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作品:《不告白原则

    眼皮重得像是被粘502起来了般,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种睡又睡不着,醒又醒不来的烦躁,夹杂着浓厚的消毒水味,填满了岑冬樾的所有感知。


    耳边的嘀嘀声在安静里更是刺耳,要不是手动不了,他非关了不可。


    说起来,他是怎么了?


    噢……


    车祸了,被砸了,晕倒了。


    好像还是晕倒在夏成熠怀里。


    暖暖的,很安心。


    夏成熠呢?


    夏成熠!


    饶是眼皮再重,全身再没有力气,心里一想到这个名字,岑冬樾无论怎样,都得逼着自己睁开眼。


    周围昏暗,眼前糊成一团,唯有窗帘间的缝隙透着刺眼光芒。


    已然白日,而他还在床上,身体感觉很不习惯,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使不上劲。


    左看,输液架上挂在一堆吊瓶。


    右看,床边趴着个人。


    女人的碎发在鬓边凌乱着,额间贴着纱布,脸上的细小划痕在白皙皮肤上异常显眼,也证明了昨夜的生死时速不是他的梦境。


    可惜她闭着眼,他看不见她清醒时滴溜溜乱转的眼睛。


    手就这么握住他搭在被子上的手,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手链,链尾的y字母就这么随意落在二人掌边。


    是睡着了的夏成熠。


    是睡着了,手链已经重新戴上的夏成熠。


    没事了。


    她没事就好。


    眼睛一闭,腥红乍现,脑子里满是夏成熠从白车上仓惶逃出,连滚带爬,一瘸一拐往他身边走来的狼狈模样。


    砰——


    耳朵幻响吓得他心跳一阵猛烈加速。


    和他昨晚踩油门时一样的猛烈。


    睁眼看着夏成熠安然的睡颜,岑冬樾才有种重新回到人间的现实感。


    活着真好。


    至于骗不骗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夏成熠的手松松握住他的大掌,二人仅靠着交叠的手来互换体温,佐证对方还在身边。


    不够。


    远远不够。


    但现在的他,只能做到这样。


    他想摸摸她。


    他想更确切感受到她的体温。


    心动,行动。


    大掌从她手里悄悄抽出,先是捏了捏她微凉的指尖,握住,待和他体温一样时才松开。


    手指探上额间纱布,不敢用力。


    虚虚划过,落在她鬓边散乱的发丝上,替她勾回耳后,手指正要摸上耳廓时,门开了。


    “28号房病人家属,病人醒了吗?”护士边走近边问。


    “不知道,我看看……”


    夏成熠顶着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头疼,揉着眼睛起身,往床头看去,呆滞的目光直直撞入了岑冬樾无奈的双眸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哭。


    可能是因为劫后余生。


    也可能是因为能和她分享劫后余生的人醒了。


    总之,她有点想哭。


    但护士还在,她撑在床边的手紧攥着被子,逼自己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上午九点十三分,病人睁眼。”


    不等她反应,护士顺手开了病房的灯,询问:“先生,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岑冬樾,11月11日。”


    “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特别疼吗?”


    “没有。”


    岑冬樾回答后,护士又确认好他的身体状况,和登记了他的情况后才离开,把空间重新交给二人。


    已经压下的情绪,在岑冬樾握住她手时再度涌起。


    手背被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夏成熠只觉得眼眶发烫,隐隐有什么东西似要马上落下。


    她手摸上岑冬樾的脸颊,眼前全是被玻璃渣擦破的细小伤痕。


    “疼吗?”


    “疼,好疼好疼……”


    见听了自己回答的她眼眶红了,岑冬樾连忙摇头,“骗你的,一点都不疼,就是看着瘆人。”


    相似的伤痕她身上也有,还没他的一半多。


    她知道,怎么可能不疼。


    像是为了故意让夏成熠分神,岑冬樾岔开话题,“熠熠,你知道世界上最卷的地方是哪里吗?”


    “设计院……”说完,她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是瞎猜的。


    “木乃伊博物馆,因为那里有的是人干。”


    岑冬樾回答完还自己笑了笑,见夏成熠脸上满是一言难尽,他又说:“如果波士顿倾茶事件,和经济大萧条倒牛奶事件同时发生,大西洋就会变成一杯巨大的珍珠奶茶。”


    夏成熠:“……还是海盐味的,对吧?”


    她在床边坐下,看着绞尽脑汁,努力在逗笑她的岑冬樾。


    还真是越努力,越心酸。


    “岑冬樾,有些事情,实在没有天赋咱就放弃吧。”她揉了揉他的脑袋,“而且痛和不痛,或是其他什么的,你都可以和我说。”


    面前人嘴角一僵,“真的不好笑吗?”


    “我也真的不疼。”岑冬樾一口咬定,又在下一秒松口,“好吧,还是有点疼的,抱抱就不疼了。”


    正在朝夏成熠张开的双臂,一只手打了石膏,另一只手被输液管限制在活动范围,他语气变得遗憾,“熠熠,我没办法抱你了……”


    “那我来抱你。”


    她双手环上他的腰,头埋在他颈间蹭着,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轻咳,她松开手回头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怎么是岑老爷子?


    岑老爷子望着她笑而不语,身边还站着低头抿嘴忍笑的刘管家,手里提着的那一大袋,似是给岑冬樾的早饭。


    夏成熠退出岑冬樾的怀抱,站在床边,双手握在身前有些拘谨,轻喊了声:“岑爷爷早安。”


    其实她心里还想着那晚宴会的事。


    虽说她是演的女朋友,但闹了一通就跑,到底不是什么小事。


    不知道岑老爷子会怎么看她,也不知道那晚岑冬樾是怎么应付过去?


