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作品:《炽烈[白手起家]

    覃乔刚拐进电梯间,险些与张爽撞到。


    “干什么去?”


    张爽瞧她眼睛红红的,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后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覃乔回头看一眼,没回答张爽的问话,而是在梯门关上前利落地钻进电梯里。


    追来的陈嘉树还是迟了一步,梯门已关闭,他连摁开门键,依然没阻止电梯的下行。


    一向稳重的男人在电梯间打了个来回将几部电梯都给摁了。


    张爽看得是一愣又一愣,可以说认识陈嘉树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如此方寸大乱?


    两人这是......吵架了?


    不能吧。


    覃乔这么温柔好脾气的一个人。


    “你们真吵架了?”


    前面这部电梯刚好开门,张爽跟陈嘉树一块进去。


    突然,陈嘉树向后趔趄背部撞在轿厢壁上,张爽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他的背。


    陈嘉树抬手罩着眼睛,跑的急,眼睛又开始疼了。


    粗重的喘息声过去,陈嘉树垂下手,转头看向张爽。


    “我真是混蛋……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却还贪恋她对我的好……”


    语气仍是十足的克制。


    张爽不知道两人吵了什么,某人似乎破防了,不然打死也不会和他说这些。


    电梯下到八层有人进来,张爽拍拍陈嘉树的背,“先回病房。”


    比起覃乔他更担心陈嘉树,怕他身体扛不住。


    病房内昨夜回家睡的男人正躺在床上,他的妻子正在为他眼睛上药。


    陈嘉树退出病房,带上门,“陪我去外面抽根烟。”


    预判到张爽要说什么,陈嘉树马上说,“没事,好多了。”


    两人坐着电梯到了顶层天台,双开门,张爽伸手推开其中一扇。


    天色尚早,太阳从深蓝色天幕中冒出头,仿佛敲进碗里的鸡蛋黄,周边晕出一圈浅橘色。


    这只手扣住陈嘉树左胳膊,张爽轻声提醒,“地上有几根挂晒杆,小心点。”


    天台中央还有挂晒架,两人从旁绕开站在及腹高的围墙前。抬起左手搭在冰凉的不锈钢护栏上,陈嘉树望向远处,视线定在那一闪一闪的绿色灯光上。


    东南方,那儿应该是澜川市地标建筑五十层金融中心。


    连建筑物的轮廓都看不出,呵,真是废物。陈嘉树心里发出一声冷嘲。


    平日里一向聒噪的人今天似吃了哑药,没有半点声响。陈嘉树微微仰起下巴,终于开口,“你站在我旁边如果不转头,你就像不存在一样。”


    张爽侧眼看着陈嘉树的侧脸,暗蓝夜色描摹出他突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斜对面大楼广告屏上偶尔闪过的白光打在他脸上,仿佛泛出寒光的刃。


    “夜盲、现在眼睛又瞎了,我彻彻底底成了残疾人,”陈嘉树冷冷的诉说事实“……即使我心里不愿承认。”


    难得陈嘉树今天有表达欲,张爽没有打断他的话,即使听他说这些颓废的话,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短促的一声叹息后陈嘉树唇角竟牵起一丝笑意,“覃乔昨晚对我说,她爸妈暑假会来看我。看我.....看我什么?”


    “嘉树....”张爽欲言又止。


    左眼失明对陈嘉树的打击可想而而知,谁能一下子接受突然从正常人变成“半残疾”。这事换到自己身上多半得疯上一阵。


    然而,陈嘉树不仅没有歇斯底里,甚至都没有自暴自弃,可越是这般张爽越是担心。


    “她健康、高学历,前途光明,而我连最基本的‘正常’都做不到。她父母会怎么看我?不自量力,还是直接告诉我“你不配”。”


    张爽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拇指一掀打开,“覃乔既然向她父母介绍了你,说明她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他抽出两根烟,一根叼在自己嘴角,一根敲了下陈嘉树虎口位置,“烟。”


    陈嘉树拿住烟,夹在两指之间。


    火机摁出红蓝色火苗,依次点燃两根烟,青灰色烟雾缭绕着往上走,风一吹散的无影无踪。


    张爽将打火机放回裤兜,赞同地点头,“你说的也对,没有父母一开始会同意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眼睛不好的人。”


    他用力吸了口烟,鼻子里哼出两团不过肺的烟雾,“但绝不是没得谈。”


    夜风忽小忽大,烟蒂上的火星忽明忽暗,陈嘉树眸光平静地盯着这只烟。


    张爽看出他有再听,甚至在等他往下说,眉毛一扬,说,“还记得我们班那个班花吗?那时候还给你递过情书呢。上个月结婚了,嫁了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秃顶老板,她爹妈乐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为啥?人家直接一套房加五十万现金当彩礼。”


    陈嘉树被他这句话触动,扭脸看向他,皱起眉头,“你当婚姻是交易?”


