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笨
作品:《妻逃》 魏紫觉得叶启泽既然找过来,心里定然一直惦记着丹红.
如果能成,那丹红日后便是官家夫人,大好日子就在眼前。
自顾自开心了好一阵儿,魏紫才反应过来其她人好像没那么开心。
她迷茫四顾。
顾家倒台的时候,大家都是林中雀,着急各奔东西,魏紫慌忙自赎后,都不敢在那儿当口打听顾家的情况。
一直到盖棺定论,顾斯兰被判斩首后,魏紫才敢小心打听从前姐妹的去向。
得知丹红竟流放北州时,她还不解了好久。
今日瞧见她与夫人一同出现,憧憬着侠肝义胆的胆小鬼才恍然大悟——原来丹红当时竟是忠义不渝,追随夫人而去的!
她和姚黄一样,根本没参透背后残酷的事实。
姚黄早在流放途中便经丹红点拨,明白其中关窍,只是她现在心里被另一件事牵挂,顾不上提醒魏紫。
魏紫的声音落下去,屋里一时便凝固住。
“吃些什么?”方夫人开口,这个话题总算揭了过去。
魏紫忙不迭顺着台阶溜下去,向方夫人展示起自己的手艺。
只有姚黄还暗暗觑着丹红,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丹红留意到她的紧张,找个时机唤她到避人处。
甫一站定,姚黄便压低声音急匆匆开口:“姐姐,我不曾将你的事情告知叶公子。”
“我明白。”
丹红沉静的声音给她喂下一颗定心丸。
姚黄松了口气,又道:“我也不曾和叶公子有过任何接触。不知他是如何找到咱们的。”
这点丹红倒是不奇怪。
叶启泽如今已有官身,陈清轮办事的时候又没避人,只要他有心,总能打听到些消息。
从丹红这儿得到肯定,放下心的姚黄又想到叶启泽来之前,魏紫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忙不迭拉上丹红往回走。
得看着点魏紫。
二人回到方夫人身边时,丹红顺路抬手拿下柜台上静置的玉佩。
腕子一翻,将玉佩藏到袖中。
.
陈清轮尚不知前几日“同意”他的丹姑娘这会儿正上演着旧情复燃的戏码。
他把事情安排完,便兴冲冲赶回莫兆。
进门还不待换身衣裳收拾收拾,就直冲父亲书房过去。
扑了个空后,他才叫住一名小厮,询问陈父动向。
陈父时任太子少保,前阵子因天气阴晴不慎邪风入体小病一场,遂告假修养。
这段时间差不多病愈,用不了两天就要回莫都。
陈清轮是两天也等不得。
他跑园子里终于堵到父亲,不等阔别许久见到儿子的陈父把慈爱的笑完全露出来,陈清轮就兴高采烈地讲明自己的来意。
陈父的笑容中道崩殂。
他沉着脸,将丹红的家世品貌一一询问彻底。
陈清轮对这件事不是完全没数的,含糊着答陈父话,又将重点放在李怀瑾对丹红的夸赞与这一路上的“患难与共”上,以期父亲能与儿子感同身受,忽略家世上的鸿沟。
然而事与愿违。
“蠢货!”陈父听完他的话,怒不可遏,“你顺风顺水惯了,骄矜又自傲,她那样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当然知道对你用什么样的态度能叫你对她上心。”
陈少保不愧是官场上的人精,竟一语道破丹红的用意。
只是陈清轮这会儿是坚决不肯顺从的。
尽管理智告诉他父亲是对的。
丹红将这世间的一切都视作可供交换的商品,包括她自己,也不过是待价而沽。
可心里总有一道声音不停的强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频繁的利益纠葛里,怎么不可能掺杂几分真情?
她愿意同自己做交换,那就说明她心里是在意自己的。
陈父瞧陈清轮不忿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是真没吃过亏,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他不能拿孩子的婚姻大事让陈清轮吃吃苦头。
于是他断然道:“你若想要娶这样的女人为陈家妇,那你也给我滚出陈家!”
“爹!”陈清轮神色犹有不甘,哀哀地唤着。
陈父头也不回的转身。
逛院子的闲情雅致都被这个不肖子折腾没了。
他听到身后的陈清轮嚷着:“要如何您才肯答应我?”
陈父冷笑道:“等你坐上我这个位置,把陈家变成你的一言堂,就随你想这些荒诞不经的事!”
