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啼血再逢

作品:《栖梧雪

    “师兄!!!”


    沈惜霜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


    顾见春眸中不忍,那个男人临终前的嘱托仍在耳畔萦绕,此刻他却不知是否该如实相告。


    一旁老者喟然长叹:“斯人已去,望夫人保重自身。”


    残垣断壁间,陈欢抛下的恨水山庄已成修罗场。沈惜霜跌坐于地,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孔在记忆里鲜活如初,此刻却尽数凝固成死寂——她甚至不敢想象这些人临终前承受了怎样的折磨。她为救师兄辗转各处,而今竟成永诀。


    保重?烈刀门烟消云散,恨水山庄化作焦土,至亲手足皆成新鬼,师兄尸骨未寒,陈欢与何大哥下落不明,这般境地要她如何自处?又如何保重?


    茫茫天地,竟无半寸安身立命之地。


    沈惜霜眸中泛起血色。


    “陈夫人!只要人在就还有指望。全庄枉死之人尚未安息,难道你不想找罪魁祸首讨个公道么?”老者目光如炬,沉声劝道。


    沈惜霜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脸上掴伤隐隐作痛——她没忘记陈欢打着碧天剑的噱头谋害无辜者,更没忘记那负心人竟以她背叛为由,要将她当众休弃......


    难道十几载相濡以沫,终究抵不过旁人谗言?


    他血洗山庄屠戮同道,当真只为攀附权贵?


    她不信...


    “对...没错...陈欢这个懦夫,我必须找到他,当面问清楚…”沈惜霜恍若丢了魂魄,踉跄着抱起霍庭芳冰冷的身躯,足尖轻点,便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夫人留步,其实...”顾见春正要阻拦,却被一只大手按住肩膀。


    “罢了——”老者笑道,“小兄弟,适可而止。世间因果自有定数,何须道尽天机?”


    “可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顾见春急忙运掌相抗,“再者而言,若遇上魔宫中人又该如何?”


    他极少如此急躁,或许源于内心难言的愧疚,又或是为这仓促结局感到不甘。


    他们本不该沦落至此。


    老者轻描淡写接下他攻势,竟朗笑道:“真相?你所谓的真相,不就是恨水庄主贪生怕死,私通魔宫,背叛武林同道,东窗事发后又抛下妻子,亡命天涯么?”


    顾见春沉声道:“前辈分明知道不是这样...”


    “那又如何?斯人已逝,除了那位夫人,又有谁在乎真相?”老者耸肩,“那与你我又何干?天底下的憾事多如牛毛,若桩桩件件都要插手,怕是要先耗尽性命!”


    老者接住青年一掌,暗生试探之意,当即运转玄功。那掌心赤红如血,猛然击出摧心掌劲。此招专破内家真气,能搅乱对手经脉气血,尤擅攻心伐志。


    顾见春却未料老者突施重手,仓促相迎。偏逢他此刻心绪纷乱,更助长了摧心掌劲。双掌相触刹那,那股磅礴气劲直透肺腑,青年踉跄倒退数步,以剑拄地,方勉强稳住身形。


    殷红血迹自嘴角溢出,他强提真气望向对方。老者所用功法诡谲阴狠,全然不似正道路数。莫非方才脱困,又陷危局?


    ——可此人既先出手相救,此时何故拦路?


    顾见春百思不解,只觉老者修为渊深如海,较之先前那梅晏清犹甚,硬拼绝非良策。


    他强压翻涌气血,沉声发问:“前辈何故定要阻我?”


    “诶呀。”不料老者竟收敛掌劲,面露愧色,“倒是老夫失了分寸,小兄弟见谅。”


    顾见春闻言一怔,眼见沈惜霜踪迹已渺,却只得作罢。


    “...是晚辈修为浅薄,让前辈见笑。”


    “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纵声长笑,“小兄弟,年纪轻轻竟能接老夫五成功力,假以时日,必成武林魁首!”


    青年调匀气息,涩然回应:“承蒙过奖。晚辈受托未成,心下难安。前辈这般拦阻,恕晚辈难以苟同...”


    “你瞒得,老夫瞒不得?”老者截断话头,“老夫且问,若你告诉她真相,却拦不住她复仇如何?若她执意自绝又如何?”


    青年闻言默然,垂首凝视地面水痕。


    雨幕中两道身影静立如塑,唯有檐下滴水声声入耳。


    “有些因果,非尔等可担。”老者拂袖转身,“真相未必是慈悲,小兄弟可要好自为之。”


    顾见春不语,对方所言确实有理,但他又怎能坐视这一切发生?


