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年底越发忙，有时候忙得夏成熠都快忘了今夕是何夕。


    只有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凛冽寒风扑了她满脸，她才确切感受到冬天已经悄然而至。


    冬至、圣诞，转瞬即逝。


    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


    元旦假期开始前，董宜珊已经向SZ递了辞呈，并顺利通过拿到离职证明；元旦之后，SZ的董宜珊下线，曦光科技的董宜珊正式上线。


    而她，虽说和曦光科技的外派协议签到了年底，但因为手上任务正在一点点移交给董宜珊，所以外派时间又延长了一个月，赶在过年前结束。


    正好，她暂时还不想在周建国眼皮子底下翻资料。


    周建国当了她五年师父，她深知周建国为人就是看着圆滑可欺，实则心眼子上长了个人，不然他也无法兼顾对外应酬交际，对内管理公司多年，还没出过一点纰漏。


    要瞒他，没那么容易。


    为了那口气，夏成熠还搁置了从郭教授那里借来的专业课本。


    她花了大把时间翻完了岑家老宅的翻修资料，又把SZ的自成立内网资料库后，录入系统的项目也翻了一遍。


    可以说是，毫无收获。


    别无他法，她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SZ的纸质资料库上。


    幸好董宜珊离职前，问行政那边要了SZ的假期值班表，元旦假期最后一天才是她师父周建国值班。


    假期的头两天，她早出晚归，一头扎进资料里。


    跨年夜下午，夏成熠接到了成晨发出的跨年邀请，想着成晨与Kevin新婚不过一年，她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于是婉拒。


    原来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想起去年还在冰岛时，和她一起跨年的是岑冬樾。


    今年他回国了，而是还是十年没回来过那种，今天大抵得回岑家老宅陪岑老爷子吧。


    不就是自己跨年吗？


    她又不是没试过。


    低头婉拒了董宜珊发出的组队看烟花邀请，她打开家门，看见岑冬樾端着一锅东西从厨房走出，锅子放在饭桌后，又一溜烟走回厨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壶开水。


    直往鼻间窜的酸甜番茄味，让她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迷幻感。


    “你不回老宅陪岑爷爷跨年吗？”她瞪大双眼问。


    岑冬樾头也不回应了句：“上次回去连赢他老人家三盘棋，他今早特意给我打了电话，说大过节的，让我今天别回去扫他的兴。”


    回过头，盯着她手上的袋子看了好几秒，“加菜？”


    完全没料到岑冬樾会在家，夏成熠手里拎着的，是给自己和夏怀民又活一年的奖励，一盒草莓和一袋猫条。


    没记错的话，岑冬樾不太喜欢吃草莓。


    伸进袋子里的手顿住，掏出了另一样东西，夏怀民的猫条。


    趁岑冬樾从她面前路过，一把塞进他手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是怀民挺喜欢的。”


    小猫咪像个天生的猫条雷达，飞速奔到二人之间，顺势就往地上一躺，露出才长出短绒毛的肚皮，企图用翻滚卖萌来换岑冬樾手上的猫条。


    岑冬樾剑眉一挑，目光在猫条和夏怀民之间扫视着，脸上满是一言难尽，“谢谢你还记得我也喜欢猫条，我待会儿就帮你拌到火锅蘸料里。”


    他一边和她拌嘴，一边拆出根新的猫条，还故意弯腰在夏怀民面前甩了甩，惹得咕噜着的小猫咪，发出一声讨好地喵喵叫。


    撕开封口蹲身，夏怀民立马支楞起来往猫条上凑，岑冬樾熟练喂猫的同时，视线又回到她手上的袋子上。


    “这是？”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挺喜欢的。”


    说着，夏成熠心虚从袋子里掏出一盒未开封的草莓，送到岑冬樾面前。


    伴随着岑冬樾的无语，桌上番茄汤底火锅咕咚着，泛起的阵阵热气带来满室飘香。


    “……洗手，准备吃饭。”


