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暗玉投珠

    二两是个孤儿,几年前魏国闹灾荒时险些饿死在乞讨的路上,是路过的周裴玉救了他,并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他感激周裴玉对他的再造之恩,心中无以为报,便誓死追随,从此喜主子所喜,恶主子所恶。


    故而,此刻见赵宜珠神态似是不愿接受主子的好意,不悦地挠头,“将军还交代了,近日途中恐不太平,赵娘子若无事尽量别下马车,若车里缺什么,或者您想要什么,随时和属下说。”


    二两说完,不等她开口,转身跳下马车走了。


    绿翠惊疑不定地又看了眼小几上堆放的瓶瓶罐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拊掌激动道:


    “太好了,这下娘子身上那些疙瘩有的治了。”忙拿起其中一瓶拧开,抠出来一大块乳白色药膏来。


    赵宜珠虽不知周裴玉为何忽然又变得这么好心,但实在挡不住那些又疼又痒的红疙瘩侵袭,懵然地褪下外衫,趴在软榻上,方要任由绿翠帮她擦药,忽想到什么,歉疚地扭头冲绿翠惊呼一声:


    “李千户长他们——”


    去送二两回去的常嬷嬷,掀开车帘,忙回了一嘴。


    “娘子放心,方才老奴送二两侍卫出门的时候刻意问了一嘴,二两说他们触犯军纪,每人被罚了二十板子,吊在和亲队伍前示众了一个时辰后,被将士们抬回军帐养伤去了。”


    听到他们没有性命之忧,赵宜珠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松弛下来,垂下头心中自责难安。


    常嬷嬷在她身侧坐下也帮忙涂药膏,知她心中不是滋味,提议道:“要不待会儿老奴趁人不备,去给李千户长他们送些药膏过去?”


    “不必了。”


    豆大的烛光下,赵宜珠双手抓着被褥,强忍药膏涂抹在身上的冰凉意,颤声道:“周裴玉本就不喜齐人,若我再贸然过去,和他们牵扯不清,势必会引起他的反感,若他趁机再找他们麻烦,下次就不再是罚二十军棍了。”


    而此事还需从百余年前说起。


    百余年前,齐魏本是一家统属齐国,偶有一次齐国国内动荡之时,被驱除的王室和地方豪强不甘屈于对方之下,便带领族亲等人衣冠南渡建立了魏国。


    而自魏国建国以来,因境内气候炎热多灌木野兽,于是,城中无论男女皆穿得单薄,这穿得单薄了,就都开始比起美来,尤其是女子,每到夏日便都换上露脐装,走在街头小巷,如同仙女下凡一般妖娆婀娜。


    兼之地域的特殊性,大多魏人都懂一些驱兽之术,可利用家中篡养的小动物,去山林里挖取珍稀草药贩卖谋生,因此,被地处严寒的齐人趋之若鹜。


    更有甚者,有些齐人竟偷偷掳走魏国边境地带的女子,将其贱卖到齐国的妓.院,斗兽场等地,让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和野兽争斗,以赚得爱猎奇的齐国权贵高额的门票费敛财。


    而这些女子无一不是被虐杀,要么就是被野兽当场分食,下场凄惨至极。引起魏国人强烈不满。


    可几十年前的魏国国力尚不及齐国,魏国人对此只能忍辱负重,并不敢言。


    直至几年前,齐国因三年大旱并未落雨,导致粮食歉收国力大减后,对齐国早已仇恨已久的魏国人,借机趁虚而入,起兵一举灭了齐国。


    眼下,齐国虽已尽入魏国之手,但这百余年来魏国人对齐国人的恨却没那么容易因此消减,如若不然,周裴玉也不会在灭了齐国之后,严密控制齐国大小官员,并下达命令如若不从者,可夷九族。


    思及此,常嬷嬷再看眼前眉眼疲惫的少女,只要一想到她此去魏国那虎狼窝里,前途未卜,便百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霎时老目含泪,不知该怎么接话。


    *


    这夜,赵宜珠睡得并不安慰,梦中一会儿是大师姐拿着猪皮缝的红色拨浪鼓,逗还是孩童的她玩,几位师哥师姐在旁护着她,趁师父不备将她偷出去放纸鸢的温馨场景。


    一会儿是周裴玉掐着她的喉咙,脸上那双碧绿色瞳孔满是狠厉之色,恶狠狠地逼问她为何骗他的画面。


    直到人醒了,还是懵然状态,又因调查大师姐的事依旧没有任何头绪,赵宜珠心里不免烦躁,可短时间内又怕再触周裴玉的逆鳞惹怒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故而,越发坐立难安。


