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扇底沉香

作品:《栖梧雪

    一道清越女声裹挟着药香凌空掠来,素白罗裳翩若惊鸿。众人尚不及反应,那素衣少女已扶起倒地的苦命鸳鸯。


    少女容颜如画,肌肤胜雪,一对明眸流转间似含星辉,灵秀非凡。那粗布素衣虽沾尘土,仍难减其出尘绝艳之态。


    但见她素手轻扬,药香盈室,身中化虚散的众人只觉经脉间淤塞的内息竟也松快几分。


    此番虎口夺人,不可谓不凶险。


    再看少女身侧持剑者眉目疏朗,青衣磊落,掌中三尺青锋寒光凛冽,“青山”二字在剑脊上银钩铁画,宛若游龙惊鸿。他握剑的刹那,方才那份懒散气韵此刻尽化作凛凛剑意。


    ——正是此人剑挑玉骨扇,生生从阎罗手中夺回何一眉性命。


    堂中诸人俱是呼吸一滞,不禁暗叹:


    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两人始终隐于暗处,难怪无人察觉。甫一出手便展露不凡气度,恍若谪仙临世,引得绵软无力的众人心中又重燃希冀。


    电光石火之间,梅晏清信手轻扬,即将坠地的折扇如被丝线牵引般复归掌中。


    “有趣。”他不怒反笑,“竟是你?”


    未料庸碌之辈中藏此高手,倒是自己看走了眼。


    “风林火山四门之主,得见风林二位,实乃三生有幸。”顾见春忽然轻笑,语中辨不清是恭维还是讥讽,“不知林门那位可还康健?”


    此问暗藏机锋。江湖皆知林门主被带回万寿宫时,早被重创经脉,纵使苟活,亦成废人,于魔宫自然再无用处。


    “呵…此事就无需阁下操心了。”梅晏清眼波潋滟流转,男生女相本多妩媚,此时一笑,却教人遍体生寒,“早知你这无名小卒三番五次坏我谋划...当日在苏家就该斩草除根。”


    显然,梅晏清也认出来者身份——原来这青衫剑客屡破他复仇大计,此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更令他恼怒不已。


    顾见春横剑当胸,声震屋宇:“正是。当日未取在下性命,当为阁下毕生之憾。”


    两人言语交锋间,凛然剑气与阴寒内力竟在虚空中相持不下。


    正在此时,赵青木急声喝道:“你不可昏睡!趁着尚存气息,速与我共护她心脉,万不可令血气凝滞!”这声疾呼直指陈欢。


    赵青木迅速取出玉盒,将数枚银针精准刺入陈欢周身要穴。虽已给伤者服下护心丹使其面色稍见缓和,但对方仍意识涣散,难以维持清醒。少女指尖寒光再闪,又加三根银针直入百会穴,此刻昏睡,便是前功尽弃。


    何一眉强撑伤体踉跄上前:“我也来!”


    他将沈惜霜搀扶坐起,两者浑厚真气源源不断注入经脉,硬生生吊住将逝生机。


    赵青木将随身携带的各类药瓶药罐尽数倾倒而出,顾不得清点,一股脑地喂入对方口中。


    伴着断续的呛咳声,沈惜霜苍白的面颊竟泛起血色,显是内劲与药力共同起了效用。赵青木神色未改,指尖银光如雨点纷落,精准刺入对方周身要穴。


    “好功夫。”见少女年纪尚轻却下针沉稳,梅晏清轻摇纸扇笑道,“但想从万寿宫手中救人,口气未免太大。”


    话音未落,扇影翻飞,满地枯草化作暗器疾射,众人面颊顿时绽开血痕。顾见春长剑当空,借“东风吹雨”的卸劲之法勉强化解气劲。


    短暂交锋后,双方实力差距已然明朗。梅晏清轻叹道:“百招之内,胜负可分,何必徒劳?”


    顾见春沉默应战,自知修为不及,剑锋却率先破空而出。折扇如铁铸般架住剑刃,霎时星火四溅。


    毕竟这位风门之主曾与南宫孤舟鏖战百回合——能在那般剑道宗师手下周旋者,绝非投机取巧可敌。


    他挥剑劈去,剑锋斩在扇骨之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虎口发麻。那折扇如游龙般缠着剑刃转出半弧,扇页倏然错开,寒光凛冽的扇缘已逼至眉睫。


