湿，刚蹲下的瞬间，沈澄川感觉自己身上有长满青苔般的阴湿潮气，像墙角的蘑菇。


    他握着手中的玉佩，手指在上面摩挲，时轻时重。


    这是沈家和江家的订婚信物，本来是放在江映月手中，早上退婚时被女方退回到自己手中。


    可能是因为这玉佩小巧又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没有被路上的马贼抢走。


    说来讽刺，现在这是他身上最贵重的东西。


    别看他表面上看起来对退婚无动于衷，答应的很痛快，但内心远没有那么平静。


    在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他过得顺风顺水。出身黎川沈家，虽然不比五大世家权势滔天，但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他的父亲是现任家主，他自身又天赋卓绝，从小就受到家族重视，在他拜入清玄宗后家族更是倾尽所有资源供养他。


    清玄宗是当世第一宗门，是天下修士心中的圣地。


    即使是在人才济济的清玄宗，他依旧过得如鱼得水，刚入宗门，便因过人的天赋和勤奋刻苦，被宗主看重，收为亲传弟子，悉心教导。他也不负师父看重，刻苦修炼，修为增长迅速，十六岁就拿下宗门大比的第一名，夺得剑魁称号，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被众人艳羡的对象。


    除了良好的家世和过人的天赋，沈澄川的外在条件也十分优越，因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他一出现就是人群中的焦点。他也频频因优异的外形受到过无数男修女修的示好，甚至被几家权威书舍联合评为新生代十大美男子。


    只是因为沈家落魄，自己的根骨被毁，就无情和自己退婚。从前的他都是众星捧月，接受别人仰望的存在，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想着今天的事情，沈澄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早上去江家时，是怀着投奔的想法去的。那时他刚从沈府离开，被仇家追杀，还是用了保命的手段才摆脱那些歹人。


    被江映月退婚时，他的脑海中全是沈家遍地尸首，血流成河的惨状。


    听到对方要退婚的话，他虽然心情有些低落，却也理解，毕竟沈家的状况过去惨烈，江映月不愿意冒着危险继续履行婚约也正常。


    听了江映月讥讽的话，沈澄川也只是失望的离开。


    他好歹是清玄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即使落魄，也万万不能失去风度。


    江小姐想要退婚就退去吧！只要她看着自己东山再起时不要后悔就行。


    自己还有宗门和师父庇护，不必非要一个的江家。


    可刚离开江家，他就收到了师父断绝关系的声明和自己被逐出师门的消息。


    相处十余年的师父，就这么放弃自己了。


    他还记得自己被师父看中的那一天，清晨中年男子庄严却不失温柔的话语还铭刻在心中。


    “你这孩子，愿意拜我为师吗？”


    寒来暑往，声声斥责和悉心教导，和家人般深厚的情谊，难道都是假的吗？


    从收到师父无情的传讯后，他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样，麻木不堪，浑浑噩噩。


    一直到在梅家再次遇到江映月，她那句“沈家没了”刺痛了他，也将他从麻木的自我保护状态剥离出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愤怒和无力包裹了他，他只能在火炉旁，抱着包裹想要从中汲取力量。


    直到听到外面的议论声，他胸腔里的怒气再也无法压住，也全面淹没了内心的屋里。


    他心头火热，怒气也带来前进的力量。


    他要变强，为沈家报仇，让所有看不起他轻视他的人后悔！然后去问问他的师父，为何如此狠心！


    要变强，就必须修炼。


    可他的根骨重伤，已经完全不能修炼了。


    要想修炼就必须重塑根骨。


    他没受伤之前是妥妥的天之骄子，根本就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


    具体如何重塑根骨他不得而知，这只是之前他去宗门医馆里拿药时偶然听到的。


    既然有重塑根骨的方法，即使前路艰辛，他也要平尽全力试试。


    沈澄川环视屋子一眼，屋里除了基础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屋子显得格外空旷，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书籍或是玉简。


    梅家肯定有藏书阁，但一般这种地方都是有禁制的，只允许自家子弟进入。他们沈家的藏书阁就是这样的，里面不光有诸多书籍玉简，还有很多沈家的秘传功法和家族秘闻，一些特殊的功法和秘闻只有家族中最核心的成员才能接触。


    他没法直接进去，但可以从旁人那打探消息。


    他的脑海中闪出梅听雪的身影。


    梅听雪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以前在宗门的时候他们的名字就经常被放在一起，大家都说他们俩是清玄宗的未来之光，宗门双壁。


    之前他对宗门双壁之类的称号不屑一顾，并不认为对方和自己能力相当。他总是跃跃欲试的想找对方切磋，证明双骄什么的都是笑话，只有自己才是最强的，才是真正的魁首。只是对方不是外出历练，就是在闭关，平日里不见人影，没有几乎切磋一番。