    就在赵宜珠尚未想出办法昏昏欲睡间,一阵蹄疾驰声中,一道男子慷慨的粗犷声混在周遭嘈杂声响中格外清晰。


    “前几日听说锦川在途中遇到奇袭,本刺史还在心想到底是哪个吃了虎心豹子胆的人搞事,忙令部下搜寻方圆百里可疑人等,还真让我逮到几个,锦川快快随本刺史进城,瞧瞧是不是这伙人。”


    周裴玉字锦川。


    听这声音如此熟络,赵宜珠登时困意全无,忙撩起车帘,循声看去。


    却是不知何时她们已到徐州城下。


    不远处的城门口,正站着二三十个穿着魏人服饰的男子,各个腰间佩刀,迎接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周裴玉入城。


    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裹着大腹便便的肚腩,眼睑底下泛着黑青色,双鬓泛白,乍然看去,就如被什么吸去了精气似只剩一层行将就木的躯壳强撑着。


    赵宜珠此刻哪有心情猜他是谁,怏怏不快地正欲放下车帘。


    这时,身穿一袭大麾的周裴玉,已面色冷峻地跳下马车,对来人拱手道:“那就有劳方刺史了。”


    赵宜珠闻言,刹那间心头仿若掀起惊涛骇浪,她忙转头目光紧紧锁住那人。震惊地心想:难道他就是徐州方良信方刺史?


    甚至因激动抓握在窗柩上的双手用力到泛白。


    只因此次魏国灭齐国,便是他和周裴玉一同率领大军连连攻占齐国境内的江浙等地。


    而方良信此人虽骁勇善战,可却好大喜功,几个月前他盘踞在徐州后,与齐人对战时,因饮酒误事造成魏军死伤无数,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魏国后,魏国国君虽明面上未下惩戒,可却提拔周裴玉为征齐大将军顶替了他的职务,并勒令他回到徐州驻守,并全力配合周裴玉攻打齐国。


    而此人在回徐州的途中,正巧路过她所住的村子,时间地点也恰好和她大师姐失踪的日子重合,故而,她猜测他极可能就是掳走大师姐的人!


    之前她苦于没办法接近他,一直懊恼不已,而今机会就摆在她眼前,赵宜珠激动之余,忙将头朝外探,想要将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时,正与方良信交谈的周裴玉,似是感知到她的目光,忽转身看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猝然相撞,男人脸上那双碧绿凤眸极深,充斥着审视凌厉的意味。


    赵宜珠心头一颤,还未有所反应。


    绿翠已抢先一步放下车帘,阻隔住周裴玉的视线,惊悸不已道:“眼下周将军还在气头上,娘子若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去做,可千万别再出差错惹怒他了。”


    不觉提醒了她此刻的处境,赵宜珠顿时后悔之前她刻意惹怒周裴玉的举动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赵宜珠懊恼地胡乱揉了把冻得通红的脸颊。


    但她也知此刻不是她意气用事的时候,她还需好好筹谋一番才是,思及此,赵宜珠忙深吸口气,闭目强逼自己冷静。


    待稍晚一些和亲队伍入了城。


    本就焦灼不安的赵宜珠,方随众人走下马车,便见下榻的驿站外,十几个魏军将领正拿着不知是什么白色粉末撒在道路两旁绿意盎然的草丛里,而离他们不远处的灌木丛粗壮的枝丫上,官道中央等地,随处可见成堆的蛇相互缠绕紧紧地拧成一团,竟也不躲人。


    登时吓得杏面发白,忙朝后退了两步。


    见她呼吸发紧,绿翠跟着害怕地直搓手臂,忙唤来一名魏军询问。


    那名魏军见到赵宜珠,黝黑的脸庞霎时红透了,磕磕绊绊道:


    “钱将军交代说,此处离魏国虽还有一段距离,可气候已比京都热了不少,这些蛇就都不再冬眠出洞活动了,且又都到了交..配的时候,就变得比平日烦躁,更容易攻击人,怕惊扰到了诸位娘子,就令属下在驿站内外撒下雄黄粉,驱赶这些蛇。”


    “娘子这几日若没事,尽量别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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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得撞见它们。”


