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保护你，肯定不叫坏人再欺负你了！”


    逢欢刚刚给人拍着胸脯保证完，就看见美人瞬间红了眼眶。


    像是真的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逢欢眼神委屈又无助。


    眼尾点点粉红染在瓷白的肤色上，就像是大雪中盛开的朵朵寒梅，风一吹便轻飘飘地落在人掌心，只叫人握在手中都不敢用力。


    “哎，怎么了这是？怎么又哭了？”


    逢欢伸开手掌轻轻抚过美人脸颊，用手指将他眼角的泪花拭去。


    她缩回指尖才刚刚移开半寸不到，逢欢就看见美人挣动着偏了偏头，将脸颊再次贴在她掌心里，轻轻蹭动。


    让逢欢想起她十岁时师父从外出云游带回一只小白猫。


    也是像这般，遇见亲近的人就喜欢用脑袋蹭来蹭去。


    师父说小猫这样是在用自己的气味标记，给自己熟悉的人身上作好记号，这样就能在茫茫人海中快速识别出他们的味道。


    掌心被美人蹭得有些发痒，逢欢咯咯笑了起来：“你原体是不是只小猫呀？怎么和小猫一样这么喜欢蹭人？”


    好像是听懂了逢欢的问题，美人绸缎一般的银发中突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对雪白中掺杂些浅灰的兽耳“啵”得一声从他头顶钻了出来。


    “咦……”


    逢欢惊异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兽耳尖端的细小绒毛，这样的耳朵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突然想起，太行宗藏经阁内关于妖兽的志异本中就有这样一副插画，这对耳朵就出现在插画里的猛兽身上。


    “你是雪豹！”


    “你的原身居然是一只雪豹！”


    逢欢终于回想起志异本中的动物正是雪豹，她有些兴奋地双手抓住美人放在身侧的胳膊。


    “雪豹可是猛兽！你以后可要认真修炼，多做善事，将来定能成为这聚灵山上的大妖！”


    师父从小就教育逢欢众生平等，就算是妖怪也有好坏之分，那些心怀善念的妖怪和他们修仙之人一样，也可以通过修行化身成神。


    只有那些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的妖怪才是他们应当惩治的对象。


    眼前这只灵智未开、眼神懵懂的小雪豹一定没做过坏事。


    只要她稍加引导，说不定以后真的修炼成为厉害的大妖，还能怀揣一份和她在聚灵山下结缘的情谊。


    逢欢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灵动的双眸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彩。


    “小雪豹，你以后就跟着我好好修炼！”


    “我教你医术，教你治病救人的法子，肯定能助你加速修炼，所以你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了吗？”


    美人乌黑的瞳仁不偏不倚地盯着逢欢赤诚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薄唇轻启，声音虚弱可语气却十分认真，说出了苏醒以来的第一个字。


    “好。”


    美人居然会说话！


    说明他灵智开化的进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些！


    逢欢有些激动地在茅草屋内原地转了两圈。


    可是当她转身想要听美人再说两句时，却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再次阖上了双眼，上翘的睫毛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低垂着，精致又漂亮的模样让逢欢下意识便噤了声。


    他还是太虚弱了。


    算了，多让他睡会儿吧，睡眠可助伤口修复呢。


    逢欢悄悄挪动屁股坐在了土炕边上，目光落在美人已经悄然收回了兽耳的发丝间，不知又在想写什么。


    -


    直到天色渐渐转暗，昏睡了大半天的人才再次醒来。


    新添的陶土火盆里，松枝噼啪炸开几点金红。


    暖意顺着土墙的缝隙四面游走，烘得粗麻窗纸上的补丁都舒展了皱纹，檐角垂落的冰凌化作了断线的水晶珠子，一滴一滴坠进墙根的雪窝。


    昏黄的屋子里逢欢蹲在地上蜷成一团，手边还散落着几张用木炭写了文字的草纸，抬头望向窗外又开始肆虐的风雪，叹息着喃喃自语。


    “哎……”


    “这雪到底何时能放晴嘛？”


    炕上人眼睫颤了颤，炭盆爆开的火星子正巧映亮他瞳孔里未散的雾气，像是雪原上突然亮起的引魂灯。


    “咳咳。”


    细弱的咳声刚溢出喉间，土炕边便传来木炭脱手坠地的闷响。


    逢欢将满地散落的纸张塞进袖口中，快步走到美人身边。


    “是不是口渴？我半个时辰前给你喂了点水，可能今天火炕烧得旺，你口干得快些。”


    说着便端起她放在炕边的瓷碗，驾轻就熟地舀起几勺喂进美人嘴里。


    见他唇色又沾上了一层亮晶晶的水光，逢欢才神神秘秘地从袖口中掏出她准备好的纸张，有些得意地在美人眼前晃了晃。


    “既然你会说话，但是又还没有名字，那我给你起一个好不好？”