    青年急撤剑势,那折扇却如影随形。武者最忌被短兵欺近,此刻扇锋已近乎削断耳畔青丝。生死瞬息,他旋腕横挡,精钢剑身与纸扇相抵竟迸出火星。


    铿锵声未绝,第二道罡风已封退路。但见扇影如蝶穿花,寒光过处,顾见春衣袂已被割裂十余处。


    方才的从容自若早已褪去,此刻尽显仓皇之态。这对手确非易与之辈,好在赵青木已与他共谋对策,待银针为号,便可伺机脱身。


    他纵身退至三丈外,剑锋拄地,方稳住身形。此时赵青木十指翻飞,正是紧要之时,虽见他负伤也无暇相顾,只盼着这毒再解得快些。


    “诸位既已恢复些许功力,何不放手一搏?”顾见春扬声高喝,人群这才惊觉阻滞渐消,当即回过神来,刀兵渐次出鞘,纵是万百千之辈也要拼死一搏——而那贼眉鼠眼的陆止行早在方才挣脱桎梏之时便溜之大吉。


    梅晏清折扇骤收抵住掌心,忽展颜笑道:“以香破毒,来去谷传人?”


    知道身份会被他看穿,赵青木索性不再理会对方,专注凝神。银针在穴位间穿梭如飞,腕骨酸麻近乎失去知觉,目光却始终锁定在经脉走向上。


    梅晏清冲着门外厉喝:“还不速来助阵?”


    回应他的唯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此刻方知恨水山庄的守卫早被霍庭芳暗中解决,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真是难为那烈刀门的大弟子在笼中蛰伏数日,身中剧毒,还能有这般好本领。


    梅晏清“啪”地合拢折扇抵住掌心,熟知他脾性的人都明白,这是暴怒的前兆。只见他冷笑一声:“尔等蝼蚁,也配与本门主争锋?”


    也难怪他胸中怒火翻腾——如今手上空空荡荡,倘若“千丝”在握,这满室之人皆成待宰羔羊。今日按惯例巡视,他本不欲携带繁琐银戒,怎料意外接踵而至,倒令他失了先机。


    罢了。


    折扇“唰啦”展开,掩住他那半面冷容。多费些周章取人性命,于他而言也无甚分别。血雾迸溅,哀嚎四起——管他是张三李四,俱是鼠辈宵小。既如此,不妨斩尽杀绝。


    “不要恋战!先逃出去再说!”


    目睹此等惨状,顾见春不敢迟疑,挥剑格开那柄索命铁扇,扬声催促众人撤离。


    原本就存退心的江湖客们闻言立即朝铁门奔逃。


    梅晏清却对旁人毫无兴趣,此刻他眼中唯有这三番五次阻挠于他的青衫剑客,杀意翻涌不止。


    先前还带着戏谑之心的梅晏清彻底收起玩性,玉骨扇裹挟十成内力破空袭来,每次挥动都卷起阴毒罡风。顾见春屏息凝神,勉强卸力。那折扇却似附骨之疽紧追不舍,他闪身藏入铁牢阴影,精钢牢门顿时溅起刺目火星——扇刃所过之处,竟在玄铁上犁出半寸深痕。


    还剩半炷香...


    赵青木额角布满汗珠。先前硬接那折扇内劲,她已受内伤,此刻胸腔如火烧灼。她不禁悔恨平日疏于练武,若父亲在此,这陈夫人早该转危为安。


    梅晏清闪身闯入囚室。狭小空间本不利长剑施展,顾见春却以剑锋画圆,以守为攻。失血引发的眩晕感阵阵袭来,青年剑客在扇形残影中且战且退,直至背脊抵上冰冷石壁,扇骨已贴上咽喉。


    正是这一晃神的空当,梅晏清笑意骤冷,欲效法破沈惜霜之刃那时一般旋扇夺剑,分筋错骨。


    一道骨裂声响起,剧痛席卷顾见春的全身。好在他伤得不重,只强撑着换去左手,两股内力沿剑身相撞,兵器交缠竟成生死拉锯。却见顾见春突然横转剑锷,扇骨反而如陷泥沼。


    “此时弃剑,尚可保全左手。”梅晏清腕部青筋暴起,扇面却似铸在剑刃之中。


    顾见春勉力维持清醒——剑客宁折勿曲,又岂能弃剑而逃?


    扇骨倏然展开,刃口擦着剑脊划出火星,终究无功而返。


    青年左手微颤,忽而庆幸师父当年严苛训练。只是望向那一旁摇摇欲坠的素衣身影,焦灼却如野火焚心。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此时正值赵青木将最后一枚银针施入穴位,沈惜霜突然吐出黑血。


    少女眼眸发亮:“成了!”