    绿翠是知赵宜珠怕蛇的,忙交代常嬷嬷多去取些雄黄粉来。


    待那名魏军走后,赵宜珠不知想到什么,忙忍着惊悸转头继续盯着那些纠缠的蛇,须臾,杏眸一转,忽计上心头,“等等。”


    *


    晚间,和亲队伍已悉数入城整修。


    钱常是知道方良信这个酒囊饭袋做派的,尤其是周裴玉还曾是方良信副将时,方良信就常常强夺周裴玉的军功,并占为己有,只短短几年,就从一个散骑侍郎攉升为一州刺史。可以说这里面绝大部分是周裴玉的功劳。


    对此事,兄弟们对方良信的做法颇为不满,可周裴玉却不置可否。


    故而,钱常担心有诈,执意点了十几个精锐将士,要随周裴玉一同去往刺史府。


    就在这时,寂静的院中忽起一阵骚动。


    却是赵宜珠身边的丫鬟绿翠,不顾院中下人阻拦,隔着院门急促地朝屋中大喊:“将军,奴婢求将军,快去救救我家娘子吧。”


    周裴玉闻言快步走出屋子,喝问道:“发生何事了?”


    “就在方才,有两条大蟒蛇不知怎的忽闯入女眷下榻的院子,竟连洒在廊下的雄黄粉都拦不住,见人就咬,许多和亲女听到动静都吓得从屋中跑出来了,我家娘子当时正在沐浴更衣,就被困在了屋中,到现在人还没出来,您,你快——”


    绿翠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还未说完,周裴玉已面色微变,快步越过她朝院外走去。


    方赶到地方,便见众多和亲女和丫鬟婆子们都远远地站在院门外的一片空地上,紧张地盯着院门,叽叽喳喳地在说些什么,有些胆小的甚至哭出声来,吵闹着要回齐国。


    众人见到他吓得噤若寒蝉,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忙敛容惊恐不安地朝他行礼。


    周裴玉仿若视而未见,碧绿色凤眸快速巡视院过二十多间厢房,发现靠南边的一间厢房窗子上,恍惚闪过一道跃起的蛇影,下一瞬,女子惊骇大叫声冲破耳膜。


    周裴玉忙抽出腰间佩剑,奔过去一剑劈开房门。


    入目所见,往昔那个胆小如鼠的女子,此刻正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床榻前地上铺就得波斯毛毯上,豆大的烛光下,只见她发髻散乱,鸦黑长发铺了一身,双手中紧握着的发簪正用力地戳在面前那条如婴儿臂膀般粗的蟒蛇七寸上。


    而她面前那条浑身浴血的蟒蛇,竟还未死透,扭曲着蛇身在地上扑腾翻滚,打翻了桌椅等物。


    稍远一侧则躺着另一条已死透的蛇。


    不知是她的血,还是蟒蛇的血,混着地上的碎瓷片流得满地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裴玉抢身过去,抬手砍掉蟒蛇的头甩出门外,极快巡视她周身后,才在她面前蹲下身,皱眉道:“还能站起来吗?”


    少女惨白着脸,一向透着樱红的菱唇也白如纸,她依旧维持方才的姿势,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随着大口喘息的动作微微颤动。


    周裴玉稍一低头,猝然窥到隐在她那薄薄的白色中衣下,呼之欲出的巍峨峰峦,喉头登时发紧,他移开眼,“啧”了声,抬起右手正欲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少女这才似反应过来,忽如藤蔓般扑入他怀中,她脸颊紧紧贴着他脖子,一串晶莹泪珠滴落在上面,梨花带雨地控诉:“你怎么才来,我方才好害怕,呜呜呜.........”


    周裴玉从未和女子这般亲近过,背脊僵住,下意识就要推开她,这时混着奶香味的茉莉香气从少女散乱的发间透出,盈满他鼻端。


    竟是与他少年时濒临死亡最近的一次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周裴玉眼前顿时一阵恍惚。


    而这一晃神间,少女将他抱得更紧。紧抓着他衣襟的那双染满鲜血的双手仍在剧烈颤抖,那抖意似要将他那块皮肤烫伤。


    周裴玉抬到半空想要推开她的手,顿了下,缓缓向下改为将她轻轻搂住。


    而在他看不到的视线里,赵宜珠尚未褪.去惊骇之色的染泪杏眸用力地闭了闭,哭声更凶的同时,心有余悸的唇角翘起,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