    从前他对君子剑之类的称号嗤之以鼻，剑是一往无前，锐意进取。


    而在他的印象中，那些所谓的君子，大多满口仁义道德，行事作风文绉绉的。只是和他们口中过分动人的话不同，他们并没有什么骨气，软弱无力，遇事只会暂避锋芒，从不敢迎难而上。


    沈澄川打心里看不上这些所谓的君子，对那声名在外的君子剑也不屑一顾，以为只是为了名声蝇营狗苟之人。


    直到他见到梅听雪，飘逸而不失风骨，温润却不缺锋芒。


    他不得不承认，君子剑这称号简直像是为梅听雪量身定做的。


    特别是他还将落魄的自己带回梅家，试问一下自己，如果落难的是梅听雪，自己会不会做和梅听雪一样的事。


    他摇了摇头，他做不到。


    君子仁心，只是第一次见面，沈澄川就对他彻底改观了。


    或许他可以从沈澄川那里知道答案，重塑根骨的方法既然能在医馆中当中提及，说明并非什么禁术。


    以梅听雪的品格，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天色有些晚了，明日再去梅听雪那吧。


    沈澄川推开窗子，看着外面的天色，在心里想着。


    此次遇难，两个人最令他惊讶，一个是梅听雪，是真正的君子。另一个则是江映月，在父母嘴中她是个温和善良的女子，没想到如此趋炎附势，刻薄无情。


    虽然很想忘记，但江映月刻薄的语气和讥讽的眼神刻在沈澄川的脑海中，无法忘记。


    即使已经回了房间，她的话还回荡在他的耳边，像锋利的刀子扎进他的心窝。


    虽然难听，但有些也是事实。


    窗外，大雪纷飞，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是不是沈澄川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小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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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嬉闹声。


    应该是错觉吧，寒冬腊月的，梅府怎么会放孩子出来玩呢？


    然后他就看到了远处两个孩子，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四五岁左右，高的那个六七岁左右，拉着手向前走。


    走进一些，才发现这是一对兄妹。


    “哇哦！大哥好好看，比二哥成熟多了。对了，听说表姐来了，咱们去找她吧！”


    “阿娘说，表姐车徒劳累，让我们不要去打扰，明天再去。”


    “好吧！”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垂头叹气，但还是乖巧的拉着身旁少年的手，跟着离开了。


    那个小女孩穿着朱红色的斗篷，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狐毛，手上拿着一只涂色木风车。


    他上次回家时也买过一只，送给家中小妹，只是等他再次回到家时，那只风车也和主人一起倒在血泊中。


    ——


    看着面色狰狞，露出冷笑的沈澄川，江映月努力向后瑟缩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我错了！”


    江映月满脸惶恐，不住求饶，希望眼前的人能放她一马。


    “晚了，因为你的趋炎附势，嫌贫爱富，你的父母祖父母江家的所有人都死了！”说着沈澄川随手提起一个血肉模糊的球状物。


    她定睛一看，是死不瞑目的江父，深褐色血迹染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怖。血迹滴滴答答地落到地板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旁边是一些圆滚滚的东西。


    然后，她看到了一双眼睛，江母和生前一样温柔的看着她。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江映月尖叫起来！


    “你当时欺辱我的时候怎么不害怕？现在知道害怕了？我告诉你晚了！”随着“砰”的一声，沈澄川将手中的头颅狠狠摔到地上，咕噜咕噜的正好落到江映月身边，在她身上炸开了一朵朵血花。


    江映月眼睛一黑，想要昏过去，下一秒一只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脖子，力道很大，掐的她生疼，不住翻着白眼。


    “想逃避一切，舒舒服服的死去，我偏不如你愿。我要让你看家人的惨状，在懊悔和痛苦中死去！别急，一会你就会看着我的剑会划破你的脖子，刺穿你的心脏，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和你的家人一起留在这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澄川大笑着，神色癫狂，手上的力度越发大了。


    江映月拼命挣扎，张嘴咬住眼前血迹斑斑的手腕，血腥味弥漫在嘴中，她却向没有感觉一样死死咬住。


    然后，她感受到嘴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下一秒那只手腕就轻松挣脱了，而她的牙床震得发麻，失去知觉。


    “呵！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呢！”沈澄川拔出长剑，抵在江映月脖子上。


    江映月挣扎的越发强烈。


    可惜没有，她亲眼看着那把泛着银光的剑刺破她的喉咙，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红。


    ！！！


    “呼呼...呼...”


    江映月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


    她惊魂未定的看着前方，没有血迹没有尸首残肢，更没有沈澄川。她现在歇椅在木桶中，水没到她的胸口处，上面飘着粉红色的花瓣。


    鼻尖隐隐的血腥味被花香味掩盖。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她现在在泡澡。


    “小姐，怎么了！”帘子上映出一个女使的身影，焦急地喊着。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江映月回答道，她的声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