    她嘿嘿笑着把草莓塞进岑冬樾手里，意思不言而喻，蹦跶着欢快步伐往主卧去。


    甩干手上的水，她拿过手机给郭教授发去新年祝福，退出聊天界面后，她回来路上发给周建国的新年祝福得到了回应。


    还是猝不及防的电话回应。


    对面人声音不似以往，冷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你回去SZ翻和崔总包合作过的项目资料了？”


    不想被知道的事情还是被知道了，夏成熠弱弱应道：“……嗯。”


    周建国没有因为她的行为破口大骂，而是问：“为什么？或者说，你在找什么？”


    说实话，即便周建国当了她五年师父，在崔总包的事情上，她也没把握周建国会不会选择站在她这边。


    就像她揍钟沥津这件事上。


    如果周建国会站在她这边，就不会在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还让她去追工程款；如果没站在她这边，周建国又何必帮她压下辞职的事。


    可周建国会不会看在她爸爸的情面上，帮她呢？


    不好说。


    夏成熠试探道：“我从我妈那儿知道，崔总包现在正负责的岑家老宅翻修项目，有点问题。”


    “所以你觉得，能在他过往经手的资料里找到端倪，甚至是借着这些资料，能成功举报他。”


    周建国语气里只有笃定，没有一点猜测在，就是在说她做着的事。


    既然已经被戳穿，她不遮不掩承认道：“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他手上绝对不干净，而我不过想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许是因为她语气坚决，对面陷入一片安静中。


    过了许久，周建国依旧没有说话，只剩阵阵厚重的呼吸声，听得她心里七上八下。


    不多会儿，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岑冬樾：“还没换好衣服吗？吃饭了。”


    夏成熠拿开手机，回应道：“你先吃，我待会儿来。”


    再次对上话筒，对面传来周建国有些无力的声音，“小夏，去吃饭吧，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不等她反应，周建国就已经挂了电话。


    什么都没试探出来，自己甚至还暴露得一览无余，不过周建国也还没表态。


    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霎时松了大半，肚子忽然就咕噜噜叫了起来，忙活一天，她也确实饿了。


    快步走到桌边坐下，夏成熠以为岑冬樾早该吃起来了，结果桌上的菜一点没有动过的痕迹，强迫症出品的摆盘堪比米其林。


    锅底因为咕咚久了，比刚端出来时浅了些许，只在锅壁留下一圈浅痕。


    而岑冬樾还盯着手机一动不动，偶尔划拉几下，似在思考着什么般，满脸只有沉重。


    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大筷子肥牛就往锅里放，“不是让你先吃吗？”


    “左磊找我有事。”岑冬樾敲了几个字发出后放下手机，“你刚在聊崔总包的事？”


    “和从我入行，就一直带我的师父。”她顿了顿，还是把情况告诉岑冬樾，“他发现我回SZ翻资料了。”


    夏成熠夹着肥牛上下涮着，待变色后放进了岑冬樾碗里，“这大过节的，左总不去约会，找你能有什么事？”


    岑冬樾也不和她客气，挑起一筷子肥牛送进嘴里，“《缔造者》的事，说有个资方忽然变卦不想投了。”


    她一个外行听着都觉得是大事，岑冬樾就就这么轻描淡写说了？


    她的愕然还僵在脸上，岑冬樾却从容不迫地往锅里下牛肉丸，一副天大事情都没吃饭重要的模样。


    看见浮起的丸子在锅里浮沉，她疑惑道：“你没什么想法吗？”


    “什么想法？”岑冬樾淡定依旧，给她夹了浮起的丸子，给自己也夹了两个丸子，“你说待会儿吃完饭要不要出去跨年？”


    “不去！”夏成熠斩钉截铁道。


    这种时候，外边又冷人又多，这种鬼热闹她才不去凑。


    “不出去跨年，我们俩在家能干嘛？”


    “什么叫我们俩？”她朝绝育后终于能成功跳上桌的夏怀民努了努嘴，“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岑冬樾改口：“好，我们仨，今晚要怎么打发时间？”


    她随口一句：“看电影呗。”