陈清轮悻悻地杵了许久,一咬牙,扭头备马往莫都去。
这一来一回,就有两三日的工夫。
丹红与方夫人一行已在永安巷安置妥当,这几日还收到些旧人来信,由丹红先观,整理出真正保着善意的信件交给方夫人。
她的体贴入微处,方夫人看在眼中。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瞧得她对这个不忘旧主的丫头又怜又爱。
住进永安巷次日,便有人登门拜访。
丹红闻声开门,瞧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上皱纹沟壑,带着笑,看上去和和气气的,身形却很是挺拔,双眼明亮,精神矍铄。
他着一身半旧的藏青色直裰,不过丹红擅女红,瞧出他这身衣裳滚边细致,针脚绵密,布料本身的流云纹样若隐若现,是绝佳的料子与做工。
衣裳干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单是站着也能瞧出几分风骨。
可丹红不认得他。
这样气度的人,又与夫人有旧,若是从前来拜访过,丹红不可能不记得。
想到这儿,丹红心中已有计较。
她来者行礼:“阁下是?”
那老者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随后笑道:“你家夫人在吗?”
丹红心里又是一定。
她恭敬地请人入内,因院子不大,门口发生的事情自有动静落到方夫人耳中,她这时已经打帘走出来,瞧见老者时一愣。
“周叔?”
周姓老者笑得和蔼可亲,朝方夫人稍一躬身,道:“老仆听闻孙小姐返莫,实在耐不住惦记,擅自来访,还请孙小姐勿怪。”
丹红静侍一旁,暗道:果然。
大户人家都讲究尊不就卑,长不谒幼。
方老爷子曾居高位,又因当年大案与方夫人断绝往来多年,这会儿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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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惦记这位唯一的孙女儿,也得先派个人来探探路。
丹红又暗暗打量这位夫人的故人。
原以为自己在顾家服侍多年,也算看惯达官贵人,如今瞧见周叔,才更深刻领会到“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意思。
她只悄然瞥了一眼,便被周叔逮着,轻扫她一眼。
丹红也不怯,反大大方方朝他一笑,倒叫周叔流露出几分欣赏。
她不继续在跟前显眼,打个照面后便悄然退下。
那股岁月沉淀下来的精明与气度,一打眼叫人不觉得这老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觉得很合眼缘,可细看几眼,立马就会被他眼中的精光攫住震慑。
丹红又回忆着李怀瑾身边那位赵管家。
这会儿正在隔壁为姚黄鞍前马后。
也不知是他年纪轻一些,还是使人特意交代过,总觉得气韵不及这位衣领都起了毛边的周叔。
腰太弯了。
丹红想得出神,不知觉掰直了自己的腰杆。
走过一段路才发现自个儿背挺得笔直。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梁骨,忽然觉得这样走路也不怎么累人,恰恰相反,还怪舒服的。
只是想要这背直起来,里边的骨头可一定得结实。
那厢方夫人与周叔谈了一个下午。
及至情深触肠处,她忍不住扶着周叔的手臂,低头咬牙落泪。
顾衡卷本是守在母亲身旁,见此忙要上前劝慰,却见周叔摇头示意她暂避。
于是她犹犹豫豫地出去寻丹红。
“丹红。”顾衡卷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窗外一株盛开的海棠。
她忽然说:“我不想姓顾。”
丹红没什么吃惊的。
在她看来,若是姓氏背后代表的是一个板上钉钉的大贪官,那必然会成为自己的障碍,早点甩脱才好。
她安静地听着顾衡卷说:“娘亲教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可她的枕边人却是与她期望截然相反的家伙。”
顾衡卷看向丹红,似乎丝毫没有觉得这样形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对。
“他很爱娘亲,虽然纳了几房姨娘,却一直尊敬娘亲。”顾衡卷面无表情地吐出后边的话,“因为娘亲手中掌握着他这么多年来的罪证。”
顾衡卷轻笑一声,眼圈却红了,虚着的目光像是陷入回忆。
“妹妹死了。”她说,“在我们充军的第一个晚上,她受不了要与人为奴为婢,供人取乐,半夜自缢于屋内,就倒在我的枕边。”
“我那天晚上太累,没发现。”顾衡卷闭上眼,甩甩头,想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恐怖画面摇出去。
方夫人仅有顾衡卷一女,另一位小姐是姨娘所出,养在夫人膝下。
她们,包括丹红等一众侍女,关系都很亲厚。
丹红一向很管得住嘴,当日在车上未见那位小姐,也不曾多言半句。
“我有时恨他。”顾衡卷眼中的泪水流淌下来,“可我是这世上最没资格恨他的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都是他昧下的赃款。”
“靠着淤泥提供养分成长的莲花,怎么敢说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