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程喻一直没进过食堂二楼，所以不知道这群有钱公子哥日子过得这么滋润。


    虽然这一顿的花费对段谊来说也就是一双球鞋的钱，但谁会天天这么吃？


    都是高中生，零花钱都有限，顶多是吃腻楼下偶尔上来换换口味而已。


    这帮人是真的凑巧想吃，还是故意为之？


    “怎么不点？”见程喻放下菜单，段谊开口问。


    程喻微微一笑，“我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你别看价钱太贵就不好意思点，别替我省钱啊。你看他们几个，都不用说，下手一点都不手软。”段谊半开玩笑地道，他笑容爽朗，说这样的话也不让人厌烦。


    程喻眼眸微微一闪，“我没吃过，不知道哪个菜比较好吃。你们点吧，我跟着你们吃就行了。”


    李伟强愣了一愣，一拍桌子正色道：“那你今天必须尝尝我给你推荐的这几个菜！我跟你说啊，二楼师傅的手艺绝了，一点儿都不比外面那些官府私房菜馆差，味道那是相当的正宗！”


    伍智明连连点头。


    “以后经常出来跟我们一起吃，慢慢你就知道怎么点了。”段谊笑着道。


    “这里的消费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高了，我恐怕……负担不起。”程喻微垂着眸，遮住闪烁的暗眸，从其他人的视角看，只能看到他神色黯然。


    “跟我们出来，还需要你花钱？”段谊道。


    “那怎么行，总不能一直跟着你们蹭吃蹭喝吧？”


    “朋友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段谊笑吟吟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既然你是乐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我跟乐乐可是认识十来年了，从穿开裆裤起就在一块儿玩。我跟他，不分彼此。我的就是他的。”


    程喻眉梢一挑，总觉得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段谊对黎乐的保护欲有多强，上辈子他是领教过的。


    他和黎煦一样，都对黎乐有一种病态的痴迷，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上辈子，一开始，程喻不明白班上同学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被明里暗里地针对后，还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是插班生，半路转学和同学们不熟悉，形象老土，学习又差劲，所以在这个圈子里不讨喜。


    他拼了命地学习，想和同学们打好关系。每次在有点起色的时候，就突然急转直下。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名声变得越来越差。


    直到后来程喻才知道，原来班里人一直传他是黎江山的私生子。


    为了照顾拥有一颗琉璃心脏的黎乐，他的真实身份自然是没有对外曝光的。外人只查得到，他是黎家的养子。


    从他进学校起，黎乐就表现得郁郁寡欢，这让关心他的朋友们都摸不着头脑。


    一问，他就是一脸强撑地摇头说没什么，但脸色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总是在暗地里欲言又止地看向程喻，独自坐在角落黯然神伤。


    直到他青梅竹马的好友段谊“偶然间”看到他的日记，这才知道他的乐乐心里装着多难过的心事。


    黎乐手段十分高明，日记里通篇都是在抒发一个青春期男高抑郁痛苦的情绪，只在夹缝间透露出一星半点，自己痛苦的来源似乎是因为家庭出了重大变故。


    日记里记载着他每晚都在被窝里偷哭，无人能知晓他心中天塌般的沉重。


    他在日记里没有指名道姓地提起一人，他说——


    【从来没想过我深爱的家庭会产生裂痕，直到现在仍然感觉自己活在梦里。家里人怕刺激我，极力粉饰太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我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记忆里幸福的一家五口，永远也回不去了。】


    【即使知道不应该，即使知道他也是无辜的，但每次见到他，我心里还是卑劣地产生了难过……】


    【如果没有他就好了——每当我心里冒出这样的阴暗情绪，我就会控制不住地大哭，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我。】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也许真的该消失的是我，没有我，所有人都会幸福。】


    高超的语言艺术，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什么。


    段谊理所当然地误解了，以为程喻是黎江山背叛妻子的产物。


    心智还不成熟的半大少年，自诩正义地为朋友出气。


    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在背后说他坏话，联合其他人孤立他，偷偷往他饭里加料，在他答不上老师的提问时大肆嘲笑，故意踩脏他刚拖过的地等。


    直到程喻“不学无术”的品行逐渐曝光，看他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多，愿意搭理他的人越来越少，段谊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虽然段谊是受了黎乐的蒙蔽，但程喻还是对这个人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见微知著，这么容易偏听偏信、是非不分、感情用事的人，本来就不怎么样。


    从刚才起段谊的表现一直都很得体，但是程喻没有忘记之前从他身上感受到过的一丝敌意。


    为什么？


    是因为他出现在黎乐身边，让他感受到了威胁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有意思了。


    吃饭的时候，段谊的谈兴格外浓厚。从最近限量版的球鞋难抢一直说到暑假去毛里求斯旅游的经历。


    连李伟强都觉得他说得有些多了，不停给他使眼色。


    段谊奇怪地问：“眼睛抽筋了？”