    “看什么？”岑冬樾瞥了一眼在饭桌上打呵欠的夏怀民，“《猫和老鼠》吗？”


    话题不知怎么的，越聊越偏。


    从《猫和老鼠》聊到奥斯卡电影，又到3D建模。


    再到夏成熠说她大学时的电脑有多难用，软件一关很可能再也打不开，岑冬樾吐槽白人饭有多难吃，这身厨艺只是为了在德国活下去。


    零零碎碎的过往生活片段，组成了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也为他们这顿跨年夜晚饭佐餐。


    打了个饱嗝，满屋的烟火气暖如初夏，熏得夏成熠昏昏欲睡，在看见岑冬樾试图双手端起火锅时立马惊醒。


    她连忙站起阻止，“放下，让我来！”


    又怕岑冬樾觉得自己是在嫌弃他连锅都端不起，找补道：“我们家就没有让做饭的人还得洗碗的道理！”


    见她如此，岑冬樾识趣缩手，“真不用我帮忙？”


    她指着客厅方向，“你去找部电影，要不悲伤够欢乐的。”


    趁着岑冬樾往客厅走，她端起还冒着烟的锅底就往厨房去，就怕岑冬樾给她杀个回马枪。


    夏成熠说是她洗碗，其实也没什么好干的。


    家里有洗碗机，她不过是把未下锅的食材装起放冰箱，脏了的盘子冲冲再放入洗碗机里，要不了多少功夫。


    伴随着轻快交响曲走出厨房，去到客厅一看，她还真是毫不意外。


    电视里，一只蓝猫追着棕色老鼠满屋跑不停，老鼠使出浑身解数整顿毫无边界感的猫咪。


    这不就是《猫和老鼠》吗？


    把腰一叉，她看着怀抱小猫咪，低声向夏怀民解说着剧情的岑冬樾，“你真不觉得这对怀民来说是部恐怖片吗？”


    岑冬樾沉思几秒，疑惑抬眼，“恐怖吗？”


    “每天看着自己的牛奶和芝士一点点减少，发现罪魁祸首是老鼠却永远也逮不到，还因为逮不到老鼠遭主人克扣食物，简直不要太恐怖！”


    看着岑冬樾拿起遥控要换时，夏成熠又说：“夏怀民又不在，换什么？”


    “你不是说恐怖吗？那换一个。”


    “我又不是小猫咪！”


    说着，她俯身去抢岑冬樾手里的遥控器，岑冬樾预判了她的方向，手拿着遥控器往另一边伸。


    她往右，岑冬樾就往左；她往左，岑冬樾就往右。


    她夏成熠就没受过这种鸟气！


    抢夺行动正式开始。


    虽然夏成熠更愿意称其为过家家。


    她把岑冬樾一手咚在沙发上，另一只手借着站起的优势去够遥控器；而岑冬樾这个一向好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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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怎么就起了逆反心里，非不让她拿到。


    这一来二去，她为了不让岑冬樾闪身逃脱，双手把岑冬樾咚在沙发上。


    岑冬樾更过分，为了不被抢走遥控器，更是笃定她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直接就把遥控器紧抱在怀里不松手，甚至还朝她挑眉示威。


    《猫和老鼠》欢快的片头曲正为夏成熠加油鼓劲，她见对岑冬樾来硬的不行，那她只能对他来点软的了。


    她挪开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手，翻身摔在岑冬樾身旁的位置，喘着气说：“没意思，不玩了！”


    “这就不玩了？”岑冬樾主动把遥控器送到她面前，“那给你吧。”


    她抢的时候不给，她不要了反而主动送上门？


    真符合他岑冬樾的人设！


    她故意拿出一副兴致缺缺，被岑冬樾气得恼羞成怒的模样，还瞪了他一眼，“拿开，说不玩就不玩了！”


    岑冬樾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指着脑袋，眉眼微微弯起，“不玩这个，那玩什么？”


