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恨水山庄
作品:《栖梧雪》 话说顾见春与赵青木自来去谷北行探访消息,一路行至永南地界。
赵青木初涉江湖,每见市井新奇便驻足流连,此刻望见道旁茶棚,当即嚷着脚酸要歇。青年剑客拗不过她,只得领她于此歇脚。
桌案前,少女捧着碗抿茶,不禁左顾右盼,眼中尽是初踏尘世的新鲜。
周遭嘈杂人语,不绝于耳。
“诶,诸位可曾听闻?恨水山庄近日广发请帖,即将召开品剑盛会!”
“品剑会?于某闯荡江湖十数载,这试剑、问剑大会倒是常见,品剑之名...却是头遭听说。”
“哈哈哈,于兄此言差矣!此番盛会暗藏玄机,据传与那柄失踪的碧天剑大有干系。”
顾见春与赵青木当即侧目遥望。
“碧天剑?莫不是被那女贼盗走的神兵?”
“正是此剑。听闻恨水山庄的陈庄主近日得此神兵,广邀武林同道共赴赏剑大会,以剑会友,结交天下豪杰。”
“奇怪,我怎么没收到消息。该不会是陈庄主故弄玄虚,哄骗大伙儿前去给他撑场面罢?”
“仁兄有所不知,自古名剑配豪杰。能获邀者皆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岂是寻常人等能得见?”
“哎!你这拐着弯儿损人呢!”
“岂敢唐突。要小弟看啊,许是仁兄平日流连温柔乡,请柬不知该寄往怡红院还是百花阁,倒教庄主犯了难。”
满堂顿时响起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顾见春眉心微蹙,这般粗鄙之言实不宜入女子耳,当即伸手欲带赵青木离开这是非之地。
“诶...听完嘛。没准与你师妹有关呢!”素衣少女凝神侧耳,俨然不肯移步。顾见春只得收手静立。
“不过那女贼既身手不凡,陈庄主又是如何降服她的?”
“这便难说了。许是江湖仇家群起攻之,许是陈庄主武艺超群,又或许...”说话人语调陡转暧昧,“陈庄主精于房中秘术,不就将那女贼...俯首称臣?”
此人浪词亵语越发不堪,光天化日竟口无遮拦。
“此言不虚!都说陈庄主相貌粗鄙,却能迎娶烈刀门那位天仙般的千金,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接话人故意拖长声调,引得满堂狎客笑得前仰后合。
顾见春沉默落盏,手掌缓缓攥住剑柄。
“简直无耻!青天白日,竟敢这般嚼人舌根!”赵青木柳眉倒竖,“你且瞧着,本姑娘定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顾见春不及阻止,但见她袖口寒芒骤闪,数枚银针疾射而出。
眼看就要刺中那桌口无遮拦之人,忽见数支竹筷破空而至。但听叮当脆响,竹筷如雨幕横亘,竟将银针尽数拦截。
见此情形,顾见春紧绷的心弦稍松,暗暗长舒一口气。
碗碟碰撞声中,店小二慌忙跑过来查看。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出手者端坐窗边。
那美妇身姿纤长,素衣胜雪,恍若缟素。帷帽垂下的轻纱掩去面容,唯见青丝间隐现的银痕。一柄弧刃横陈案几,乌木鞘上虽无雕饰,刃脊流转的寒芒却昭示着铸剑名家的手笔。美妇显然十分警惕,纵是执盏饮茶,握刀的手亦不曾松开分毫。
冷。
这是两人初见她的共同感受。
顾见春凝视纱帷后的轮廓,竟似见故人气度,却又分明不同——若将小湄比作凌霜傲雪的白梅,风骨凛然,那此女恰似经霜饮露的残菊,霜寒露重,幽怨难消。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不由恍惚一瞬。
“对不住,失手。”美妇嗓音裹着刻意压低的清冷。
银针落地分毫不差,这般精准绝非意外。顾赵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所幸酒客们仍在喧闹,只当是碗碟磕碰,未曾在意。
顾见春拱手致意:“谢过夫人援手。”
美妇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赵青木:“小姑娘,纵使他们言语有失,可罪不至死。”
赵青木不服气地扭头:“满口污言秽语,本姑娘不过小惩大戒。怎的?夫人要替这些宵小讨公道?”
顾见春轻叹一声,低声劝阻道:“你行事过急了。沿途巡卫众多,若被察觉端倪,怕是难脱干系。”
“可他们也没亲眼看见...”赵青木辩白,“你分明就是在偏袒他们!你们男人,全是一路货色!”
“不然。”美妇轻轻摇头,“姑娘这话说得短见了——”
话音未落,她猛然一掌击在桌面上,弯刀应声出鞘,寒光似雪,冷气逼人。美妇握刀纵身跃入人群,刀锋破空处,那正说得唾沫横飞的男人戛然噤声。想来这口若悬河之徒也料不到,等在那巧舌之后的并非喝彩,而是一道索命的森冷弧光。
“女…女侠饶命…”这人哆嗦着试图撇开颈边刀锋,那白衣美妇压着他肩胛,握刀手法稳如磐石,分明是江湖老手。
茶肆瞬间剑拔弩张,十余柄兵刃齐齐出鞘指向中央。
“有人花五十两,买你这条舌头。”美妇寒声说道。
男人面如死灰:“定是仇家构陷!在下愿出三倍…不,十倍价钱!”
