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太孙

作品:《养玫瑰记

    顾珩拿捏着几分笑意,目光灼灼盯住宝音。


    李麟身量不足,还是小孩儿一样的心性,故此进屋后只依规矩撩袍行礼,而后歪在其母苏娘娘怀中,说自己方才同顾二郎等人垂钓,钓得一条顶顶大的金尾鲤鱼。李麟比划得手舞足蹈,教人瞧了心生爱怜。他一撇眼,正看见坐在顾太太身侧的崔宝音,不由蹙紧短眉,脱口而出:“你是谁?”


    苏娘娘故意逗他,佯作正经道:“你不记得啦?麟儿,你仔细想想。”


    宝音也拧了眉,她自小养在靖州,从不曾见过李麟。


    李麟歪头,上上下下打量宝音。宝音忙垂头侧脸,圆溜儿的星眸目视地上,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李麟沉吟着:“母妃如此说,倒觉得有些面善。”


    苏娘娘闻言立时笑开,反是顾珩与顾太太把笑僵在脸上。顾太太正要开口,准备掐了话头,苏娘娘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孩子们彼此厮见,夫人这般着紧做什么?”短短一句堵了顾太太接下来的话。苏娘娘继续道:“麟儿,如何个面善法?”


    李麟望了眼母妃,这会子反倒沉着冷静下来,露出与方才孩子心性迥异的镇定,一字一顿、说得认真:“唔,像是旧相识。从前见过,倒也可能。”


    原来这东宫太孙虽说年纪尚小,但自小浸淫在朝政相争之中,亦知太子、太子妃正为他谋选后妃。他无力反抗,更深知自己生在帝王家,是万般不由己的,因此在苏娘娘追问他对崔宝音的印象之际,他便明了了母妃的意思。


    按这话头排演下去,便是苏娘娘问宝音“可曾读书?可曾学过什么”,而后顺理成章地引出“生在什么日子?可有婚约”等话。宝音无措地坐在窄窄绣墩子上,她便是再蠢钝,也知道此间是什么样的形势了。苏娘娘有意将她指与李麟,可她孤身一个人,没有母亲为她出头,没有父母为她谋划。别的女娘可以装作害羞躲进母亲怀里,由母亲帮她挡住外界一切,可宝音只有自己。


    她指尖死死扣住袖口竹叶纹,不停地刮蹭着。宝音急得快要哭出来,为什么自己没有父母?为什么她要独自面对这样的场面?


    顾珩冷眼看宝音垂了脸,眸中焦躁不减。他自心中长叹一口气,跨前一步,朝座上的苏娘娘和顾太太拱手:“娘娘,母亲,前日在侍郎老大人家中,孩子们几个约好同在千鲤池垂钓,这会儿独缺了宝音。那厢祖父和侍郎老大人也问宝音在何处,催儿子来寻。”


    垂钓是个正经理由,且搬出老太傅和门下侍郎两位老大人,苏娘娘也不好再说下去了。她尤自不舍地望了眼宝音,从鬓头拔下一根金步摇,让嬷嬷呈给宝音。苏娘娘含笑:“好孩子,今儿头一次见面,略作薄礼。”


    宝音不知如何拒,只好出席跪在地上行礼:“谢太子妃娘娘赏赐。”


    苏娘娘瞥了眼顾珩:“你带她去吧,仔细小心,小女娘是比不得你们的。”她侧了脸,温声问李麟:“麟儿,你还想一块去么?”


    李麟本是不愿的,但见母亲这样问他,他知道自己只能答个“好”字了。李麟极有眼色地道:“想。正好跟这位崔妹妹一起过去。”


    苏娘娘眉眼皆是笑意:“是了!你们俩一起跟着顾二郎过去,也算有个照应。麟儿,这崔妹妹刚从靖州回来,没见过什么人,你领着她,可得好生照拂着,记得了?”


    李麟拱手道:“儿子记下心了。”


    宝音把苏娘娘与李麟唱的这出戏悉数落进耳里,不由暗暗咂舌。这太子妃与太孙母子真真是人精,几句话就把顾珩的场面搬到自己的台上,别人敲锣打鼓,最终都是为他们做了嫁衣。本该顾珩领着她去垂钓的,现在成了顾珩领着她和李麟一起去,还把照拂宝音的责任分给李麟。可偏偏东宫之势,无人能抗,在座众人只能噙着笑看苏娘娘主导这出戏的走向。


    宝音忽而觉得,她,顾珩,顾太太,以及屋内其余太太夫人,不过是棋局上小小一颗棋子,有再大的能量,也没用。苏娘娘是执棋之人,李麟也是,他们甚至无需刀剑,也无需疾言厉色,春风化雨般地,就能将一个人的命安置了。


    三人前后脚往千鲤池去,顾珩在前头领路,李麟走在正中间,宝音落在后头。自出了正厅,李麟便三缄其口,再不同宝音说话,一路上只顾四望欣赏沿途景致。


    待到了千鲤池畔,前日在崔府所见的顾、阮、王、席家的郎君女娘们也悉数在场,各执一杆钓竿,脚边摆着红木鱼篓,倒是席玉蘅不在。


    众人本嬉笑着同顾珩招呼,乍见李麟从顾珩身后闪出身影,无不住了调笑的脸色,恭恭敬敬先朝李麟作个礼,将垂钓位置最佳处让出来。李麟也不客气,自坐过去,百无聊赖地将竿头鱼饵甩进池面。宝音的位置在最角落,因方才在正厅的遭遇,她全无钓鱼的心思,连鱼儿咬钩也没注意。