    “玩什么啊？”她拖长语调。


    此时，她有些庆幸房子的主人怕冷，全屋都装了地暖，不然她还看不到这副好景象。


    目光上下扫视着岑冬樾，微微敞开的黑色睡衣衣领下，是比初见时更白皙的皮肤，因为方才的饭后运动，正泛着微微粉红。


    喉结因为她的打量，正上下滚动着。


    他紧张了。


    视线落在岑冬樾紧抿着的薄唇上，她前倾身体靠近他的同时，嘴角上扬着。


    “我想……”


    薄红色的双唇如茶几上被洗净的草莓，染上一层浅浅水光，又因为主人的紧张抿着，似与叶托相连的那部分，变成了可口的浅粉色。


    夏成熠抬起手，遵循本能去够那可口的草莓。


    “你想要什么？”因为她的越来越近，岑冬樾放轻声音。


    唇边笑意更深，“我想要，你就一定会给吗？”


    “当然……”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


    岑冬樾双眼徐徐闭上，支着脑袋的手放下，紧攥着遥控器的手心因为等下要发生的事情微微发烫，头也如之前的习惯般微微向右摆去。


    陷入黑暗中，心跳声反而更加明显。


    咚、咚、咚……


    忽然，噗嗤噗嗤的咀嚼声响在耳边，一阵草莓独有的清香扩散在空气中，飘向他鼻间。


    眼睛一睁，夏成熠正一脸得意的啃着草莓。


    见他睁开眼，她还把啃了一半的草莓递到他面前问：“要吃吗？很甜。”


    心跳愈加猛烈。


    之前是因为期待，现在是被夏成熠给气的。


    她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能这样！


    她明明已经猜到，他不爱吃草莓，现在居然还问他吃不吃？


    吃！


    越过那枚碍眼的草莓，岑冬樾右手握住夏成熠伸出的左手手腕，用力一拉，看着她稳稳落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


    轻巧一吻飞速落在红唇上，还带着淡淡草莓香气。


    和他思念已久的味道一样。


    一样好。


    夏成熠愣愣瞪大双眼，“你……”


    嘴角止不住上扬，不想让夏成熠看出他的得意，故意压下，“你说得对，确实很甜。”


    看着夏成熠把剩下那半个草莓塞进嘴里，扬起的手正往他脸上去，岑冬樾已经做好了要挨她一巴掌的准备。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夏成熠伸出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自己主动送上双唇。


    唇齿间势均力敌，像棋逢敌手般不愿放过彼此，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对方身体里紧密贴合着，却又带着酸酸甜甜的草莓馨香。


    耳边音乐鼓点仿佛天外来音般不真切，夏成熠只能感觉炙热，是岑冬樾隔着衣服传来的体温，熨烫着她的身体。


    脑子迷蒙时，岑冬樾却忽然松开了她。


    她呆呆看着同样粗喘着的他，“怎么了？”


    “我有个想法。”岑冬樾眉头微拧着，“需要平板记下来。”


    “在哪里？我去拿。”


    “书房，靠近门口的那个书架上。”


    夏成熠起身往书房去，在翻找书架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怎么这么听岑冬樾的话？


    她是这种听话的人吗？


    不是！


    嫌弃地轻踹了一脚底下突出的纸箱，许是受力方向她没判断好，纸箱一倒，纸箱里的东西掉了满地。


    低头一看，是那几个她见过的相框，和一本粉色的笔记本。


    脑海里忽而飘过林觅蓉曾经提起的一件事，岑冬樾高中时有个和他交换笔记的女生，他还暗恋了人家很久。


    这个，是那个女生的笔记本？


    鬼使神差般，她蹲身拿起那本粉色笔记本翻开，扉页是她极其熟悉的笔迹


    ——一个笔触锋利的“熠”字。


    再往后翻了几页，是写得满满登登的英语单词和中文含义。


    这是一本单词本。


    更准确的说，这是她十年前把校草踹下楼时，不小心被校草带下去的那本她抄了很久的单词本。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他？


    来书房拿什么夏成熠早已经忘了，她拿着单词本走到客厅，在岑冬樾抬眼时，把粉色小本子递出。


    “你能解释一下，这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