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少年游
作品:《谋你首级》 安沉陆立在那里,像一道鬼影。
安邦不知怎么的,后背窜起一阵寒,凉津津的,贴着她的后背。
不多时,安邦听到安沉陆说。
“好。”
安邦笑了笑,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临出门时,她戴上兜帽,回头看了一眼。
安沉陆仍然矗立在那里,瘦长的一道影。
一同长大的情分就这么磨没了,天家薄情,淋漓尽致。
安邦飘进来又飘出去,除了倒扣的茶杯之外,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
安沉陆第一次真正被人逼到绝地。
他此前从未意识到,随波逐流,是一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其实,他从来没有选择。
不管是从前在宫里长大,还是现在入京,都是形势所迫,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安沉陆扪心自问,他是不愿意的,他也想如王远行一般,天大地大,任他行走,更想……有的选。
京城有道名菜,三不沾。
安沉陆就是这道菜,论亲,父母恩情没有,亲戚情分也没有,论友,那些跟他熟络的府兵等都已经死在战场上,论情,王远行尚且不知生死。
一道菜,鲜香甜美,引人分食,摆在桌上,叫人食指大动。
现在有人热了热这盘菜,想借着外凉内热,烫死桌上其它人。
谁会问这道菜愿不愿意呢?
等着这盘菜的,也只是被分而食之。
安沉陆叹了一口气。
早在来京城时,就知道此番凶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快到他甚至没等到王远行。
安沉陆也算是看出来了,永清帝准备先料理了内政,等耗废了赵王再解决倭寇,顺手料理其它藩王。
但是这些人又岂是好惹的?
英宗在时,这些人都是英宗亲兄弟,哥几个守江山,主打一个铁板一块。
可是对永清帝来说,这些人只是叔叔。
即使这些人别无二心,基本上都只想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当土皇帝,永清帝还是觉得他们剑尖对着自己。
说实话,这皇帝,真不如随便捡个人来当,偏偏选得是个有心计但谋略不足,有胆色但慌里慌张的人,什么都有,什么都不够。
朝堂落在世家手里,恐怕也比如今的局势好上不止一星半点,起码外敌来犯不会糊涂到拖延此事的地步。
安沉陆想到这,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
这种时候,命都被攥在别人手里,还数钱呢。
数钱兄此刻还是没想明白,他不光上京,还在上京之后为了战事奔走的时候,被人卖了还数钱的傻蛋行为就已经有了事实,此时的感慨甚至不能叫“恍然大悟”,只能叫“一知半解”。
被自己爹卖了活路这事儿,恐怕安沉陆也不愿意想到那层,既然进了京城,不为了战事奔走,他安沉陆就算为了死去的士兵也万万做不到。
能活到哪算哪吧,人各有命,或许他安沉陆就是个倒霉世子,来人间走这一遭就是为了给前线换钱粮。
人在身陷囹圄,横竖都是死时,都希望能死得有价值一些。
这好像是某种寄托,仿佛死得有价值就能填补对现状无能为力的遗憾。
安沉陆转头,看见了墙角收着王远行衣物和佩剑的箱子。
王远行这个名字蓦然响在脑海,如一口大钟在近前响起。
安沉陆盯着那箱子,直直地。
王远行再回来时,要是看到他已经死了……
理智告诉他这不行,情感上却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安沉陆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期待,王远行是为了他疯狂,他将要成为王远行一生都抹不去的遗憾,在王远行的骨血里深深留下刻痕,然后每个夜深人静,他的名字就像一条穿琵琶骨而过的链子,扯一扯,虽然不至死,却是痛不欲生,牢牢铭记。
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将要一辈子都拖着一个带着他名字的锁链,不论山高水长,也不论是否有新人。
安沉陆甚至能想到,王远行定然会大病一场,说不定会病死,没有病死也会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安沉陆还是希望王远行活着,最好是老老实实,中规中矩的找个地方,该刨地刨地,该挖坑挖坑,一人三餐四季,平平淡淡的过下去,然后在深夜只能叹口气,捂着心口念着“安沉陆”三个字沉沉睡去。
然而只能想想,真到这个地步,安沉陆舍不得,他宁肯苟活,绝不会让王远行再经历一遭失去故人。
有时候决定活比决定死难多了。
死容易,今晚上就能一脖子吊死再不能活过来,不用在这个破京城接着受人辖制。
活就难了,他还得接着在这混,接着当三孙子,没准还要当一把乱臣贼子。
安沉陆默默地把这笔账算在了王远行身上,有朝一日一定讲给他听,讨个心疼。
也只敢讨一时半刻心疼,多了,安沉陆心疼。
安沉陆深吸一口气,纵然是万丈情深,也得等到王远行站在他面前。
等吧。
安沉陆一路从悲壮赴死想到情意缠绵,一晃眼,这一夜就过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安沉陆抱病告假。
惹不起还躲得起。
此刻京郊的王远行也借着同一片天光,迎来了一位真正的贵客。
王家这座小道观少有人来,在庄子里,山底下除了佃户村子就是一些集市,王远行不常出门,只是很偶尔下山去换些必要的东西。
比如说,枪穗。
安沉陆这枪跟着王远行风霜雨雪,枪穗没褪色,反而是支在墙角一俩月的功夫,鲜红褪了一半。
王远行不会缝补,这枪穗更是无从做起,只得下山去看看。
半坡路上,碰上个中年人。
白袍子,脏的发灰,两颊凹陷,瘦,一把胡须花白,两只眼深凹,盯着地面,杵着个木棍子,佝偻着腰大喘气。
抬眼看到王远行,这人愣了一下。
“你是……”那中年人猛地凑近了,颇有些激动,“哎呀呀!真是!你别动,待我即刻下山传书!”
