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嘉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却依旧没说话。


    童司因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能把对方的想法猜出个七七八八。


    但是其实她真的没那么在意。


    这一次的风波已经被暂时压下去了，虽然以赵欣通盘溃败告终，但童司因心知肚明，这并不代表情况变好。


    炒CP这种事，赵欣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日后这样的苍蝇会多得是。


    赵欣的手段其实是打了个样，告诉节目组其他的选手经纪人，“你们看，可以这样去蹭流量，我险些就成功了”。


    有了这个样品，会有很多人前赴后继，一点一点的去试探，直到成功为止。


    这是一个长久战，童司因和郑期之早就达成一致，会对此做针对性的准备。


    这是一整套的策略，根本不是针对赵欣，针对一个人，需要针对所有人。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对她来讲差别没那么大。


    他们会有自己的运营思路，不会因为戚嘉悦做什么让事情变的更好，或者变得更坏。


    没有必要让戚嘉悦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但是…童司因又理解戚嘉悦。


    她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根本不为名不为利，是一种…人品层面的执着。


    若是劝阻她顺从经纪人，那简直是对她人格的贬低。


    童司因沉默片刻后，才找了个切入点，轻声说道。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尘埃落定，你合同在公司手里，最后还是经纪公司说了算。”


    “那又怎么样！”


    戚嘉悦梗着脖子，终于稍微透露出了些情绪。


    “我还非得听他们的不成？”


    “……我没说让你听他们的啊。”


    童司因益发无奈了，她笑了笑，解释道。


    “与其折腾的鱼死网破，把你的未来都赌进去，还不如找个折中的办法。”


    戚嘉悦怔了怔，片刻后，终于还是反问道。


    “折中的方法？”


    她虽然公司更大，其实却更孤立无援，日常服从经纪人，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尤其是得罪了经纪人之后，根本不会有人站在她的视角去思考。


    同公司的其他的艺人？巴不得她掉下来，把位置留给自己。


    至于她的家人？也没办法站在她的角度，真切的帮她考虑问题。


    才让她陷入深深的情绪中，久久难以缓解。


    “你为什么赵欣和经纪公司绑定在一起来看呢？”


    童司因轻声问道。


    “赵欣有自己的工作…习惯，但她的工作习惯是她的，你确定这能全权代表公司的立场吗？”


    “她…她不是在为经纪公司赚钱吗？为什么不代表公司的立场？”


    戚嘉悦听得更茫然了。


    “你是公司练习生中的王牌，铭心娱乐花了大笔资金培养你，才终于把你送到这个位置上，所以。”


    童司因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价值不比赵欣低。”


    “你只想公司不会放过你，因为赵欣不会放过你…”


    “有没有一个可能性，如果你跟赵欣发生冲突后，公司在你们两个人之间，舍弃的未必是你。”


    戚嘉悦足够足够优秀，但她被经纪人打压太久了。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却不信任自己的价值，由于总是被经纪公司支配着，也不相信自己的影响力。


    她在公司的价值体系中，把自己放在了很低很低的位置，把经纪人和公司都绑在一起，放在自己的对立面。


    却从来没有想过，赵欣未必是在公司那边的。


    戚嘉悦未必比赵欣重要性低，她们可以是天平的两端，由公司去衡量和筛选。


    这是很多很多底层打工人，特别容易吃的亏。


    他们只知道自己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不得不服从领导，在受了委屈后会怒而辞职。


    这种悲剧的最大原因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公司的价值，没有意识到…


    自己原本有上桌谈判的资格。


    童司因对此事的判断是，铭心娱乐在戚嘉悦身上花的钱足够多，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相比较戚嘉悦，赵欣只是个比较出彩的经纪人，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个。


    童司因把这个判断跟郑期之沟通过，对方也认可她的观点。


    只不过这话也不能说的太过绝对，还是有其他可能性。


    她选择比较委婉的方法。


    “你签的经纪合约，是签给铭心娱乐，不是签给赵欣。”


    童司因慢慢地说道。


    “你不喜欢赵欣的行事方式，换个经纪人不就得了？”


    戚嘉悦骤然怔住了。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思路，完全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你…你说什么？”


    “换个经纪人，你不喜欢赵欣的工作方式，就找个工作方式跟你更契合的人——”