    张爽掸掸烟灰,“现实点,婚姻本来就是交易,只是有的人卖感情,有的人卖条件,怎么不相信啊?”


    他轻笑,撞一下陈嘉树的胳膊,“要不这样,你去覃乔家,往沙发上一坐,‘叔、阿姨,我就这条件,但我向二老保证,将来一定把你们的闺女往死里疼!’”


    说到这儿,张爽乜斜他一眼。


    茫然从陈嘉树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瞬间笼上一层冰霜。


    张爽不怕死的笑开,“你看二老会不会动手把你给打出去。”


    只不过是活跃下气氛而已,趁陈嘉树没发作前,张爽随即摆出正经脸,“别动气,别动气,我开玩笑。说正经的,要娶人家姑娘就得能伸能屈,换个路子嘛,装可怜,表决心,让他们觉得你虽然眼睛不行,但比那些健康的混蛋强一百倍。总之,别怂,该争取就争取。”


    陈嘉树平日里鲜少抽烟,吐烟只会从口中吐出,胸口有些闷滞,他吸了口气,却将刚刚呼出口的尼古丁再次吸了进去,猛了些瞬间刺激到喉咙,呛得直咳嗽。


    烟没拿稳,直坠到地上。


    这根烟才开了头,落在地上脏了,张爽抬脚将它踩入脚底。


    “嘉树,”张爽看着陈嘉树还有些颤抖的脊背,低啧道,“我至今记得初三中考前一个月,你在台上说得那句话,‘我从来不在“我能不能”上耗费时间,只思考“我该怎么做”。’你这番话简直酷毙了,你知道吗?”


    “老子那天晚上热血沸腾,回家翻出课本背了一整夜,结果第二天早上我妈推门进来,看我居然在学习,吓得把我爸喊过来,”


    张爽模仿钟女士的腔调,“老张~你看了咱们儿子是不是中邪了,要不要送医院啊~”


    他耸耸肩,“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我学不进去,是我爸妈承受不住我努力的样子。”


    陈嘉树脸颊抽搐了两下,要笑不笑的样子。


    张爽看他精神不再这么紧绷,抬手慵懒的挂住他的肩,“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陈嘉树仍有那股‘狠劲’,七年多了……这肩膀是真能扛事。”


    他又笑起来,“温柔正直,坚韧有担当的陈老板……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叔、阿姨指定看得上你。”


    陈嘉树摇头失笑,“你这张嘴——”说不过你。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张爽混不吝哈哈笑两声,“温柔正直,坚韧有担当”覃乔那丫头很久以前当我面说得。”


    一提到覃乔,陈嘉树神色再现复杂,张爽收起笑,手里那根烟来不及抽,烧的只剩下小半截,“说真的覃乔现在还小,她不是还得去读研,算算也要好几年。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他爸妈只是顺路来看看覃乔交的男朋友靠不靠谱。”


    他的话像是给了陈嘉树启发,他敛目陷入沉思中。


    回到眼科楼层,两人没立即进病房。


    陈嘉树被叫到护士站前填资料,白色的灯光为他镀上一层冷白边。


    三位刚闲下来的小护士围在旁边。三双眼睛整齐划一地黏在陈嘉树脸上。


    张爽倚着墙抱起双臂,嘴脸勾起一丝好笑。


    得,又成隐形人了。


    *


    另一边,泪水涟涟的覃乔被楚语桐拦住。


    “乔儿啊,这学期都几次夜不归宿了?你和陈嘉树不会……已经那个了吧?”


    宿舍里就她们两人,楚语桐一脸色色的表情。


    覃乔别过头,看卫生间方向,“没有。”


    楚语桐才不信,上手捧住她的脸,强行转过来,“哎哟哎哟,怎么还哭了?陈嘉树欺负你了?”


    “不要胡说了。”覃乔吸吸鼻子,蓄在眼眶里已经饱和的泪水漫出来,“进了沙子,不是你想得这样的。”


    “什么沙子威力这么大?”楚语桐眼里浮起对她的心疼,“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楚语桐不再拦她,往自己床铺走去。


    看着楚语桐的背影,想到的却是陈嘉树,强烈的心酸、心痛填满胸腔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开。


    “桐桐!”


    楚语桐闻言转身。


    覃乔扑过去抱住她,“其实……他遭受网暴是因为我,我对不起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屋内寂静下来。


    “慢慢说。”楚语桐柔声说。


    覃乔和楚语桐三年室友,有非常深的情谊,陈嘉树的事覃乔没怎么在楚语桐面前说过,毕竟以前她和陈嘉树到底什么关系覃乔自己也说不准。


    摘出陈嘉树眼睛出问题这件事,覃乔将最近这段时间所发生的几件事完完整整的给楚语桐讲了一遍。


    南边窗子一缕阳光照进来,轻落在覃乔半边身体上,披散在肩上的黑发在晨光下微微泛着前浅黄色。


    “啊……他这是在“自爆”帮你完成采访工作。”楚语桐听到一半发出感慨,“……陈嘉树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了。”