王远行一头雾水,那中年人似乎怕他跑了,走了两步又折过身来,才想起应该说些什么。
“你是……姓王,名远行,字太清,师从常青章,对不对?”中年人问道。
王远行点了点头。
“我是你师叔!方怀!你小时候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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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过,你师父常青章是我师兄,之前收到你师父的消息,说找你,我们几个散人就都出了山……”说到这,那中年人又落泪,“孩子啊,你躲在这,搞得这般狼狈,不是伤你师父的心吗?”
孩子这俩字实在是年代久远,听得王远行愣了一愣。
这中年人自顾自的扯住王远行,又说道:“你……你知道你师父他……”
“我知道。”王远行拧眉。
那中年人直接扯住他道:“你跟我走,你师父没了,但他既然发函遍请熟人托孤,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
王远行没动。
方怀劝道:“你师父年轻时也跟你一样,到处浪迹,最后还是上了官场,罗刹一仗打完了,你师父就地辞官,照样是当世大儒,你还年轻,得对得起你师父的苦心。”
王远行还是没动。
“孩子啊!别犯糊涂!世间那么大,不只有上朝堂这一条路!”方怀急了,上手就去拽王远行。
王远行终于动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师叔,歇歇脚吧。”
王远行这枪穗还是没弄成,倒是带回来个师叔。
方怀是个爽利人,王远行弄了饭来就吃,吃饱了就睡,看着就是个极普通的中年人,甚至是庸庸碌碌之辈。
不是谁都像常青章一般,也有资质不如人的普通人。
王远行好像能释怀了。
仰望他人,承认自己。
或许这位方怀师叔在年轻时也跟山长较过劲,但是最终面对来自常青章的托孤,他还是来了。
坦坦荡荡才是这个人间最难得的东西。
方怀的鼾声响起,王远行提了墙脚的枪出去。
好像有什么要悄然变了,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王远行想。
还是给安沉陆去一封信吧。
正午日头照得人热烘烘的滴汗,王远行提着枪耍了两下。
他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提起这杆枪,颇觉沉手,点枪时枪尖也不稳,眼见着有些回功了。
安沉陆是擅使枪的,他用枪用的极好,天赋绝佳,一招一式都像样。
王远行盯着自己手里的枪,突然想回去见见安沉陆。
这杆枪,总该还他。
方怀的鼾声打灭了这缕思绪。
他哪还有脸去见安沉陆?只怕是恨的好似仇人,一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
王远行只好收拢了手指,握紧了这杆枪。
日头太毒,照得人晃不开眼,王远行不停的将□□出,虚点,直到手臂发颤为止。
等这杆枪回到墙脚,已经是傍晚时分,王远行也逐步收着自己的行李。
王远行除了吃上稍微精心些,其它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行李甚少,总共拢下来,一块玉牌,三套衣衫,一杆枪,一些散碎铜板。
仅此而已。
等方怀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王远行正弯腰点灯,烛火照亮了这年轻人的侧脸。
方怀揉了揉揉眼睛,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师兄?”
他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直到王远行把脸正过来,方怀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睡迷了。
亲儿子一般,多少都是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