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无上厌(三)

作品:《女魔头她无心灭世

    待黎姳二人走后,水牢回到往日死寂,“师兄,你到底瞒了些什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元满看出陈晏的情绪不太对,“莫不是被魔族给威胁了?”


    “再不说,过几日师父便就派人下山接咱们了。”


    陈晏挪步,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全是我一人所为,跟你们没关系,倒时候会将你们撇干净的。”


    关书珏被恶心了一通,发怒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是这样的人么?”


    陈晏垂首不语,


    “是不是跟吴姑娘有关?”


    陈九卿这番试探引得众人错愕,


    对啊,跟吴姑娘有何关系?


    说实话,陈九卿也不知道,


    但在他眼里,陈晏的眼睛总藏不住事,他只要一窥,便能察觉不对劲,


    从什么时候呢,可能吴姑娘刚来的时候他避之不见,亦或是吴姑娘走后他心不在焉。


    连着几日他们同门几人一直相处在一处,陈晏根本不曾有机会接触魔教中人,那为何他会身中鬼禁?


    他想了又想,只有一个他们都忽略的人,


    吴姑娘,


    这几日只有她同他们几人相处最为密切,并且身份不明,


    在旁人看来,吴姑娘心思单纯,不善心计,所以才会被云完算计骗财,前脚刚交入门费后脚却被逐出师门,


    但陈九卿和她相处几日后,从她的话中总时不时窥探出颇为意外的答案,


    就好比她能及快速的猜出他当时在想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非常善于窥测人心。


    所以他断定,吴姑娘绝非他们想的那么单纯。


    ……


    入夜,客居静谧,身后厢房零星几间还点着灯,


    黎姳端坐檐上,盘手打坐,指骨的黑烟从指尖轻轻泻出,在封印桎梏下,断断续续,转瞬即逝。


    她闭目凝神,感知自己体内的经脉有混力持续流窜,继而探入识海,脊背一阵发热,


    清气与浊气汇集,双源交融,在脊骨已经镀了一层金辉,迎上攀爬,最终在二寸颈椎流返,像是被撞上一道天然屏障,无法跃过,连通识海。


    裹挟脊骨那一层金衣便是魔骨,


    魔骨若成,便可以开始修命符,就像穿着一层外衣后分别在不同的节点打上补丁,让“外衣”完全沁入身体,融为一体。


    黎姳睁眼,手掌略微有金色脉络显现,


    还差一点,


    双源若是捅破这层壁,就可直通识海,


    魔骨便可炼成。


    不知过去多久,黎姳额角已经冒了几层细细密密的汗,她长嘘一口气:没想到,当年母亲魔骨炼得这般费劲。


    魔骨确实嗜血,


    但不同于谣言,魔骨并非什么人的血都汲取,需要找的是困厄之人,


    何为困厄?


    犯下业障,终其一生不能自渡,黎姳与对方交换,用一个夙愿换取魂魄和血,这意味着对方不堕轮回,不会再有来生。


    世人都说,黎夙生体内附着魔骨,有欲念大源手握世间恶祟,欲翻天覆地,


    所以都对黎夙生的魔骨虎视眈眈,


    仙魔大战,她亲眼目睹她的母亲被人一刀接着一刀截断魔骨,金辉闪着血光,阴森的骨头就悬在空中,成为那群名门正派的猎物,收入囊中。


    美其名曰:除魔卫道,关押魔物,阻止恶祟扩散。


    事后,仙盟将母亲的魔骨放入馆藏,封印其中,以此为噱头,对外宣扬仙盟卫护正道、造福苍生的决心,


    每过一段时间,母亲的魔骨便会被他们拿出来示众观摩,所以,她小时候便暗自发誓,


    定撅了他们老巢,将母亲的遗物拿回来。


    事实正如客栈那群修士所言,


    仙盟至此便记住了她的名号。


    她炼魔骨是为了寻找母亲,却不知母亲是为了什么?


    但她敢肯定,母亲绝不是为了灭世,她志不在此,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怕疼,极其不愿打仗,所以从不修魔功,一向秉持“打不过就跑”的原则,所以她的轻功练得极佳,当年魔域上下没几个能比得过她,准确来说,没几个能跑得过她。


    而魔骨是她母亲修得第一个术法,修得精不精不知,但她绝对是为之努力了很久,却被这群正道轻易劫走,废了她数年心血,


    你说,仙盟该不该死?


