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电话不接！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晚上？！】


    优美动听的女声严厉斥责着。


    程喻抬起一夜未眠的双眼，神情疲倦而麻木。


    【我被人关在学校，关了一整夜。】


    【什么？】女声只是略微一顿，很快便勃然大怒。【你还敢撒谎！我们第一时间就给学校打过电话了，他们派人搜了整间学校，都说没人。乐乐一早就看到你出校门了……】


    听到这里，程喻目光如电地射向黎乐，直直地逼问：【你说你看到我了？】


    黎乐瑟缩了一下，紧张地躲在黎煦身后，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我好像是看见你走出去了啊，我还叫你来着。但是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难道、难道……我看错了吗？】


    【好了。】黎煦挡在黎乐面前，挡住程喻那猜忌凶戾的目光，皱眉道：【你说你被关在学校了，那手机呢？】


    【我手机被偷了。】


    【巡逻的人也没发现你？】


    【根本没有人！我等了一晚上，根本就没有人来找我！】


    【这不可能，我们明明叫学校的保安帮我们找人了。】


    【你们爱信不信！】


    【程喻，你这是什么态度？家里人担心了你一晚上！】


    【我等了一晚上，你们谁又找到我了？听到我被关了一夜，你们没一个问过我怎么样，一张口就是在质疑我。为什么我回来还要被你们盘问？】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当然要问清楚！】


    【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给我闪开！】


    ……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多说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正式向外界公布我的真实身份。】


    程喻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落在虚空一点。所有激烈的情绪褪去后，只余一片死灰般的余烬残留在眼神中。


    黎夫人沉默地合上了黎乐的日记，无言良久。


    【乐乐这个孩子，情绪很脆弱。他不像你，年纪轻轻就经历了那么多，他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苦。】


    【你别怪他，他无意造成这个结果。你要怪就怪我吧，怪我把他宠成这么一副经不起事的样子。】


    【我会跟老师反应，让学校终止这场流言。至于……公布身份的事……】


    【小喻，你也看到了，知道自己不是黎家的孩子之后，乐乐崩溃到了什么程度。他已经有轻生的想法了。】


    【你就当救他一命，忍一忍……好吗？】


    【妈妈知道你委屈，但是，你的委屈会比乐乐的命更重要吗？】


    程喻一动不动地从头听到了尾，即使已经早有预料，他还是忍不住嘲弄地笑了起来，眼中最后一点光亮渐渐熄灭。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只是在转角的地方一抬头，看到黎乐正安静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久。


    -


    黎乐双脚一蹬，失重感传来，瞬间从梦中清醒。


    他睁眼看了看已经从枕头上滚落下去的土豆，逐渐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憋住的一口气才重重地吐了出来。


    他把自己砸在枕头上，心烦地抬起手臂挡在自己眼前。


    怎么又是梦？


    自从程喻来到黎家之后，他几乎每晚都梦到书里的剧情。


    叫他怀疑难道真是原主的灵魂还住在他的身体里？


    心口泛上点点闷痛，黎乐皱着眉伸出手抚了抚胸口。


    麻麻赖赖的，不是很严重但又微妙的不舒服。


    黎乐不想吃药，但是不吃怕是睡不着，他脑子困倦得很，最后还是拿过床前的小药瓶倒了一颗吃掉了。


    土豆醒了过来，眼睛要睁不睁，歪歪扭扭地踩着被褥凑近。


    黎乐一把将它搂进怀里，轻拍着安抚道：“睡吧。”


    土豆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子打架，在黎乐的轻拍下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药效起效后，黎乐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阿嚏！”


    “怎么了，感冒了？”保姆端着一盆粥出来，循声问。


    黎乐吸了吸鼻子，“晚上有点着凉了。”


    把小狗哄睡之后手忘记收回被子里了，睡觉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冷。


    一般不至于这么快就感冒的，谁叫这具身体这么脆弱呢。


    “诶唷，那我给你泡杯感冒冲剂，你赶紧喝了。”保姆说完想了想，还是一次性泡两包吧，一包感觉剂量不太够。


    “小喻，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程喻摇了摇头，“不了，我不需要。”


    说到这个，黎乐突然想起之前带程喻去医院做的全面体检，检查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煎饺，拿起手机查询。


    “低血糖，营养不良，慢性胃炎，轻度抑郁？？？”


    程喻正喝着粥，听到这话抬起头，见黎乐正瞪大眼睛盯着他。


    说他？


    黎乐站起身，飞快地跑到了保姆身边，和对方说了几句。


    保姆和黎乐一齐向程喻这边看了过来。


    程喻：……


    “哎唷，这么大小伙子怎么还能营养不良呢？得好好补补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保姆看程喻的眼神心疼中夹杂着仿佛看到了难民的同情，在黎家这种条件优渥的人家待久了，都不知道现在这社会竟然还会有营养不良的娃儿。


    “是啊是啊，阿姨，你一定要好好给他补补。”黎乐煞有介事地道。


    “放心吧，包在阿姨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黎家的保姆可是专门考过营养师资格证的。