    “见义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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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在澜川市已无人不知,最近两天原先一片赞美之声的网评,一夜反转成了记者和陈嘉树联合炒作,网上发起全民讨伐。


    覃乔心情不好,楚语桐也不好多问,她自然是相信覃乔为人的。陈嘉树这人她接触不多,但此人有种很清正的气质,而且他在学生中一向口碑很好。


    昨天她还听说,学校软件工程系的大四学生朱奥在本地论坛上发帖子力挺陈嘉树,近千字的长篇大论,大概内容是“我作证陈嘉树是诚实守信的商家”,跟帖的纷纷用自身经历佐证,据说帖子发出不到一小时评论已上千。还有不少人相约今天去电视台声援陈嘉树。


    楚语桐一句“掏心掏肺”覃乔哭的更凶,泪水止不住的流,楚语桐侧身伸长手臂从桌上餐巾纸袋子里抽取两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你不是说你们领导承诺会还陈嘉树‘清白’的吗?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楚语桐突然想到,“你哭着跑回来,不会是陈嘉树怪你了吧?”


    覃乔连连摇头,站直身体,“我昨晚……就是觉得陈嘉树对我特别好,是仅次于家人那种……”她断断续续道,“我就想和他……”


    楚语桐眼睛刷的贼亮,“你想以身相许啊?”她几乎是喊出来的,话一出口忙捂住嘴巴。


    得亏他们在宿舍呢。


    覃乔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烁烁,楚语桐两眼弯成缝,哭笑不得。


    “别笑了,”覃乔脸上的泪水,都快被滚烫的脸皮蒸干了,“只是,只是感觉……就是心里特别满,感动还有喜欢,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这是即使过了一晚仍存留的想法。


    楚语桐将纸巾揉入掌心,望着眼前这个说出这些话时连脖子都泛红的女孩,她忽然想起一句诗“爱是未修剪的野枝,疯长时不问归期。”她谈过三任前男友,太清楚感动和喜欢的区别——更明白当这两种感情糅合时,会像春汛的河水般汹涌难挡。


    但她还想调戏下这个单纯的女孩。


    “哦~”这声“哦”在楚语桐舌尖打了个圈,“我知道了你这么委屈是陈嘉树没领情是吧?”


    覃乔咬住下唇,她羞于承认。


    楚语桐放下纸巾,扣住她的双肩不让她躲,“不过我说,要不是喜欢你,他能自揭伤疤把它们拿来给你当新闻素材?


    覃乔说,“我知道。”


    楚语桐直视她潮湿的眼睛,“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接招了。”


    “为什么?”


    “因为你脸上写满了两个字“愧疚””


    覃乔微微张嘴,楚语桐戳了戳她在心口,“我虽然不了解陈嘉树,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被喜欢的人用愧疚的眼神看着,都会难受的吧?”


    愧疚……


    真的是这样吗?


    覃乔垂下目,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出投下树叶般的暗影。


    “并不全是……我真的喜欢,喜欢他。”覃乔抬头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少女柳叶眉,美人脸,双唇不点而赤,天生一副好皮囊。这么标志的小美人陈嘉树是怎么做到视若无睹的?


    楚语桐耐人寻味的目光在覃乔脸上走完一圈,靠近她悄咪咪地问,“你都投怀送抱了,他不给点反应?行不行啊他……”


    某人一听,猛抬起头,推她一把,着急忙慌地背过身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覃乔眼前闪现陈嘉树翻身过来时那双盈含点点碎光的深情眼,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痒痒的,酥酥的,即使现在想来心跳都不自觉加快几分。


    楚语桐慢悠悠地绕到覃乔面前,本来还打算在调侃几句,可在看到她火烧云般的脸蛋时,懂了。


    随即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覃乔躲去卫生间,顺便冲了个澡,氤氲的雾气中她又‘看到’陈嘉树。他就像深山里的一棵树,不言不语地扎根在那里,暴雨来时用树冠兜住倾盆雨水,烈日当头时又悄悄把荫凉就给别人。


    你不会累吗?


    覃乔披头散发出来,坐在电脑桌前,垂眼看着放在桌边她的米老鼠卡通杯。


    杯子里的速溶咖啡冒着白气,飘来的清淡咖啡香钻入她的鼻腔。


    楚语桐出去了,走之前给她冲了咖啡。


    覃乔拿起桌上的手机,靠着椅背,歇了歇,拇指一掀,打开手机翻盖。


    双眼微微睁大,Q/Q消息栏陈嘉树的头像在跳动。


    以前他的头像是单纯的企鹅头,上个月他换成一片紫色的薰衣草田。她问过他头像的含义,他说随便找的图片没有深层意思,纯粹是好认。


    指尖微微一颤,覃乔紧张地摁键进聊天界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怕他真的生气,给她发一句“以后别来找我了。”还是期待他说,“覃乔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