    该,该死,


    抢她母亲遗物之人都该死,


    ……


    突然间,掌心金脉开始疾闪,发出莹莹金光,指尖泻出的黑气逐渐变成血色,指向东南方向,


    黎姳似是感知到什么,她急忙起身,快速捏了个纸人,幻化成她的模样回到厢房,


    随后,她跃过屋檐,往东南方向追去,


    柳巷上方,从远方飞来乌鸦,低哑的声音扯破了寂静的黑夜,黎姳刚落脚,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腥味。


    往柳巷深处走了几步,看见前方石砖被血染红,而红砖上躺着一具还淌着热血的尸体,


    月辉越过矮墙,铺了一层阴影,阴影下有一双幽暗无神的眼睛警觉地看过来,


    看清楚来人后,那双眼睛逐渐放松警惕,


    月未沉起身,将手中还在发热的心脏随手一扔,然后拿出手巾揩掉手上的血迹,


    黎姳淡淡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


    是铁头恶,


    她方才感应到的多半是他,


    看来,他死的很不甘。


    随后便是月未沉的讥笑,纤细的女声在巷尾回荡,阴森至极。


    黎姳发现月未沉好像并不意外她的出现,“宿吾杀他们做什么?”


    月未沉从暗处走来,脚下没有影子,月光将她的脸映衬的毫无血色,活像一张鬼面,“不是他,是我。”


    她漫不经心道:“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吃人恶霸的心长什么样,”


    这番行动是她自己的主意,倘若真的受宿吾指使,她没必要刻意隐瞒。


    黎姳转念问:“小童修是你杀的?”


    此言一出,她看着对方的脸色开始千变万化,


    月未沉一脸茫然,她微微皱眉,回想了一下,面色突然凝重起来,


    下一瞬,开始捧腹大笑,笑的花枝乱颤。


    月未沉这一番反应让黎姳心里有了答案,她挪步倚在墙边,饶有兴趣道:“没得到宿吾的指令擅自行动,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对面又沉默须臾,声音有些犹豫了,“杀人瘾犯了,没想那么多。”


    她转而求道:“主公可得帮我,属下此番愿听你差遣。”


    黎姳不为所动,她挑眉问:“那些参赛者都是你杀的?”


    月未沉:“差不多,属下是为了帮你。”


    听见对方的这句话,惹得她想笑,“帮我?”


    “怕是在整我。”


    月未沉:“属下哪敢?”


    “主公的名头本就大,属下此番不过误打误撞给您添了些金面,还做了好事呢。”


    听惯了这群属下的胡话,在黎姳看来,姑且可以理解为:你的名声本来就臭,多背几个锅又没什么。


    “再说了,谁叫属下沾了命好的光,与主公长得有几分相似呢,让您背锅实非本意。”


    月未沉无神的眼睛一弯,纤手一挥,指尖从黎姳的脸上轻轻划过,黎姳的脸慢慢溶解,一张不一样的脸逐渐显现,


    英眉上缀有红纹,杏眸下一颗红痣,整张脸像是雕刻出来的玲珑面。


    黎姳打掉伸过来的手,又披回先前那层脸皮,“谁叫你这么说的?”


    “都这么说。”月未沉笑的古怪,她轻轻凑在黎姳耳边呢喃:“难道主公没发现么?”


    黎姳:“……”


    她扬眉,“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一开始。”


    “怎么发现的?”


    “因为……”半响,月未沉大退一步,“主公有一双会杀人的眼睛。”


    对面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盯过来,一阵邪笑荡穿巷道,像是从地府爬上来索命的厉鬼,


    黎姳勾了勾唇,


    极有意思的比喻,


    “那你不怕我?”