    两全其害取其轻，哪怕是找一个能力没有赵欣这么强的经纪人，会对她未来有所影响。


    也绝对没有现在就退赛的负面影响大！


    “去试试吧，去找你公司的高层谈一谈，未必不能成功。”


    “你都做好了退赛的准备，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对你，对赵欣，对公司来讲，都是如此。”


    “有这样的心思做铺垫，他们都会收敛许多，不会肆无忌惮的欺负你，毕竟如果你退赛，损失的不是你一个人，他们谁都别想好过。”


    “即便不能成功，也可以打击赵欣的锋芒，让她知道，你不是可以任她搓圆捏扁，任她控制的。”


    “等你从节目组里出道了，未来天高海阔，她对你的掌控力只会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想要摆脱他们的掌控，最好的办法是爬到更高的位置！”


    “顶流艺人解约总比无名小艺人容易很多。”


    童司因笑着，带着三分挑衅的口吻，淡淡道。


    “——你相信自己潜力的吧？”


    戚嘉悦像是彻底被震住了，像是被这些话的思路震撼到了，又像是被话中的力量震撼了。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才慢慢地开口道。


    “你不怪我吗？”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与其说说问童司因怪不怪她，不如说她想问，这次的事件发生之后，他们关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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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能回复如初？


    童司因再次笑了笑，反问道。


    “你说呢？”


    戚嘉悦这次沉默了更久，许久之后，才吐出两个字。


    “谢谢。”


    无论这件事成或者不成，她都感谢童司因设身处地地，帮她寻找未来的去路。


    二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各自挂断了电话。


    童司因言尽于此，不会对此事再有更多干涉。


    说白了，这都是戚嘉悦自己的选择，她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对方最终会走向那一条路。


    她不去干涉，才是对对方的尊重。


    如果能选的话，她还是希望有个强力的队友，以及对手。


    强力的队友在身边，大家并肩走到出道的那天，才能让整个团队更出彩。


    而…跟一个了不起的对手咬着牙共同训练，会让枯燥的练习生生活…没那么无聊。


    童司因已经逐渐感受到，她身边逐渐站了许多人。


    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不再排斥身边的人，她想跟这些人一起走到最后。


    ……


    戚嘉悦还是休息了一段时间。


    节目组没有再传言她退赛，对外的口径一致都是，她临时生病，身体情况不太好，暂时需要休息。


    郑期之在布局，致力于彻底解决被贴着炒CP的问题。


    为了不给人提供可乘之机，童司因重新陷入了独来独往，自己一个人独自训练的境况。


    好在她rap也算稍稍入了门，并不需要每天请戚嘉悦提供帮助。


    就这么持续了小半个月，眼见着第二次月考即将逼近。


    戚嘉悦的社交平台账号上，突然发布了一条消息。


    “艺人戚嘉悦与经纪人赵欣的合作中，双方遭遇运营理念上的分歧，给粉丝们带来负面影响，在这里向大家道歉：十分抱歉。“


    “从即日起，赵欣不再担任艺人戚嘉悦的经纪人职位，新经纪人暂定，在确认后会告知大家，谢谢。”


    童司因刷到了这条博文，生生怔了好几秒。


    她帮助戚嘉悦思考应对策略，根本原因是对方要退赛。


    ——戚嘉悦宁可退赛，也不想要跟她炒CP。


    童司因知道戚嘉悦是真心想要拒绝炒CP，而不是做给她看的。


    而她给戚嘉悦提供帮助，也并非为了自己的利益。


    她纯粹帮戚嘉悦找个办法，让对方不至于走到退赛那一步，可以尽可能地摆脱畸形的控制关系。


    戚嘉悦的经纪合同十分严苛，能够摆脱赵欣的控制，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她没有想到，戚嘉悦居然做到了这一步。


    如今炒CP舆论被压下来了，网络上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但是深度参与此事的粉丝和业内人士都会记得，戚嘉悦在“生病”之前，最后一次露面的时候，都发生了哪些事。


    “双方遭遇运营理念上的分歧”又代表着什么。


    戚嘉悦更换经纪人，这本是公司内部的事，没必要广而告之。


    她在自己的博文上写明这件事，甚至写明了更换理由。


    其实就是当众宣布。


    ——她把炒CP这个锅背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