    良久,他猛然抬首:“前辈怎知陈欢已死?”


    “人是老夫亲手埋的,岂会不知?”老者眼含笑意。


    顾见春凝眸细看,方觉此人实际应与南宫庄主年岁相近——只是他双鬓斑白,令人误生沧桑之感。青年疑虑未消,老者已指着后山断崖:


    “就是此处,那小子方才求老夫好生安葬陈庄主。”


    新土堆砌的坟茔隐于萋萋荒草,木牌孑然而立,上面却空无一字。


    “怎会如此?!”顾见春难掩震惊。原来那霍庭芳早知陈欢死讯!可为何还要骗沈惜霜?


    “他为何要骗她——小兄弟,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就慢慢琢磨吧。”老者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突然伸出手,“来吧。老夫替你疗...”


    “——顾呆子!!!”


    正当此时,清亮呼喊划破空气,顾见春猛然转身,正见那素衣少女踏着飞檐疾驰而来。


    无巧不成书,待赵青木赶到时,恰撞见老者凌厉掌风似要扫向对方。少女面上登时血色尽褪,失声喊道:“当心身后!”


    她话音未落,袖中银针尽数疾射而出,寒芒直扑老者所在方位。


    老者怪笑一声,未出鞘的长剑自腰间斜挑,叮当数声,便将飞针尽数击落。这瞬息的阻滞,倒让顾见春得以借势后掠数丈。


    金铁交鸣,满地银针如雨坠落。


    “小姑娘这手绣花针倒是精巧,何苦拿来伤人性命?”老者轻挽剑花,有意取笑。


    “绣花?!”少女杏目圆睁,她来去谷的独门针法岂容他人轻视?当即提气纵身,玉掌挟风,直取老者面门。


    老者眼中笑意更浓,剑身轻扬,心中暗自称奇——现在的这些年轻人,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怎的谁都敢与他过上两招?


    莫非他二十载隐居寨中,江湖已无人认得他了?


    “......”老者实在不愿承认这等现实。


    却不知面前这赵青木骄纵惯了,向来是个不愿吃亏的性子。莫说眼前老叟,便是当世高手南宫孤舟,若惹恼了她,也敢拼着内伤斗上一斗。


    老者剑不出鞘,步履飘忽。任凭少女那套清晖掌法使到技穷,却连他半片衣角都未能触及,反将自己累得香汗淋漓,桃腮飞霞。


    “呼...躲躲闪闪...算什么本事?!”赵青木拄着双膝娇叱。


    “哎,你这小丫头,怎的这般不可理喻?老夫不过替你情郎瞧瞧伤,你上来便喊打喊杀,难道还不许人躲么?”老者捻须摇头,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你...休要胡说!”赵青木耳尖泛红,“他方才分明无恙,怎会又受伤?定是你这老儿使诈!”


    “赵姑娘,且慢动手。”顾见春急忙拦下少女,朝老者致歉,“前辈误会了...这位姑娘是晚辈朋友。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谁知少女蓦然转身,鼻尖轻颤,猛地扑进青年怀里,竟抽泣起来:


    “顾见春!你这呆子!你...你可知我多害怕...”


    温香软玉猝然入怀,惊得青年僵立原地,少女攥着他衣襟控诉道:


    “那些混账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什么若你不归,就速速回谷?本姑娘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竟这般看轻我!”


    “这...”顾见春僵着身子任她捶打,双手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放。他余光瞥向老者,却见对方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


    青年想了想,终究轻轻按在少女发颤的肩头,将她扶稳。


    “赵姑娘,你先冷静一点,在下不过...”


    “不过什么?!”哪知少女噙着泪截断话音,反而愈发咄咄逼人,“不过是嫌我武功低微,碍手碍脚,还是你自诩武功卓绝,就以为自己能以一当百?”


    “...你知不知道...这一路...这一路我见到多少残肢断骸...”她喉头哽咽,“若那堆尸首里有你...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教我如何回谷面对爹爹?!”


    赵青木泪眼婆娑地瞪着眼前青年。


    所幸...所幸这呆子安然无恙......


    顾见春动了动唇,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在这双泪光盈盈的眼眸前消弭。


    原是自己仓促之下思虑不周,未料她竟直接追了过来。想来那等惨烈景象,也让她吓坏了吧?


    沉默片刻,他轻抚少女颤抖的肩头,笨拙宽慰:“是在下之过,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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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了...”