    “怕,属下怕极了。”月未沉捂了捂胸口,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语气却十分笃定,“但有少主在,您动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黎姳讪笑道。


    气氛霎时变得诡异,静默一瞬,月未沉已经猜出她这位主公话里的意思,“主公在等我说什么?不对……”她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应该说您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


    黎姳双手一抱,“聪明。”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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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过三更,黎姳独自回客居,当路上经过郑府时,她停住了,


    望向提了两个金字的牌匾,


    迟疑片刻,翻墙而入。


    心魔关截止,淮安版图就此告一段落,诛心弓已经归还至仙盟,有关花面狐的传闻迅速在淮安扩散,引起轩然大波,


    郑府知道此事后,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避不见客,近日断绝一切来往,


    郑溪山意识受损,已经不可修复,


    至于宋青河,宋青河……


    黎姳往后院走,如今宋青河已经将住处搬到了新房,痊愈后,在郑夫人的管教下,手里多了几本账簿,接了些管理下人的杂活。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前,黎姳见屋里的灯已经暗下,想是里面的已经睡下了,便准备离开,


    她转身之际,脚步一顿,忽然想到什么,


    踱步去了西角院,


    院门轻掩,还能从缝隙中窥得院中的光景,


    黎姳仔细一看,


    果然,


    她果然在这。


    宋青河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屋内的灯还亮着,灯光将屋内人的身影投射到窗面,窗纸人影攒动。


    郑溪山还是和往日一样,在偏院足不出户,日日雕刻手里的东西,


    黎姳在想,兴许郑溪山的神经受损不是意外,而是必然,因为被花面狐截断姻缘后必然会产生一个果,而这个果便是罚他们永不续缘。


    那日确实是宋青河娘家人的马车,他们快马加鞭赶回来看望他们心心念念的女儿,


    为何宋家能提前几日回来?


    因为送信的不是郑府,而是宋青河自己,


    郑老爷根本就没有给宋家寄过信,他们怕宋家知道后怪罪,所以刻意隐瞒,


    宋家从妄佛地赶回淮安也要不了一月,以宋家护女之急三日便能赶回来。


    事后,宋家非常心寒,执意要讨个说法,


    他们全权交由宋青河定夺,宋青河说给她些时间,可直至今日,她仍在郑府,


    耳边还要不时受郑夫人的百般求全。


    其实,宋青河早就看出来了,自己终究是个外人,而郑家便是一群养不大的狼,


    她一直在门口踱步,不肯定夺,是因为什么?她在犹豫什么?


    黎姳推开院门,缓步走近,


    门窗微敞,里面的男人眼眸布满血丝,正不疲地用小刀刨玉,烛火下,一支玉钗渐渐有了形状,


    郑溪山晃了晃自己发昏的脑袋,他看着手中有形的玉钗心中大喜,


    快成了!


    可是,之后呢?


    这只钗有何用?


    甚怪,他既不想卖也不想收藏,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一直执着雕刻玉钗,仿佛自己此生执念都在这。


    他一定是太爱雕刻,太想当一个极好的刻工了,


    一定是这样,


    想罢,他放下成型的玉钗,又乐此不疲另刻一只。


    黎姳垂眼扫过宋青河手中攥住的半截玉钗,神色渐深,


    她上前,一把握住宋青河的手,


    此举吓得宋青河浑身一抖,她差点叫出声,侧头看到黎姳时,声音又默默咽了回去,


    “嘘——”黎姳覆在她耳侧示意不要出声,


    随后双手从后绕过,将宋青河的两只手包住,向前伸直用钗头的圆孔对准屋内灯下那支玉钗,


    黎姳单眯一只眼,看向前方,“你的准头能碎掉那支钗么?”


    此言一出,宋青河愣了愣,又迟钝地点了点头,“能。”


    “很好。”这个答案很满意,黎姳放下手,轻拍对方的肩膀。


    你说郑溪山不爱么?不是,他爱,


    那你说他很爱么?也不是,只能说他没那么爱,说实话,其中确实有花面狐作祟,毁人姻缘,但恶意是需要有恶果扎根的,


    郑溪山若心中没有由头,也不会有恨意在心头蔓延,致使心绪被外力扰乱,


    你说缘分二字全靠天意?


    兴许不然,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除开天时地利,


    剩下的便是人和。


    上天没有能力安排两个完全相配的人在一起,有人之所以能形成长久的羁绊是因为这段关系中有双方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