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喻在校门外被段谊拦住了，“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也要去看乐乐。”


    程喻不置可否，往后让了让，让段谊先上车。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好意思说，你不该给乐乐吃那么多的。”密闭的空间内，先是一片寂静，然后由段谊先打破了沉默。


    程喻心中嗤笑，段谊还真是在乎黎乐啊。


    进躺医务室给他心疼惨了吧？


    “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程喻转过头，话锋一转，“但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段谊瞳孔一缩，硝烟味四起。


    他紧了紧牙关，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程喻双腿交叠，坐姿慵懒但不失优雅，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黎乐都没有指责我，你凭什么？”


    段谊气极反笑，“你这是彻底不装了是吗？”


    “我从来没打算装个乖孩子，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我打从心眼里就瞧不起吗？”


    “我……”段谊被戳中心思，一时语塞，“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你了？难道我今天没有请你吃饭？如果我瞧不起你，我干嘛要这样？”


    程喻双眸清冷，“这倒要问问你自己，难道不是存心在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面前炫富？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饭桌上讲的那些都是说给我听的吧？”


    段谊看着他，一时沉默。


    这人比他想象中更不好对付。


    原以为是那种心里弯弯绕绕的类型，没想到意外的刚，不怕撕破脸，什么都敢摆到台面上说。


    “乐乐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程喻反问：“他又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让谁。


    段谊深呼吸了一口，偏过头脸对着窗外。


    车内重新静默了下来。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保姆抽空从厨房里探出头跟程喻打招呼。


    见多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哟，小段也来了？”


    “阿姨，黎乐在楼上吗？”段谊回黎家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边说边往楼上走。


    “在上边，你上去就行了。”


    “好咧！”段谊一下子蹿上楼梯。


    “阿姨，要帮忙吗？”程喻倒是不着急，卷起袖子走进厨房。


    “不用不用，”保姆摆手道，“我忙得过来，你也上去一起玩吧，等会儿就开饭了。”


    见状，程喻也拎着书包去了楼上。


    “乐乐~”段谊兴高采烈地推开门，原以为一开门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亲爱竹马，结果被眼前的画面彻底冻僵。


    “你……你们在做什么……”


    黎乐——居然跟男人在接吻？？！


    段谊一瞬间从身体某处涌出一股澎湃的妒意，几乎把他的理智烧成飞灰。


    凭靠仅存的两分不肯相信的固执，才克制住了没有一拳挥出去砸死亲吻黎乐的那个男人。


    屋子里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同时转过头来，表情怔愣又无辜地看着他。


    段谊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果然是个皮囊不错的年轻男人。


    这一发现让他心情又更差了几分。


    他压抑着怒火问：“我问你们在干嘛？！”


    易洪宽愣了一下，乖乖回答：“我在给乐乐戴隐形眼镜。”


    “段谊你干什么呢？这么凶干嘛！”黎乐没好气。


    他买了副隐形眼镜自己又不敢戴，所以才请小易老师帮忙。正进行到关键时刻，突然听到段谊一声吼，好悬没把他眼睛戳到。


    黎乐气死。


    段谊愣了。


    所以……不是在接吻啊？


    刚才他一开门，就看见黎乐坐在凳子上，另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俯下身歪着脑袋凑到他跟前，一只手温柔地轻扣着黎乐的后脑勺。


    从段谊的视角看，真的很像是在接吻。


    段谊暗松了口气，大脑逐渐冷却下来。


    “不好意思，我、我以为你们……”话说到这里段谊赶紧闭嘴。


    他要是说以为他们俩在接吻，他们估计会认为他有病吧。


    “以为什么啊？”黎乐没好气地追问。


    “没什么。”段谊踱步进来，眼神飘移，视线落在易洪宽身上，刻意转移话题：“他是谁？之前没见过。”


    “我的家教老师啊。”黎乐回答。


    “我叫易洪宽。”易洪宽简单自我介绍道。


    “家教老师？”段谊神情意外，“这么年轻？”