    赵青木自知失态,于是撇过脸去,闷闷说道:“哼,谁担心了?本姑娘才懒得管你死活!”


    顾见春苦笑一声,说道:“赵姑娘不生我的气便好。”


    ——方知他最见不得姑娘家落泪。年幼时若说话重了,每每小湄眼眶泛红,总要温言哄上半晌,才肯罢休。


    少女重重冷哼,腮边犹带未干的泪痕,却是再也不肯搭理他。顾见春轻叹一声,扫过老者手中握着的长剑,目光忽滞。


    先前只顾观察两人攻防招式,试图寻隙制止少女,未曾留意别处。此刻定睛细看,老者掌中之剑竟似曾相识——并非长剑似曾相识,而是那剑鞘倏然触动了他的记忆。


    顾见春心头一紧,脱口问道:


    “敢问前辈,这剑.....”


    原本正津津有味旁观的老者猝然被问,挑眉道:“怎的了?”


    顾见春急急问道:“敢问前辈,此剑鞘是从何处寻得的?”


    ——他绝不会认错,这柄剑鞘,分明是小湄彼时随身携带的那把赤色剑鞘。


    “什么寻得?此剑与老夫相伴数十春秋,岂有易主之理?小子,你就算不认得老夫,也该认得老夫这把剑吧?这可是啼血剑,啼血剑啊?!”


    老者面上微愠,心中更是气恼——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下小辈连这名剑谱排行第七的宝剑都辨不出了?


    原来这老者正是啼血客,莫三思。


    倒也不能全怪顾赵二人眼拙。江湖传言里,啼血客向来与“嗜杀成性”一词脱不开干系。更因这把剑摄魂夺魄的诡谲传说,在顾见春认知中,这“妖剑”之主合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可能将眼前这个絮絮叨叨的古怪老者与之联想到一块?


    “啼血剑...”顾见春猛然变色,护着赵青木后退几步,“原来您就是啼血客?”


    他心绪如麻——小湄怎会与这等人物有所牵扯?


    赵青木忽拍手叫道:“喔...原来你就是话本子里那个红眼莫老鬼呀?”


    “哼!如假包换,真是本尊...”老者话虽如此,眼底却掠过一抹精光——


    若说剑鞘...莫不是这臭小子认得他那宝贝干闺女?


    须知莫三思此人素来护短,当日匆忙离开桃花寨,本欲赶往问剑山庄,寻那南宫孤舟讨回公道,也是为自己新认的闺女撑腰。不料途中却惊闻红榜悬赏令与恨水山庄品剑大会的消息,老者当即自祁川改道而来。可惜终归是迟了一步,待他赶到之时,魔宫爪牙已将山庄夷为平地。


    ...不过万幸是个假消息,那小丫头应是安然无恙抵达帝都了罢。


    ——不过么...这小子,他倒是要试探一二。莫三思心思电转,顿时有了计较,于是笑呵呵问道:


    “嘿嘿,小子。你打听老夫这剑鞘做什么?”


    顾见春略作迟疑,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位故人,曾持有与前辈极为相似的剑鞘...”


    谁知莫三思闻言一哼,甩袖便要离去。


    顾见春忙横臂阻拦:“前辈且慢!此事另有隐情!”


    老者眼中闪过狡黠,这才施施然转回来。


    顾见春看出对方存心试探,无奈只能简略叙述事情经过。


    实则当青年提及无缘山时,莫三思已了然,余下细节,倒与他此前推测相差无几。


    彼时少女随手抛来剑鞘,他未作深想。谁曾想这背后竟藏着生死波折——那倔丫头眼盲伤重,却不忘履约归还剑鞘,倒教他在感叹之余,更觉这丫头脾性合意...


    ——自己竟无意之中捡了个宝。


    这边莫三思暗自思忖,顾见春拱手道:“便是如此...不瞒前辈,晚辈已寻她多年。若得线索,还望不吝相告,晚辈必当铭记于心。”


    “呵...照你说来,你是那丫头的同门师兄?”莫三思无端笑了笑,却不辨喜怒。


    “...正是。”


    莫三思眯眼讥道:“老夫听说,如今这丫头的悬赏可抵万金。你这师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这般苦心寻觅,莫不是要拿她换富贵?”


    顾见春想起南宫孤舟之事,谨慎应道:“前辈明察,晚辈寻她,实则为了明辨当年真相。”


    “嗯…这倒有趣。”莫三思若有所思,“既不图秘宝,亦不贪金银…”


    “——莫非你心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