美妇厉声道:“你信口雌黄,毁人清誉,真是蛇蝎心肠!就你这条腌臜舌头,剁碎了喂狗都嫌污秽!”
那人慌忙讨饶:“女侠教训得是...求您高抬贵手,在下今后定当三缄其口,再不敢妄言!”
“姑且留你性命,但须得削去半片耳朵,权当惩戒!”
美妇话音未落,腰间弯刀已如银蛇出洞,寒芒直取对方耳际。但闻破空声起,那汉子惨呼着瘫软在地。众人凝神细看,只见刀锋上缠绕着半截青丝——原是她以精妙手法削去对方鬓发。
可笑这厮肝胆俱裂,竟被活活吓晕过去。
“哼。”美妇靴尖轻点,将昏厥之人踢开丈余,“这等鼠辈,也敢妄议恨水山庄?”
围观者慌忙退让,赵青木忍不住拊掌喝彩。顾见春凝望那抹飒沓背影,忽而忆起那紫衣少女,心头蓦地揪紧。
“小丫头,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何须藏头露尾?”
美妇翩然入座,眸光却定定落在赵青木身上。
“但也要切记,若力有不逮,切莫逞强涉险。”
“前辈教诲的是。”赵青木面颊微热。她心知妇人早看破自己武艺平平,虽能以银针占得先机,却难善后,这才仗义解围——这般飒爽风姿,当真令人心折。
顾见春抱拳致谢,随即探问:“前辈方才提及恨水山庄,莫非...”
“哦?”女子似是惊讶,“你们两个也是要去品剑盛会?”
青年颔首:“正有此意,还望前辈指点明路。”
赵青木侧目而视,心下了然。
“我一无名帖,二非豪杰,何来明路?”美妇嗤笑,话中却别有深意,“不过你们倒可随我而行。正巧我要拜庄,你们若能跟上,自见通途。”
顾见春当即施礼称谢。
未料话音未落,那道素影翩跹,已掠出数丈,两人连忙纵身急追。
“喂!”赵青木踉跄跟上,“当真是去恨水山庄?”
“不论真假,先跟上去看看,总胜似无头苍鹰。”青年语速急促,足下生风。
“慢些!我轻功不及...”话音未落,赵青木转瞬已被甩开数丈。
“......”
顾见春无奈揽其纤腰,低道“得罪”,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追着前方飘忽的白影。
“喂!我说你慢点啊!我怕高!!!”少女的惊呼声却散在风中。
......
恨水山庄。
庭院里聚着形形色色的人,背负长剑的侠客,腰悬弯刀的武者,更有故作清高拨弄丝弦的江湖客。
灰衣小厮小辙手捧酒壶,步履匆忙。他刻意避开与人对视,唯恐有人搭话露出破绽。
半月前自家公子在茶楼听得那所谓“盗剑女侠”的传闻,当即抛下曲州祖业,连夜策马直奔永南地界。
如今这满院喧闹,不过是公子追奇猎艳的又一场荒唐。
最辛苦的莫过于小辙,既要打理公子起居,又要提防这位爷心血来潮。
——这位石家独苗自幼痴迷江湖传说,偏生家门世代经营着永昭半数的酒楼茶肆。石老爷老来得子,纵是儿子要摘御花园的牡丹,怕也会架着云梯去够。
偏这位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既不喜吟诗作对,也不爱赌坊勾栏,唯独钟爱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
可惜天不遂人愿,石老爷重金延请的武林名师们,个个教导数月,便奉还束脩。师傅们私下议论,这位少爷既无习武天资,又常逃课偷懒,即便勉强学些皮毛,日后行走江湖,恐会辱没师门名声,倒不如趁早了断。
石老爷向来宽厚,面对众教头辞行仍笑意相迎,这般开阔气度在商界实属少见。
可石溪公子心怀侠义,却无真功夫,这有何难?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府中自有妙计——或是策划“英雄救美”的江湖戏码,或买通全城百姓,让街头巷尾皆称他“石大侠”。经年累月,这位公子竟真信了自己身负绝学,自封“枕石居士”雅号。
“枕石”二字缘起有因——老爷收得墨宝一幅,题着“抱琴看鹤去,枕石待云归”,公子把玩半日,直道此诗暗合命数,定要取其中二字为号。
——要小辙来说,这字号取得实在潦草,哪有什么玄机深意。
小辙边走边思量,晃神间酒壶不慎撞到行人。他手腕急转,酒壶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总算稳稳接住没摔碎。
“哎!长没长眼睛!”那人怒喝着转身。小辙刚要赔罪,抬眼却对上自家主子面容。
“少爷可寻着人了?”小辙堆着笑脸作揖。
石溪见是自家书童,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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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提了!白耗个把时辰,本少爷连片衣角都没见着。”
“少爷您想,许是消息有误?”