    易洪宽微笑，“我毕业之后就来乐乐家做家教了。”


    “哦~”段谊点了点头。


    门没关，程喻直接走了进来。


    他刚刚先去了自己房间把书包放下，然后才过来黎乐的房间看看。


    进来时正看到黎乐邦邦锤段谊，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只是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程喻很快猜到了他的身份。


    只不过他觉得有点奇怪，上辈子黎乐的住家家教，好像不是这个人。


    后来怎么换了？


    脚边忽然有一团毛茸茸的触感，程喻低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黑豆眼睛，小家伙正撒娇般地朝他喷气。


    程喻一怔。


    “诶？乐乐，你什么时候养了条狗啊？”段谊稀奇地问。


    小狗狗闲不住，刚刚钻到衣柜里去了，现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门边。


    段谊这时候才看到。


    “土豆！”黎乐叫了一声，怕它跑出去。


    “狗是我哥送的，也是今天才有的。”提到这个黎乐便一脸止不住的笑，“嘿嘿~我想养宠物想了好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了。从今往后，我也是有小狗的人了！哈哈哈哈哈~”


    黎乐的笑声在程喻耳边逐渐远去，周身有一层罩子把他笼罩了起来。


    熟悉的窒息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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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沉在水底一般。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那金黄色的一小团，眼神没有聚焦，落在一片虚无。


    ……他也有过小狗。


    在他认识到这个家里没有人需要他这个事实后，他从外面捡回了一只流浪狗。


    灰头土脸、孑然一身、没有人在意——就像他一样的小狗。


    捡回家的那天，他脚步轻快，异常的雀跃。那种感觉，好像他又重新拥有了家人。


    小狗跟人是不一样的，小狗的世界里再大的事大不过吃饭和睡觉。小狗不在乎你是谁，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才艺多不多，身份高不高，价值有多大。


    小狗只知道你是它的主人，只要你给一口吃的，它就无条件爱你。


    因为小狗的到来，程喻短暂地拥有了一小段幸福的时光。


    曾经空洞的内心被填满，他甚至连黎家人的区别对待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但高兴没两天，某日放学程喻回家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小狗了。


    连同他给小狗买的所有东西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慌张地向其他人询问，黎江山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因为狗叫声太过吵闹，导致黎乐出现了心悸，所以把狗给送走了。


    ……


    程喻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冲家里人发了火。


    黎江山非但没有反省，反而还很不理解。


    难道一条狗还比不上人重要吗？


    程喻冷漠地站在原地，像是有把大锤子用力地凿开了心底的伤口。他耳边阵阵嗡鸣，漆黑而黏稠的冰冷恨意在缓慢滋生出来。


    程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他希望黎乐去死！


    -


    程喻从回忆里挣脱，耳边黎乐和其他人的说笑声变得前所未有的刺耳。


    他需要深呼吸，才能够勉强喘过气来。


    “小喻，你看我的小狗可爱吗？”


    黎乐眼睛亮晶晶，抱着狗勾凑到程喻面前，挥挥狗爪子。跟得了宝贝忍不住向朋友炫耀的小孩子一个样，满脸写着“求夸”两个字。


    “它叫土豆，你看，它是不是长得很像个小土豆？这个名字很适合它吧？”


    程喻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他猜想自己此刻的笑容一定很僵硬，很虚假。


    “很可爱。”


    幸好黎乐并没有注意，得到想要的回答就“唔啾啾”地埋头吸狗去了。


    其余两人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唯独与他说话时，态度自然又亲近。


    程喻没有表情地心想，他到底为什么要陪他玩这种无聊的角色扮演？不能直接毁了他吗？


    予取予求的哥哥，关怀备至的家人，四周环绕的朋友，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黎乐，你的幸福实在是太刺眼了。


    跟他一比，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可是凭什么？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明明都是占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