    她迅速抽离对方命门处的银针,这招金针刺穴虽能逼毒,却要耗损元气,且折损病患阳寿。但生死关头,却已别无选择。


    然而正当此时,少女忽闻身后重物坠地声,何一眉竟僵直倒地。她转身探查,发现这人身躯已冷,经脉凝滞,竟是当场气绝。


    赵青木跌跌撞撞跪倒在地,强忍双腿酸麻挪到尸体旁边。片刻之前他们还在并肩救人,此刻却已脉息全无,连瞳孔都涣散难瞑。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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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鲜活生命在眼前消逝,对涉世未深的医者犹如雷霆重击。少女大恸不已,泪水竟不住地滚落。


    而远处传来刀剑相击声,她猛然惊醒,胡乱抹去泪水,将针囊收入怀中。


    陈欢正抱着气息微弱的沈惜霜,她将人推向对方:“带她走!”


    岂料陈欢吃力摇头,将昏迷的女子轻轻落下。不及为挚友猝逝而痛楚,此刻竟又是诀别之时。


    赵青木柳眉倒竖:“你还想当他的走狗吗?!”


    若真如此,倒白白浪费了那颗救命的丹药。


    “不...”陈欢气若游丝地开口,“外面遍布宫徒,带着伤患,你们是逃不出去的....”他示意对方靠近。赵青木倾身向前,对方贴着她耳畔低语数句。


    赵青木瞳孔骤缩,眸中泛起水光。她咬唇颔首,突然转向梅晏清扬声道:“喂,风门主——”


    “你可知来去谷除了解毒,还有何绝学?”


    梅晏清眸中血色潋滟:“别急,待本门主了结他,自会听你细说。”


    赵青木充耳不闻,脆声道:“自然是针法了!”她话音未落,数枚银针破空而去。奈何力道不够,尽数被对方挥袖击落。


    “凭这等雕虫小技也想伤我?”他轻蔑摇头,似在嘲讽这徒劳之举。


    “门主未免言之过早。”赵青木忽而环臂而立,虽已力竭却扬起一抹狡黠笑意。这般作态倒真让梅晏清心生戒备,暗自提气防备。


    蓦地,梅晏清神色骤变,疾点胸前要穴。


    不知为何,莫名剧痛自心口蔓延。


    “你何时...”他厉目如电射向女子,话至半途却已恍然。


    银针原是虚招,暗藏的毒粉才是杀招。


    “医毒本同源,知彼方百胜。”她冷眼睨视。此刻顾见春自牢中闪出,梅晏清正欲追击,假装昏迷的陈欢趁其不备,突然暴起,死死箍住他腰身嘶吼:


    “带她走!就说我陈欢此生再也不想与她相见!”


    形势已不容迟疑,顾见春迅速背起沈惜霜,搀扶赵青木撤离。两人互为倚仗,转眼便消失在长廊尽头。


    “放肆!你这废物,也敢...”


    梅晏清眸中寒芒暴涨,折扇挟着劲风斩向陈欢后颈。


    陈欢身躯一颤,手指仍然扣紧——这素日花言巧语却行事懦弱的矮小汉子,临到生死关头竟迸发出一股骇人蛮力,任凭梅晏清如何催动内力,那具佝偻身躯始终如藤蔓缠树,将半生隐忍尽数化作此刻的决绝。


    “放手!我让你放开!”梅晏清一击未果,见众人安然脱身,怒火再难遏制。折扇凝着十成功力破空劈下,他不信这废物能挡下自己全力,今日势必教其化作齑粉!


    自然是没道理打不死的。


    颅骨碎裂声如裂帛。


    男人双目圆睁瘫软在地,痉挛的手指仍维持着扣紧的弧度,仿佛攥着某个未及兑现的承诺。


    一柄短刃滑脱,坠落在冰冷的地面。


    那正是沈惜霜先前紧握的贴身利刃。


    ......


    “你不会舞刀弄棒,如何经营兵器行当?不如让本姑娘授你些防身之术?”


    “女儿家整日佩着长刀终非雅事...陈某愿为沈姑娘铸柄轻巧玲珑的匕首,权作妆奁之饰可好?”


    “那...我这个人很挑剔的,你须得锻出天底下至锋至美的刀才行!若你真能铸成,我便许你三书六礼,如何?”


    他没忘。


    她也没忘。


    其实至锋至美的刀,他早已寻到了。


    手掌依旧火辣而滚烫。


    生命彻底消散之前,那其貌不扬,重伤垂危的男人却也只是怔忪想着一件事。


    ——方才定是将她打疼了罢?


    ......


    梅晏清于盛怒之下,气血翻涌,耳畔嗡鸣不绝,眼前景物竟开始扭曲晃动。他猛然醒悟,这是对方刻意激怒,妄图引动真气加速毒素侵蚀。


    待他要催动内息追击,却觉四肢百骸沉重无比,无奈只得盘膝运功。饶是如此,他胸中依旧戾气难平,复又对着地上那两人的尸身连踹数脚泄愤。


    男人手掌死死抵住后腰伤处,眸中翻涌着阴鸷暗潮。


    竟遭这群蝼蚁算计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