    她现在,有点慌……


    出乎意料,岑老爷子诶了一声回应,上下打量着她,问:“小丫头,你这是守了一整晚?爷爷来了,你快回去洗洗休息吧。”


    又招来刘管家吩咐:“让司机送小夏回去,还有早饭也给她带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满是昨天车祸留下的脏污。


    而且岑冬樾现在有人照顾,她该去一趟派出所补录口供,抬眼看向岑冬樾,见他对自己颔首示意她答应。


    “谢谢爷爷,我晚点再过来。”夏成熠腆笑道,“早饭就留给病人吧。”


    岑老爷子笑着摆摆手,“医生说他麻醉才过,又吃不了,就是给你这小丫头带的!”


    目送夏成熠跟着刘管家离开病房,岑冬樾收回的目光落在爷爷似笑非笑的脸上,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爷爷知道他在医院,大概率是左磊说的。


    但左磊具体怎么个说法,他拿不准,只能一点点试探,“爷爷,你别听左磊瞎说,我没事,都是一点小伤。”


    “左磊?”爷爷一愣,却说,“是你妈妈今早和我说的。”


    怎么会?


    一个月都不给他打一通电话的人,她是怎么知道他进医院了?


    岑冬樾收起脸上愕然,第一反应是左磊又卖了他,想想也是,左磊的母亲和母亲是闺中密友,她知道了也不奇怪。


    见他闭口不言,爷爷又说:“昨晚守了你一夜的,不止小夏,还有你妈妈。”


    双唇紧抿着,他本能认为不可能。


    但细想起来,母亲对他的多年照顾教导,抛去严厉那部分,真可谓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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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至到挑不出一点错处。


    只是行动上的无错代表不了情感。


    况且他也说不好,母亲在行动上是不是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因为那张还留在他旧手机里的照片。


    那个人姓徐,他还记得。


    现在回想起来,他刚从冰岛回来就听闻了他父亲再婚的消息。


    那时候他心里没有一点波澜,只觉得怎么现在才办婚宴?毕竟已经十年了。


    岑冬樾选择回国和父亲再婚没有关系,也不止是为了去找夏成熠,他还想看看十年前被他丢下,或是说逃避的人和事。


    回国之后左磊告诉他,父亲母亲的离婚,还是母亲在说服爷爷后主动提出的,岑家父母这段婚姻,本来就是场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


    在硬生生挺了三十年后。


    在林家接连丢失生意份额的时候,母亲居然主动提了离婚。


    很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母亲很看重林家,比看他这个亲儿子还中。


    但她,不要岑家的帮助了。


    他忽然想知道,母亲这些年过得怎样。


    呆在国内这大半年,他没主动找过母亲,母亲也只在爷爷寿宴前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母亲的很多消息,还是左磊告诉他的。


    也不是没想过要和母亲坐下,好好聊聊,可他们真的有话能聊吗?


    岑冬樾还陷在茫然里,爷爷长叹一口气,唤回了他的思绪。


    岑老爷子:“冬樾啊,其实爷爷大概能猜到你当年为什么要出国,还十年都不回来。你没怪你父亲有个私生子,你在怪你母亲,对不对?”


    心思一下被戳穿,他抿嘴假装无所谓,“爷爷,我没怪任何人,我就是,就是有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你爸有个私生子?”爷爷平淡道。


    他心里清楚,这种事放在有钱点的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事。何况岑家的有钱,那不是一点点。


    “那就是因为你妈妈。”爷爷笃定道。


    “但为什么?我千挑万选的儿媳妇,要不是你大伯年纪大太多,你爸下边只有一个妹妹,也轮不到你爸。才女配你爸这个草包,简直亏本!”


    岑冬樾:“……”


    明明是他的试探,怎么就变成了爷爷在试探他?


    不过听爷爷亲口骂他爸,还真挺爽!


    不顾岑冬樾的脸色变了又变,岑老爷子还在痛心疾首说:“你大伯只喜欢科研,你姑姑只喜欢花钱,虽然你爸没什么用,但也只有他能用了!”


    “爷爷,他好歹是我爸……”


    “正因为他是你爸,但凡他不是,我也没那么生气!”


    爷爷手里的拐杖,边骂边杵着地面,他很怀疑,这个话题只要持续下去,地板很快就会多了个洞。


    也幸好爷爷还会自我安慰。


    他看着爷爷帮自己顺了顺气,轻咳一声驱散自己方才的暴跳如雷,又恢复成原先的和蔼。


    “冬樾啊,找机会和你妈妈好好聊聊,有很多事情,爷爷不方便越过你妈妈告诉你。”


    “好,我会的。”


    不管会不会,岑冬樾先应下,免得爷爷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担心他这个小辈。


    麻醉过后,伤口处浮现细碎的疼痛。


    他不想爷爷看着他痛而无能为力,佯装打了个呵欠说:“爷爷,我困了想睡会儿,您先回去吧。”


    “行,我这个老头子就先回去了。”


    刘管家扶起爷爷,二人已经走到病房门边,爷爷又回头交待。


    “臭小子,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盯着,也不喜欢被人伺候,缺了什么叫刘管家给你送来,少让小夏去帮你干这干那!”


    “知道啦!”


    但有件事,还真得夏成熠帮他干。


    因为他接受不了为他干这件事的,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