    “这营养不良就是需要补充一些高蛋白、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的食物，得注意营养均衡，但是不能口味太重，不能吃辛辣、油腻、高糖、高盐的食物，最好是少食多餐，避免消化不良。”


    “嘶……但是这学校的东西怎么可能口味不重。”


    “我看要不这样，中午我给你们做个板栗炖鸡，一个清蒸鳕鱼，一个芦笋炒蘑菇，再加一个杂粮饭。叫司机给你们送过去。”


    “再给你们做一个奶酪焗红薯，弄点儿水果，你们当下午茶吃。”


    “正好乐乐你肠胃炎需要吃一些清淡好消化的，以后干脆从家里带饭得了，你俩别在食堂吃了。”


    黎乐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不错，“是可以啊。”


    “哦，冰箱里还有点酸奶，我给你们做个牛油果奶昔，拿去学校喝。”保姆说着转身又进了厨房。


    “阿姨，中午吃鸡和鱼，晚上就做肉吧，小喻喜欢吃肉。”黎乐在她身后喊道。


    程喻听到这话侧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肉？”


    “我当然知道了。”黎乐扬眉，颇为得意地道：“你不爱吃素菜，偏爱吃荤菜，尤其是青菜最不喜欢吃。你喜欢吃苹果、香蕉，不喜欢吃芒果。还有……还有什么呢……”


    黎乐掰着手指冥思苦想，程喻就定定地望着他。


    “哦！想起来了！你喜欢吃猪肉、牛肉，排骨也很喜欢。”


    黎乐双手环胸，得意道：“怎么样，这都是我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得出来的结论。哥哥对你很上心吧？有没有很感动啊？”


    程喻失笑。


    保姆在厨房听得抿唇直乐，“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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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就做肉给你们吃。”


    “拿着。”保姆将做好的牛油果奶昔分给两人，一人一瓶。“一定要记得喝，这东西放久了不新鲜，越早喝越好。”


    “还有感冒冲剂你也拿着，中午记得再喝一顿。”


    “知道了。”


    黎乐答应一声，和程喻一起上了车。


    司机是黎家公司聘请的，每日接送他们上下学只是任务安排之一，送完他们就会回公司待命。


    “土豆你在家好好看家哦~我放学了就会回来的。”


    小小的土豆站在保姆脚边，冲黎乐“汪汪”了几声，似在回应。


    保姆望着这一幕但笑不语。


    “土豆拜拜~阿姨再见！”


    车子驶离，黎乐把车窗升了上去。


    程喻手里握着牛油果奶昔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乐见状，轻声问：“你在想什么呢？”


    程喻抿了抿唇，垂下眸：“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点事。”


    “想起了什么？跟我说说呗。”黎乐眼睛亮亮地凑了过去。


    程喻转头看了他一眼。


    在黎乐坚持不懈的目光下，他还是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我妈，她也给我做过这个。”


    程喻停顿了一下，才顺利地喊出了那个称呼。


    黎乐一怔，明白他嘴里的妈妈，应该就是原主的生母。


    “……你妈？”


    “嗯。”程喻娓娓道，“有一次我给同学讲题，他为了答谢我，就给了我一个牛油果。那时候我不认识这是什么，同学告诉我，这是很贵的水果。”


    “然后我就带回家去，想留给我妈妈吃。”


    “妈妈也不认识这是什么水果，听到我说这个很贵，就非要让我自己吃。”


    “最后我们两个争执不下，我就拿刀把牛油果劈开，跟她各分一半。”


    “这次妈妈终于没再说什么了，但是我记得我们俩吃了第一口，脸色就都僵住了。”


    “没想到贵的水果，吃起来味道那么奇怪。”


    程喻说到这里时，嘴角无意识地牵起了一点笑容。


    纵然物是人非，但人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对他来说，这曾是一段稀奇有趣的美好回忆。


    “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然后我妈妈就把两半牛油果都收了起来。她不知道怎么想到的，把牛油果捣碎，兑了牛奶给我喝。里面还加了点蜂蜜。”


    “我不爱吃甜的，但是妈妈做的牛油果奶昔，很好喝。”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程喻曾经认为自己一无所有，但拥有母亲的爱。


    可现在这爱回想起来，却令他痛彻心扉。


    这世上没有人是只看着他的。


    就算养母是真的爱他，她也爱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是她还活着，她又会选择站在谁那一边？


    “你，想你妈妈了是吗？”黎乐从程喻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哀伤，他试探着又一次握住了程喻的手。


    这一次，不是手腕。


    程喻动了一下。


    “你不要难过，说不定这世上真有灵魂，而她此刻正化作清风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黎乐手紧了紧，和程喻互相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看到你现在继续完成学业，她一定为你感到欣慰。”


    “我说过了，我认你这个弟弟，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把我的妈妈当作你的妈妈。”


    黎乐略有些忐忑地说出了这句埋藏在心里很久的话。


    他想把程喻的妈妈，还给程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