    顾珩坐在她旁边,瞥了眼涟漪荡漾的池面,幽幽道:“上钩了。”


    宝音方回过神,起竿一瞧,鱼儿早跑得无影无踪。她心中更是怅惘,丢了鱼竿在脚畔,抱歉道一句:“发髻乱了,待会儿再来。”


    见宝音起身出来,候在角落的贞杏与绣条忙迎上来,问她怎么了。宝音见她二人这般关切模样,心底委屈更甚。今日恁大的园林,恁大的场面,恁多的人物,宝音真真切切相熟的,唯有贞杏与绣条。她又想起方才苏娘娘的那些话,虽未言明,但此间人人皆有一颗玻璃心肝,如何不懂苏娘娘的意思呢?她的婚事,一辈子的大事,那样重要、那样私密的事,就被陌生的、从不曾见过的苏娘娘摊开来,晒在众人面前,偏偏她拒绝不得、也跑不开。宝音鼻子一吸,眼睛滑出一颗泪来。


    贞杏和绣条方才在厅外伺候,不知宝音遭遇,这会子见了宝音流泪,都着紧起来,忙问宝音怎么了。宝音摇摇头,反问道:“祖父呢?”


    绣条思索片刻:“好像是在前院,跟顾老太傅弈棋。”


    宝音知道,不该去打扰祖父了。除了祖父,她还有谁能依靠?唯有崔承戟。可偏偏崔承戟在大理寺威风,手上人命不知凡几,哪家宴请宾客愿意请这瘟神?而况他也素来不掺和这些事,再加上前日二人吵嘴,昨儿一整天崔承戟都故意躲着她似的,连给祖父请安也要与她错开。一时之间,宝音又生形单影只之感。


    这边宝音心中怅惘,那厢顾府角门迎来了位稀客。


    崔承戟翻身下马,将昨儿刚备好的贺礼交给记礼的先生。


    他今日去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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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值时,特特嘱咐榕参备了一套玄色窄袖烫金锦袍。


    榕参起初震惊咂舌,毕竟崔承戟从来以大理寺公事为先,日常也多穿官袍,今儿竟反常地要他带了身常服过去,榕参还以为又有什么大案要案,须得易装行动了。待到明珠坊送来八宝珐琅缠枝镜,他才猛然忆起来,今儿个顾太太生辰,顾府摆宴,邀了自家老爷子和崔小姐过去。


    自崔承戟一只脚跨过门槛,立时有小厮近前引路伺候。崔承戟一路穿过游廊,行至前院,先拜见了顾太傅、顾尚书,又与各家大人、郎君们应酬一番,方笑着走到正在弈棋的崔樟旁边,附在崔樟耳畔问:“宝音呢?”


    崔樟盯着棋局,稳稳落下一子,才道:“方才珩哥儿接过来了。”


    崔承戟不由眯了眼:“珩哥儿?”


    顾老太傅笑声爽朗:“我那小孙子,顾珩。”他又添了句:“比宝音大三岁。”


    崔承戟眉头皱得更紧。顾老太傅特特把年岁提出来,说明是有说亲作配的意思。崔承戟心里不大痛快,但毕竟顾老太傅是长辈,又曾两任帝师,故而干笑一声:“那承戟先退下了。”


    崔樟这才匀了眼风看他:“今日也难为你来。”


    崔承戟没应声,撩袍走出去,同躬身侍奉在廊下的榕参道:“着人去后头问问,宝音呢?”


    榕参答应着去了,没一会儿容色紧张地跑过来,急声道:“小姐这会儿跟贞杏、绣条歇在千鲤池旁的小抱厦里,听得绣条说,方才偷偷哭了一场。”


    崔承戟立时额头青筋绷起,阔步就往园子里走。因今日顾府各家人多,太太们、小姐们、丫鬟婆子们都挤在后院与园林,崔承戟一路行来,仆妇们躲避不及。崔承戟却不在意,揪了个总角丫头,冷声问:“千鲤池的抱厦在何处?”


    小丫头见崔承戟满脸戾色,吓得声音发颤,指着东南角的方向哆哆嗦嗦把位置说了,忙缩手跑开。


    正行到抱厦窗下,便听得里头绣条叹息道:“姑娘也不必伤心,且有好几年呢!老爷、二爷都是姑娘的血亲,怎可能弃姑娘于不顾?何况老爷在门下省,二爷在大理寺,都是朝中顶顶要紧的人物,任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的。”


    又听得贞杏愤愤道:“你不懂。若家中有个女性长辈,这事倒好办了。偏偏老爷、二爷都是朝中大臣,素来不管家计的,又是男子,这事上他们如何管?她们就是把住了咱家姑娘在这些场面上没有人护着,才这样说出来。但凡是个有母亲,再不济,有祖母、姑姑、姨妈在的,总有人帮着说话。不信你看今日的场面,苏娘娘把话说尽了,老爷在哪里?二爷在哪里?”


    绣条急声道:“姑娘心中本就不好受,你这会儿说这些,不是火上浇油么!外头都是客,等会儿姑娘红着眼出去,又要被说,又没人护,岂不更难受!”


    贞杏被她说得噎住,沉吟着刚要说话。抱厦的隔扇门猛地被人拉开,崔承戟立在门框之间,逆光站着,目光灼灼盯住宝音的脸,见她脸上尤有泪渍,沉声道:“她们是谁?谁欺你了?苏娘娘说什么话了?”


    宝音抬头望去,只见得崔承戟通身戾气尽显,凝眸走近。宝音嘴唇翕动刚想诉委屈,又想起前夜吵嘴,闷闷地把头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