    美人沉睡的间隙，逢欢回想起师父把那只小白猫刚刚带回宗门时，也还没有名字。


    指使她拿来笔墨纸砚，将几个提前想好的字分别写在纸上，最后将每张纸团成小球，扔在小猫面前让它自行挑选名字。


    如今逢欢也学着师父的办法如法炮制，整个下午绞尽脑汁想到了三个不同的字，再用木炭写在草纸上，将纸张叠成方块，放在美人手边。


    “你选一个，从里面选一个，都是好听的名字，你放心选。”


    逢欢拽起美人皓白的手腕，自然垂落的修长指节正好从纸面上蹭过。


    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逢欢这话的意思，几息过后才终于有了动作。


    纤长的手指轻轻捻起其中一个纸团，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缓缓放进逢欢手心。


    逢欢双手掬在一起，将纸团接住，迫不及待地在掌心铺平展开。


    “朔！”


    “你选了朔！”


    她方才苦苦思寻名字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朔”。


    是一只她从山上捡来的小雪豹，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朔月的小雪豹。


    棉被下突然探出玉雕似的手指，轻轻勾住她垂落的袖口。


    逢欢低头，正撞进美人映着雪光的眸子里：“朔……”


    他语气有些低弱地跟着逢欢重复着。


    “对，阿朔！阿朔！”


    “这个名字好听，你喜欢吗？”


    几声欢呼撞破茅草屋内的平静，惊得梁上飞雪簌簌飘落。


    逢欢捏紧美人莹白色的指尖，教他在炕边写下个歪歪扭扭的“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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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写，你学会了吗？”


    美人轻轻抬眸，眼尾洇开薄红，冲她扬起嘴角，笑得纯净嫣然。


    -


    大雪渐渐停息，逢欢的心情也跟着愈发明朗。


    眼看美人已经恢复了些许，不再一睡就是一整天，醒来的时候总睁着一双黑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每日相处下来，虽然话说得不多，但逢欢还是尤其喜欢逗弄他玩。


    阿朔心口的伤势不再痛得难熬，逢欢将自己那床被褥叠成一团垫在美人身后，让他靠坐起来时能舒服点，等到夜晚睡觉前再拿回来盖在自己身上。


    逢欢随身携带的包袱这会儿被人打开，放在阿朔面前。


    包袱里面用小口袋装着许多常见药材，逢欢随手拿起一个放在阿朔垂在身侧的手掌心里。


    “这个是白芍，跟我念，白芍——”


    逢欢教得十分认真，她没忘记自己跟美人许下的承诺，她可是要帮助他成为厉害的大妖呢！


    “白……芍……”


    阿朔模仿着逢欢的唇形，认真学习。


    “嗯，不错，白芍在五行里属木，是护肝疏肝的良药，记住了吗？”


    小雪豹乌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逢欢手里的药材认真端详，像是要把药材的样子刻进心里。


    逢欢瞧着美人一副认真好学的表情，心下十分满意。


    接着她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片白色的药材。


    “这个叫做当归，你看看，补血活血用它效果特别好，给你熬的汤药里面就有它。”


    逢欢将手里的当归递到阿朔面前，出乎意料地，阿朔这次居然没有抬手去接。


    而是把手伸进了另外一个口袋中，将一小团艳红的小花捏在指尖，小花晒干后依旧艳丽的色泽在一众发黄、发灰的药材里十分显眼。


    他问：“什么？”


    逢欢放下手中的当归，接过阿朔手里的小花：“你想问这个是什么？”


    那双含水的眸子里一片纯真：“嗯，想。”


    逢欢把小花在指尖转了个圈：“这个呀……这个叫千日红！”


    她将小花插在发间别在耳后，侧过头向阿朔展示：“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


    逢欢喜滋滋地低下头，在其他口袋中继续翻找。


    她扭头寻找起其他可以教他认识的药材，晃动的发丝带着缠绕在其中的小花也跟着摇摆。


    阿朔抬手轻轻地将小花从逢欢脑袋上取下。


    他的眼神却没有看向手里粉艳的花朵，那双黑亮的眸子仍旧温温润润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半晌，清冽的嗓音再次在逢欢耳畔响起。


    “逢欢，漂亮。”


    逢欢愣愣地抬头去看。


    日光在他眉骨投下刀刻般的影，连睫羽倾落的弧度都似丈量过般端严。


    逢欢在那双乌黑瞳仁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恍若坠入封存千年的冰湖。


    没有戏谑的涟漪，也无轻浮的迷雾，唯有霜雪淬炼过的认真，夹着碎玉飞雪站在她眼前。


    噗通，噗通。


    逢欢温热的小手缓缓抚上自己左胸，掌下的脏器正不听话地跳个没完。


    坏了，这是心跳加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