    李伟强：“……”就无语。


    相比之下，程喻就显得沉默很多，一直在默默吃菜。


    黎乐吃饭不怎么认真，一门心思在挑碗里的姜丝、胡萝卜丝、大蒜叶、蒜米、葱花等，挑出一大堆，饭没吃几口。


    “黎乐，不可以挑食。”程喻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黎乐讪讪，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他不再管碗里是什么，全部往嘴里扒。


    一桌人看得新奇。


    费金鑫：“他这么听你话啊？”


    “乐乐是很听话。”程喻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


    段谊刚才侃侃而谈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没了，心里酸得鼓泡泡。


    黎乐在他面前跟带刺的小刺猬一样，想亲近一下都不行，却在程喻面前这么温顺又乖巧。


    “乐乐，这个好吃。”程喻夹了一筷子鲍鱼到黎乐碗里。


    “谢谢。”黎乐一口吃掉了鲍鱼。


    段谊也想投喂，黎乐却把碗一收。


    段谊：“……”


    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多吃点，你太瘦了。”程喻犹嫌段谊不够尴尬，又给黎乐夹了满满一碗。


    “够了够了，吃不下了！”黎乐慌忙护住自己堆出小山的碗。


    他是个小鸟胃，一次吃不下太多，只能少食多餐。


    面对这沉重的“爱”，黎乐一脸难色，只能苦哈哈地埋头慢慢吃。


    一只碗推到了他的面前，黎乐抬起头。


    段谊：“吃不下别勉强，给我吧。”


    黎乐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向程喻。


    程喻眼神担忧而自责，“是太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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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没有啊。”黎乐下意识摇头否认，说完就后悔了，“……”


    程喻舒了口气，“那就好，我看早上你也没有吃很多，不多补充点营养以后就不长个了。”


    “……”


    一箭穿心。


    黎乐端起碗，吃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李伟强和伍智明对视一眼，比赛似地开始了猛吃模式。


    没有一个男生能拒绝长高一厘米的诱惑，没有！


    费金鑫察觉到余光处有一团黑气凝聚，往段谊那边一看——哦哟，表情真是精彩啊。


    “嗝~~~”


    黎乐最后是扶着墙走出的食堂。


    段谊在一旁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吃撑了对吧？我就知道，吃饭什么时候见你添过第二碗，看你刚才那食量就知道不对劲。吃不了硬逼着自己吃什么，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怎么样行不行啊？肚子胀不胀？用不用去医务室拿药啊？”


    黎乐一脸苦色，他哪里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程喻一直在旁边夸他，鼓励他，搞得他越吃越上头，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一站起来就感觉要老命了。


    “我感觉我要生了。”黎乐摸着自己紧梆梆的胃部，感觉那里要炸开了。


    天哪，暴饮暴食好可怕，他下次再也不这么吃了。


    “都是我的错。”程喻自责地道。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心里没数。”黎乐放下手挺了挺腰，佯装若无其事，“我没事的，过会儿就消化了。”


    段谊面无表情地偏过了头。


    午休还剩下一点时间，一群男生回了教室。


    黎乐趴在座位上，捂着胃部疼痛难忍。也不知道为什么，胃部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好受一点，反而由饱胀感逐渐转化为一种尖锐的刺痛。


    程喻就坐在他身侧，是第一个发现他异样的人。


    他眼眸微微一闪，短暂的计较过后，他拿出英语作业做了起来，假装没有发现。


    不过耳朵一直留意着身旁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旁忍痛的声音变大，然后是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动静。


    还是没忍住，向右边看了过去。


    黎乐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在一阵惊呼之中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双手及时地拉住了他，避免他跟大地亲密接触摔个头破血流的结局。


    “……”程喻回过神来暗自咬了咬牙，痛恨自己有的时候手太快。


    “乐乐！！！”段谊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乐乐你没事吧？”


    程喻再一次身体比脑子更快，不着痕迹地挡在段谊面前阻止他碰黎乐，语速飞快地道：“他好像不舒服，我带他去医务室。”


    说话间他已经拉起了黎乐的手，正要背时忽然犹豫了一下，改背为抱。


    全班人瞪着眼珠子看他把黎乐公主抱了起来，来不及震惊就看到其背影飞速消失在门口。


    段谊满心都牵挂在黎乐身上，没工夫细想，回头对傅盼说了一句：“班长，帮我们请下假。”然后就飞快地追了上去。


    “……好。”傅盼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李伟强、伍智明、费金鑫三人对视一眼，站起身就想往外冲。


    傅盼柳眉倒竖：“站住！”


    “你们仨不许去！去那么多人像什么样？”


    李伟强、伍智明、费金鑫：“……”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