寻不到就最好了,小辙暗自盼着尽早回曲州城——这武林人士扎堆之地,刀剑无眼,哪比得家中安稳?
“如此多的江湖豪杰齐聚于此,消息岂能是虚?”石溪目光灼灼扫视周遭,“今日本少定要见她!小辙,速速想个法子!”
眼见少爷又犯起倔,小辙望着熙攘人群发愁。
——好好好,他找,可是上哪儿找呢?
人声鼎沸间,忽闻正厅传来清脆击掌声,满堂宾客霎时噤声侧目。
这人轻抚银须,身形虽矮小瘦削,面上却始终挂着和煦笑意,浑不在意四下此起彼伏的议论私语。
“承蒙各路英雄抬爱,驾临敝庄,实乃陈某人三生有幸。诸位既赴此会,想必早知端倪。陈某便直言相告——今日这品剑大会,品的正是武林至宝,碧天剑!”
石溪环顾四周,听闻有人低语:“恨水山庄这无名小派,怎配得此等神兵?”
旁人道:“他说归说,真拿出来可未必,且看下文吧!”
石溪暗自点头,觉得此话在理。目光随众人投向场中。
只见那人连击三掌,暂且唤作“抚掌客”罢!石溪这给人起浑名的癖好,倒是像极了江湖话本里的闲散角色。
掌声方落,侍者便托着榆木匣上前——石溪不禁连连皱眉,这粗陋木匣与什么黄花梨、紫檀木相差甚远,竟能盛装传世名剑?
众人皆露疑色,摇头叹息。
抚掌客却含笑而立,迟迟不开木匣。性急者已按捺不住,连声催促。
“诸位稍安。”抚掌客摆手道,“碧天王剑孕有剑灵,须待云遮天幕、雾锁乾坤时现世——否则剑气伤目,悔之晚矣。”
石溪将信将疑,虽对宝剑生出好奇,却记挂着此行寻人的正事。抬眼望去,晴空万里无云。
众人愈发认定此乃托词。
抚掌客似看透人心,朗声道:“是真是假,盏茶时分便见分晓。诸位若觉无趣,不妨先观此物。”
石溪不由感叹,抚掌客不愧是抚掌客,但闻掌声又起,侍者捧来方盘,盘中横卧一柄残剑。剑柄斑驳古拙,霜刃残损数处,隐约可见刻痕。
“这破铁片值当什么?”邻座虬髯大汉突然开腔,洪钟般的嗓音震得石溪耳朵生疼。
前排数人怒目回视,石溪仰头望去,那汉子竟比他高出整颗头颅,险些闪了脖颈。
他当即老实噤声。
“此乃女贼夜来的佩剑!”抚掌客举剑示众,“既有此物为证,诸君还疑锦匣中碧天剑真伪么?”
夜来?
闻得寻觅多时的名号,石溪顿时精神大振。
小辙偷瞄主子神色,心中叫苦不迭——只盼自家公子莫要当场发作,尚存转圜余地。
有人质疑道:“庄主,单凭一柄剑如何证明擒获其人?我等未曾见过那女贼,怎知此剑确为其所有?这般说辞恐难服众!”
厅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背负长刀的虬髯男子抱拳道:“在下曲州陆止行,今次特来赴会。一则为瞻仰碧天剑风采,二则也算圆我等武人夙愿。”
主座上的抚掌客微微颔首:“原是陆大侠亲临。”
陆止行捻须而笑:“不敢当。说来惭愧,在下与这女贼夜来也算是旧日相识——此剑确系其佩剑无疑。想来庄主已擒得正主。”
石溪暗自心惊,未料这身形瘦小的庄主竟有此等手段,然观其神态,却似无交出人犯之意。
他扯了扯书童衣袖:“哎,速去后堂探看,那女侠盗是否藏匿其中。”
小辙面露难色。擅闯他人府邸本非易事,然若违拗少爷,恐其又要闹出风波。思忖片刻他只得应下,盘算着虚应故事便罢。
忽闻人声喧哗,数名江湖客朝陆止行拱手:“几日未见,陆大侠别来无恙?”
陆止行抬眼望去,正是前日在面摊遭夜来教训的万百千等人。他隔空回礼,神色自若。
其中要数万百千恨意最甚,他面带笑意,阴恻恻问道:“陆大侠前日推说访友,今日怎的也来凑这热闹?”
忆起当日陆止行含糊其辞,害他们遭那小白脸戏弄,万百千便暗生愠怒——幸得天门山那臭娘们儿心软,自己才侥幸脱身。事后众人发现陆止行匆匆离去,似在刻意回避。此刻品剑会上狭路相逢,方知这厮果然另有所图。
陆止行却坦然道:“听闻此间盛事,特来与诸位共襄盛举。”
众人心下冷笑,暗道这伪君子不过是想分得赏金,偏要说得冠冕堂皇。
“还不快去!”石溪轻踹小辙催促道。比起这些口舌之争,他更想亲眼见识传闻中的那位女飞贼。
小辙得令,慌忙钻出人群,暗祷自家主子莫要再生事端。